又過了兩日,鄭秋華總算給寧安樓上下換了些看得過去的家具。
就連先前顯出破敗的院子,也被重新修飭了一番。
雖說還是沒有從前寧安樓繁華的十分之一,但榮儀貞也勉強滿意。
她知道榮淮和鄭秋華到底有著多年情分。
從前母親還在時,兩人需偷偷摸摸相會。
這份刺激,反給他們一種要攜手敵對天下人的苦命鴛鴦錯覺。
榮淮不會因為這些小事就真對鄭秋華失望厭棄。
那她就讓榮淮徹底痛一次。
看看這些年,他和鄭秋華之間到底有多少情義。
隻可惜……
不能是現在。
榮儀貞強迫自己耐下心來,如獵人般靜靜守著獵物落進她的陷阱裡。
等待,難熬且讓人興奮。
榮儀貞坐在鏡前,挑選等會兒要去賞菊宴時戴的首飾。
鏡中少女不到十六歲,兩頰還有不少稚氣未脫的軟肉,粉紅而飽滿的唇瓣上了口脂,更顯得人嬌俏可愛。
“就戴這個。”
她伸手一指,選中了妝奩內一支金桂碧玉簪。
小片而精致的金箔被做成一朵朵桂花式樣,打磨剔透的碧玉如襯托著金桂的樹葉。
金綠呼應,活脫脫像是戴了一小枝桂花在頭,清新雅致又難掩可愛。
為她梳頭的青霜忍不住感歎:
“這簪子可真像大長公主府中的桂花。小姐,您今日戴這個去赴宴,大長公主殿下看了一定喜歡。”
榮儀貞對著鏡子笑了笑。
倒也不是為了要討誰的喜歡。
她隻是有些想回到從前。
回到那個有桂花,有母親和大長公主一起說笑談天,還有個小小無知的她的時光。
才剛梳洗打扮好,灼華院便派人來催。
榮儀貞帶著紫電和青霜一齊出門,才到榮府門口,碰上也剛過來的榮儀泠。
直至昨天,榮儀泠才解了禁足。
狹路相逢,紫電和青霜全身緊繃,甚至以為榮儀泠會動手。
往常鄭秋華就慣會挑起兩個女孩的矛盾,讓她們打得不可開交,好襯托榮儀珠的乖巧懂事,讓榮淮更加喜愛。
卻沒想到,這次榮儀泠略微一頓,隨即竟扯出了個笑容給榮儀貞。
“二姐姐。”
她拉住了榮儀貞的手:“之前的事情都是我不對,母親已經訓斥過我了,還請二姐姐你不要怪我。”
榮儀貞靜靜打量著她。
到底是年紀太小。
榮儀泠口中柔柔說著道歉的言語,一雙眼睛卻怨毒地盯著榮儀貞的臉,在聽見榮儀貞原諒地說著:“沒關係,我不怪你。”時。
榮儀泠眸中的怨毒又轉為得逞後的快意。
榮儀貞有些想笑。
前世,她屢次在外受人白眼笑話,因此並不熱衷於京城的各種交際。
泰和四年,大長公主的賞菊宴她原本也是不想去的。
可鄭秋華那次卻一反常態,甚至不惜撕下慈母的偽裝,逼也要將她逼去宴上。
隻因為宴上發生了一件事。
不僅讓她落下了瘸腿跛腳的毛病,還讓她徹底名聲掃地,淪為京城的笑柄。
昭平侯府出麵與榮家理論。
鄭秋華如法炮製,激怒秦氏,被憤怒的秦氏一拳打破了腦袋。
事情鬨大,傳到宮中。
聖上震怒,險些動了廢除鄭家爵位的心思。
這次又會發生什麼呢?
榮儀貞明豔一笑,隻盼著她們出息一些,能有點新鮮的花樣。
兩人姐妹和氣,手牽著手出了榮府大門。
門外三輛馬車並隨行的護衛已經準備妥當。
按照往常出府的規矩,這馬車剛好一房一輛。
一來是方便母親路上提點子女。
二來也是方便各房的丫鬟小廝伺候。
鄭秋華和榮儀珠上了大房的馬車,正準備招呼榮儀貞,卻見人已經被榮儀燕樂顛樂顛的推向了三房馬車。
花氏尷尬一笑,解釋:“燕兒喜歡她二姐姐,大嫂放心,我會照顧好儀貞的。”
路上,紫電拿出侯府送來的糕點。
榮儀燕吃得眼睛發亮,脖子上還戴著榮儀貞送的項圈,抱著人的胳膊,甜絲絲的喊著“姐姐”。
看著小丫頭這副活潑無邪的樣子,榮儀貞鼻尖一酸。
她想念和自己一母所出的親妹妹榮儀歡了。
自她重生歸來,還沒能見到歡兒,也不知道她一個人在江南養病,身體恢複得如何了。
榮儀貞愛憐地伸手,用帕子抹去榮儀燕嘴邊的點心渣子。
隨即緊緊攥著帕子。
她一定要在歡兒回到京城之前,除掉會威脅她們姐妹的所有阻礙。
榮家出發得早,馬車搖搖晃晃,從青石巷一路晃到京郊,才剛過辰時。
和前世記憶一樣。
大長公主將賞菊宴辦在京郊莊子的菊園中。
園前,榮家的馬車緩緩停下。
眾人下車,站在一處。
鄭秋華突然大聲叮囑:“儀貞,今天是大長公主相邀,你不要像在家中那般任性,否則你父親怪罪下來,母親再疼你也護不住!”
四周聚集的官眷不少,鄭秋華語氣嚴厲又不乏為人母的慈愛無奈。
仿佛榮儀貞在家中就是個不講禮數、四處招惹是非的孽女。
當然,如今京中也的確是這樣傳聞的。
二房金氏和花氏站在一起。
兩人都知道鄭秋華打著什麼心思。
她們互相對視,金氏抿著唇淡淡一笑,事不關己。
花氏因為鄭秋寧的緣故,本就對榮儀貞親近了些,最近兩邊又稍有走動,她便下意識想要站在榮儀貞這邊。
況且……
花氏默了默,在心中把同車來的這一路上,榮儀貞的表現回想一番。
她覺得這丫頭的變化絕不是一星半點。
再想起上次,榮儀貞隨便動動手,就讓二房的泠兒禁足,讓榮鏡明被狠狠打了一頓。
她好似能算準這榮府滿門。
和她做盟友,大抵是不會吃虧的。
花氏上前一步,便要為榮儀貞說話。
還沒張口,就見榮儀貞在大庭廣眾被母親訓斥,也沒像尋常女孩那般通紅了臉,反而是寵辱不驚的回答:
“是,母親,女兒都知道了。”
她說著,還儀態姣好的朝著鄭秋華退後福身行禮。
這一退後,正巧一腳踩在榮儀珠的腳上。
她今日穿了更顯身高的木底繡鞋,一腳踩上榮儀珠的腳趾,還在裙中暗暗抬起腳掌,把整個身子的重量都壓在腳跟上。
榮儀珠大叫一聲:“啊!”
她疼出一身冷汗,一把推開榮儀貞,惱怒大罵:
“榮儀貞你瞎啊,故意踩我這麼重是不是?!”
“三妹妹。”榮儀貞趕忙道歉,“姐姐不是故意的。”
她這一臉無辜,把腳趾頭都快斷掉了的榮儀珠看得額頭青筋直跳。
“你就是故意的!榮儀貞你這麼惡毒,遲早要遭報應!”
“閉嘴!”鄭秋華嗬斥了一聲。
可惜已經晚了。
附近不少官眷夫人們開始小聲議論:
“榮家也真是奇怪,這二女兒看著懂事知禮,反倒是三女兒任性乖張,竟然在大庭廣眾之下喝罵姐姐。榮夫人剛才又為何那般大聲提點二女兒,而不管三女兒呢?”
這一句話,說出了在場不少人的疑問。
立馬有人解答:“這還不清楚?榮夫人是繼室,二女兒是先頭原配留下的孩子,三女兒才是如今這位的親生女兒。”
後宅中人的心思,同為女人,大抵都是懂的。
馬上有人小聲議論:
“啊?看著兩位小姐的年紀也都該議親了,榮夫人此舉,不是刻意抹黑二小姐的名聲,好為了自己的親女兒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