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滿放下心來,春柳的赤誠才是打動佟嬤嬤的關鍵,佟嬤嬤那樣的人精,春柳有了小心思,反而容易顯得違和,不如從心而發。
反正,春柳本就是一個極好、極柔軟的人,隻要被她視為親近的人,待她好一分,她就會還十分,這樣的人,宋滿扛不住,佟嬤嬤也扛不住。
她向四阿哥提出收徒,正大光明走了明路,免去許多後續可能出現的疑心。
至於佟嬤嬤究竟能用到什麼程度,宋滿也說不準,總歸天長日久,再看吧。
之後就是佟嬤嬤生辰,春柳正式拜師,後來冬雪告訴宋滿,春柳磕頭時,上房的竹嬤嬤也到了,還給佟嬤嬤敬了杯酒。
彼時竹嬤嬤剛到一個來月,上上下下都摸不清她的秉性,隻知道她待下頭宮人極嚴格,冬雪低聲道:“瞧著和佟嬤嬤從前倒是很像,原來她們竟認識。”
宋滿問:“上房最近還煎藥嗎?”
冬雪答:“日日不斷。”
宋滿點點頭,懋嬪記憶裡,四阿哥應該是不知道四福晉服藥的,這輩子有了竹嬤嬤,四阿哥不可能不知道,但他沒有反對。
四福晉急著圓房,甚至急著有子嗣,對四阿哥來說並非壞事,在某些角度上,他和四福晉的目標是一致的,他們都盼望早得嫡子。
區彆是四福晉還燒香念佛,希望不要有庶子早一步落地,而對四阿哥來說,兒子他來者不拒。
懋嬪的記憶,對這段時間院子裡都發生了多少事並不十分清楚,彼時的她尚在消沉之中,但從懋嬪的視角,宋滿推測揣摩著,也由一點端倪推測出不少能用上的信息。
女子妊娠的最後一個月,時下被稱為“入月”,太醫開始準備可以養身助產的湯藥,宋滿還不急,有些人想將孩子生在黃道吉日,或者佛誕、浴佛節這樣由特殊吉祥意義的日子,有意調整生產日期,乃至出現了很多奇奇怪怪的偏方,她不大在意,隻要順其自然,水到渠成。
接生姥姥也幾次為她探查胎位,推斷生產日期將近,西廂房甚至整個小院嚴陣以待,裡裡外外的宮人都被竹嬤嬤嚴謹敲打過,不許有人在院子裡擅自跑動、喊叫,甚至不許高聲言語,接生姥姥也時刻待命。
李氏見此陣仗,難免說了幾句酸話,但她心裡對竹嬤嬤的做事風格還是讚同的,畢竟她在不久之後也要生產。
上上下下都等著宋滿肚子的消息,四福晉、李氏、張氏眼睛不約而同地落到西廂房,這一胎是阿哥還是格格,意義可大不一樣。
但宋滿肚子裡這小家夥是真不著急,她慢吞吞地躺在媽媽肚子裡吸收著養分,八零八每日一掃,確定母體和嬰兒的健康狀態。
大家繃緊著的心弦遲遲得不到鬆解,四阿哥雖然早知道是女兒,眼看產期將近,還是有些緊張期待,畢竟長女並未養成,而宋滿這一胎,卻明顯比上一胎穩當健康不少。
這日晚間,吃過晚點,撤去殘羹,屋外下著雨,天色漆黑。
他今日回來得晚,夜已經頗深了。
他坐在炕邊飲消食茶,宋滿為等他沒睡,隻拆了發髻在燈下等著。
方才宋滿陪他吃了一口點心,這會也坐在炕邊,拿著針線縫他的衣裳,口裡一邊說:“這樣大的雨,走路都看不清楚,多虧隻是劃破了衣角,身上也傷了可怎麼辦?這雨真是煩人。”
她說話的語調總是很柔和的,哪怕嗔怪,聽著也像一汪溫泉水似的,嗔怨裡也含著柔意。
四阿哥看著她一邊做針線一邊說話,房中的溫暖洗去暴雨帶來的寒涼,他眼裡帶一點淺笑,“人家都怨燈不好、怨奴才不得力,還有的民間婦人怨夫君走路不當心,你倒好,怨雨去了。”
“若不下雨,就沒這事了!”宋滿將衣服縫補好,天家子孫,當然不在乎一件衣服,就是一件絲綢衣裳,上了身隻穿一次就扔的也並非沒有先例,但康熙崇尚節儉,四阿哥當然要效仿君父,而且還格外節儉一些。
不管是不是為圖表現,他們這種身份如此表現,也是一件好事。
不過一般衣裳,也犯不上節儉到如此的程度,壞了自有新的替換,天家皇子不至於穿補丁。
但這一件,四阿哥好像格外在意些,方才回來急忙脫下,見衣裳破了,臉色便沉下來。
宋滿這段時間給女兒做了不少小衣服,將懋嬪的技藝完全吸納,融會貫通,正是熟手,見狀,便將衣服拿來縫補上。
這件蒼青便袍上原本是銀竹暗紋,宋滿拿手指比比,合著原本的紋樣,將劃破的兩處合攏,也繡一小叢竹子,正好將縫補的針腳掩蓋住,又有意模仿其他地方紋樣的樣式針腳,四阿哥坐在一旁看著她繡,上下比照,也看不出破綻。
燈火昏黃下,外邊是陣陣雨聲,身邊是佳人針線,在家常閒語中,方才惱極的大雨也顯得沒那麼恨人了,這種氛圍,簡直可以令惱火滔天的人也原諒全世界。
四阿哥心靜下來,聽著宋滿說話,眉目不自覺地舒展,看不出方才陰沉嚇人的樣子。
他伸出手摸摸宋滿的肚子,歎道:“雅利奇呀雅利奇,你可真是愁煞阿瑪,你就這樣不著急?”
他翻著黃曆,看了二三個日子,都是這個月女孩的好日子,結果這小家夥就不急著出來。
眼看好日子都要過去了,四阿哥心裡發愁呀!
宋滿輕笑著道:“咱們格格隻怕是個穩當性子,雅利奇,你說是不是?”
肚子裡的小家夥不知是不是聽到額娘的話,腳丫往外輕輕一踢,倒不是很疼,她現在胎動已經很規律,這突然一動,宋滿一開始隻當她是聽到聲音了,笑著叫四阿哥:“瞧,雅利奇都聽到阿瑪說她了,雅利奇快告訴阿瑪,不要急,我馬上就出來啦!”
四阿哥聞此,也笑吟吟的,摸摸她肚子,低哄:“雅利奇,再摸阿瑪一下。”
正等著,卻覺手下的觸感好像不對,他忙抬頭看向宋滿,宋滿麵色倏變,急忙喚:“春柳,春柳!叫接生姥姥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