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肚子發緊的感受,宋滿在這陣子頻繁的胎動中從未感受過,她乍一發覺異樣,本能地心慌一瞬,但很快又冷靜下來,高喊叫春柳帶接生姥姥來。
這陣子,她頂著生理性的恐懼將懋嬪兩次生產的記憶翻來覆去看了幾遍,儘可能地吸取經驗,她現在肯定發生的不是正常胎動,而是生產前的宮縮。
宋滿額頭密匝匝浸出冷汗,這是本能恐懼的反應,現在還不算疼,她下意識地調整呼吸,平複緊張和焦慮。
她分出一半心神,命令八零八對準她的麵部表情做實時監控,投屏在她的腦海裡,她對著投屏,僅一瞬間就調整好表情,對四阿哥露出略含安撫的神情,肌膚蒼白得像雪一樣,瞳仁點漆似的烏黑,勉強彎起的眼角帶一點柔軟的笑意,卻與洗不去的痛苦交織,整個人汗淋淋的,好像被暴風垂落委頓在雪地裡血紅的梅花,無限淒豔。
她在腦中狂喊:八零八!給我補一束自然光!
和她已經配合默契的八零八大喊一聲【啊?】身體已經下意識進行操作,依照默契打出宋滿要的光感,自然、不著痕跡,卻照得眉愈清、唇愈紅,雙目盈盈似有光,一點哀婉格外動人。
生孩子很痛苦,不如想想如何在事業上拚搏奮鬥,至少這輩子,決不能叫李氏先做上側福晉的位置,她如此善良的人,怎麼忍心李氏纖細的腰肢扛起王府第一側福晉那樣沉重的位置、那樣大的壓力?
這種苦,還是她來替李氏吃吧。
宋滿心裡胡亂想著,看向四阿哥的目光愈是柔和,又夾雜著掩蓋不住的痛苦,她應該已經儘力控製,往日秀氣柔和的眉頭卻還是偶爾被痛苦頂得蹙起。
四阿哥幾乎說不出話來,他握緊了宋滿的手,入手一片濕滑,原來她的手心早已被汗水打得潮濕,一定痛到極致,卻不肯傾訴與他,生怕叫他擔憂。
她一向是個極柔軟的人,待人接物一向無可挑剔,但她最柔軟溫暖的一麵,永遠是向著他的。
他抬手輕輕抹去要落入宋滿眼角的一點汗珠,低聲道:“你安心生產,我在外麵等你。”
宋滿似乎痛極,連話也說不出來的模樣,隻也用力握了一下他的手,作為回應。
接生姥姥最近就在小院外居住待命,得到消息來得很快,叢媽媽立刻去院子裡的茶房取熱水,佟嬤嬤指揮著春柳、冬雪,有條不紊地扶著宋滿進臥房,條件有限,並無單獨準備產房的空間,隻能在臥房中生產了。
一應物什也都是提前準備好的,宋滿親自盯著消過毒,時代限製在這,沒有無菌條件,她隻能用力攥一下春柳的手,這是她們早就說好的,慌亂中的春柳匆忙會意,忙出去,叫叢媽媽將香皂與銅盆都端來,盯著兩個接生姥姥,並她、冬雪、佟嬤嬤所有在房裡服侍的人,都用熱水、香皂將手清洗乾淨,並至少洗三次,保證指甲縫裡都乾乾淨淨的。
春柳的一大優點就是聽話,宋滿吩咐的事,儘管她不明白,也一定全力辦到,給皇家辦事的打工人不配有脾氣,而且四阿哥、宋滿早已先前厚賞過兩個接生姥姥,她們不敢有異議,順從地將手清洗乾淨,又套上春柳預備好的衣裳,才被允許入內。
這位宋主子事確實顯得有點多,但春柳一張笑臉孔,看著和和氣氣的,還有先前的重金砸下,她們也生不起氣來,按她的擺布弄好了,才走進屋裡。
宋滿做事,一向崇尚和氣生財,但遇到底線也絕不肯退半步,主子奴才其實就是那回事,她顯得強硬些、事情多些,賞賜再從厚,反而不會有人敢多議論,至於在生產過程中動手腳……不開玩笑地說,她們九族腦袋都在外邊等著呢。
一個阿哥侍妾的命不算金貴,可這些接生姥姥服務皇家,後宮娘娘們的命金不金貴?
有懋嬪的記憶在,宋滿還算有點經驗,按照八零八搜來的科普圖文,有意識地控製著呼吸,兩個接生姥姥進來看了,都說胎位很正,但宮口未開,主子年紀輕,隻怕要熬些時候。
四阿哥就在南間炕上坐著,他心裡也一團亂麻,聽了這話,眉頭皺得更緊,已想不起來上一個小格格出生時,他是如何寬慰自己的了,那時孩子早產,太醫不敢說準話,他也沒多大盼望,這會心卻跟著宮人回的話揪了起來。
他側頭問:“太醫怎麼還沒來?”
蘇培盛忙道:“張全兒去叫的太醫,他腳程最快,這會八成已經快到了。”
四阿哥點點頭,臉色仍無緩解,底下傳話來的是冬雪,她覷到這臉色,心裡慌亂之餘,又多幾分歡喜,這會四阿哥要是半點不在意,還老神在在坐那喝茶,才叫人心裡難受呢。
四阿哥擺擺手,她一溜煙回產房幫忙去,宋滿有意識地保存體力,但生孩子的陣痛確實是她再做功課、再堅強,也無法不受影響的。
八零八屬實是個好掛,他狂敲宋滿【快,清代貨幣白銀二十兩,購入無痛妊娠,宿主你說同意!】
宋滿濕淋淋的臉上眼放亮光,在腦中高聲呼喊:同意!八零八,你、你就是我的心肝大寶貝!
八零八代碼臉一紅,係統商城商品生效,宋滿頓時感覺渾身一輕,她舒了口氣,開始更為專注地調整呼吸。
兩個接生姥姥輪流查看她的開指情況和她的狀態,見她雖然滿頭是汗,但並不慌亂,頓時鬆了口氣。
她們常年在阿哥所裡接生,最怕的就是接生沒經驗的年輕格格,一疼就慌,也跟不上她們的口令用力,這位宋格格能穩住心神,等會稍微配合一些,她們也能輕鬆一點。
西廂房裡動靜不小,小院裡各屋很快都被驚動了亮起燈來,四福晉披衣起身,問從外頭回來的鷓鴣,“是生了?”
“是,才發動,接生姥姥已經到了,太醫也叫了。”鷓鴣提著燈進來,雖然她隻在廊下走動,但屋外狂風暴雨,她衣角也被吹上雨水。
四福晉問:“爺呢?”
鷓鴣低聲道:“還在西廂房等著。”
四福晉下意識地蹙眉,起身道:“更衣,咱們也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