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四阿哥走時就沒有前幾日那般溫柔了,故意在榻上戳戳點點,把宋滿也弄醒,宋滿無奈地睜開眼,半夢半醒,“爺要走了?”
“還不起來服侍我更衣?”四阿哥有意要報昨晚輾轉反側的仇,不許她再睡,將她拉起來,又舍不得鬆手起身了,在榻上磨蹭好半晌,蘇培盛在外忍不住催促:“爺,醜正二刻了。”
四阿哥再舍不得撒手,也得鬆開手起身,沒叫蘇培盛他們進來,一定要宋滿服侍他更衣,宋滿不著痕跡地吸一口氣,忍了。
四阿哥見她散披著一頭烏黑的發,隻穿薄薄的寢衣,踩著軟底燕居鞋立在地上,亭亭一朵蓮似的,風情含蓄,依依婉轉。
蒙蒙亮的天,屋裡一點青藍,襯著那張玉似的臉孔、比櫻桃還紅的唇,她不大習慣早起,眼睛微微眯著,臉上還有困意,唇肉也緊湊地抿著,讓人想到五月酸甜的紅櫻桃。
四阿哥鬼使神差地湊過去,本想櫻桃點水般碰一下,柔軟相觸,便忍不住吮了吮,看著宋滿一驚,人也醒了泰半,臉騰起紅蓮似的顏色,羞紅著往後躲。
“這會倒知道羞,白天黑夜,真和兩個人似的,倒不見昨夜騙我的樣子了?”四阿哥帶著低笑的打趣聲隱隱傳出緊閉的紗簾,外間守著的宮人們將頭低得低低的,一刻也不敢抬起。
然後是宋格格一點羞惱的聲音,“爺還不走,也不怕遲了?”
聲音又低了下去,似是阿哥說話,秘密私語,他們又聽不到了,頭一次這樣早晨服侍的冬雪臉騰起一片紅,春柳看了一眼,眉心微蹙。
到裡間用銅鉤將簾子挑起,阿哥已是穿戴整齊,宋格格則回到嚴密的床帳裡,這其實有些不規矩,按理說,宋格格既然起身服侍了,怎麼不得將阿哥伺候得穿戴整整齊齊送出屋去?
四阿哥卻是眉目舒展,口吻輕鬆,“你這房裡沒有鐘表也不便宜,回頭叫蘇培盛從我庫房裡抬一座來,先挑個小的,精巧些,擺在南屋百寶閣上用著;到明年,咱們遷居大院子,再揀個西洋造的好落地自鳴鐘給你擺在屋裡。”
宋格格在帳子裡似乎一欠身,話音帶笑,是叫人聽了心裡就舒心的柔潤,“妾可不客氣,隻謝爺的賞了。”
“給你的東西隻管接著。”戰戰兢兢的推拒才叫他心裡不爽,經曆這一遭,比起從前,宋氏心胸開闊不少不說,行事也愈發叫人舒心,也不知為何,竟然處處合他的心,當然令他喜歡。
宋滿如果知道他這麼想,應該會笑,無論誰,腦海中憑空多出幾十年和他相處的經曆,知道他幾乎一輩子的行事性格,隻要稍一揣摩,也會言行舉止處處合他的心吧?
鐘表到手,日常生活都方便了,宋滿淩晨被叫醒的怨氣消失得無影無蹤,送走四阿哥,又懶懶睡了個回籠覺,卯時起身,慢吞吞梳洗、更衣、吃早點。
宮裡的早點也不過是些粥水點心小菜。
油炸、蒸製的麵點,搭熬得濃稠的烏米粥,佐著小菜醬瓜吃,麵宋滿吃了一陣子,漸漸覺得沒有新意。
算著日子,她交代春柳:“給膳房幾個錢,明早我想要些菠菜鮮肉蝦仁的合子吃。”
宮裡主子們早晨一般不愛吃味道太大的東西,嫌衝撞,蒸點都被弄得沒滋沒味的,實在委屈膳房的師傅們了。
宋滿這沒什麼講究,四福晉天請一次安,四阿哥更是早出晚歸,她不吃韭菜盒子,純粹是這幾天宮裡的韭菜不太好吃。
嫩菠菜、鮮豬肉和蝦仁調餡做的合子也好吃,蔬菜的清香、蝦仁的鮮甜與豬肉的油脂香融合在一起,一口咬到蝦仁脆嫩爽口,烙得恰到好處,邊微酥而不硬,宮裡做白案的師傅都是好手,宋滿“病著”的時候花錢吃過一次,驚為天人。
再想吃,一數錢匣子,忍了。
最近四阿哥來的頻繁,也知道宮裡人的作風,料想她手裡緊張,貼補了一些,她寬裕不少,點菜都更有底氣了。
在宮裡,要在膳房大折騰是不可能的,太出頭,結果隻會被現在的李氏更慘,連花銀子點菜,也要有所克製,所以她點菜的頻率不太高,天才要一道想吃的菜換換口味,小點心就可以隨便些。
至於正餐,她這陣子夥食待遇不差,份例足足地能吃到,還幾乎每日都能蹭四阿哥的阿哥小灶。
但她這個人,天性就是不愛滿足,而且從來不願意虧待自己的嘴,現在天開一次小灶,對她來說已經是很委屈的胃口了。
宋滿喝粥,春柳給她布菜,宮裡最近新下了醬瓜,頭兩日吃著味道還不錯,吃得頓數多了,宋滿便有些嫌棄,想到房中有個小爐子,瓶瓶罐罐也有許多,她若有所思。
大菜是做不了的,熬點醬油,醃點小鹹菜下飯吃,總沒問題吧?
這是何等樸素的作風,若有人為這來挑她的刺,可真說不過去。
宋滿心裡琢磨著,吃小醬瓜也順口不少,又吃了半個奶餑餑、椒鹽燒餅,撤了桌子,她慢慢漱口、梳頭,見春柳一直欲言又止的,便問:“怎麼了?有什麼事嗎?”
“……主子昨夜,何故替李格格說好話?”春柳道:“她往日對咱們多刻薄,您還說她心好,人不壞!”
宋滿失笑,這孩子也是聽不懂茶言茶語的,但她沒和春柳往那個方麵多解釋,隻輕聲道:“冤家宜解不宜結,何況李氏雖性子鋒銳,卻著實不是陰暗狠辣之人。這院裡,是她總比是彆人好。何況,福晉為彈壓她,才抬舉我,你想想,她若一蹶不振了,我又當如何?”
這其實也是一方麵因素,宋滿昨天如果全水平發揮,還能給李氏再捏造點莫須有之罪灌輸給四阿哥,再打擊李氏一把,何必像小孩子過家家,撓癢癢似的上點眼藥。
但沒必要。
李氏這人,有比沒有好,有共同的敵人,她和福晉的利益戰線才能統一,她才好在羽翼豐滿之前,安安穩穩地窩在大船下蹭船走。
春柳恍然,正色起來,宋滿見她如此,卻覺不對,擺擺手,叫冬雪:“那懷表一直說送去修,總想不起來,今日我想起來了,乾脆就立刻送去,彆回頭又忘了。院裡的的烏蘇嬤嬤不也要去內務府取漆?你們兩個正好一起。”
冬雪“誒”了一聲,“多虧主子想著,奴才這就去。”
有了新鐘表,舊懷表也不能丟,宋滿還沒闊氣到那個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