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宋滿這邊,率人將四阿哥迎入屋內,他已是一身酒氣,神情看著大體還算清明,下一秒沉下的臉卻暴露了他,“今夜蟬叫聲怎麼這樣吵?”
蘇培盛一激靈,忙道:“想是灑掃院子的小太監疏漏了,奴才這就叫他們快將蟬都捕起來。”
夏夜難免有蟬,臨水的地方還能聽到蛙叫聲呢,對這些噪音,四阿哥往日是不在意的,他曆來奉行修心養性之道,認為炎熱、寒冷、噪擾都是修心的一環。
今夜卻聽得有些煩躁。
或許煩躁本非蟬鳴引起的。
宋滿扶著他在炕上坐下,將早備好的薄荷百合涼湯端來,“爺喝些湯解解酒。”
四阿哥看她一眼,“你倒不覺得煩,還有誦經的耐心。”
“或許正因誦經,心才靜著。”宋滿笑容平和,仿佛聽不出他略有些衝人的語氣,看著她這沒脾氣的樣子,四阿哥反而有些懊惱,擺擺手,道:“歇了吧。”
宋滿輕聲答應著,又叫春柳:“你將那驅蟲的香料到院子裡燃一盤。”
春柳忙應嗻而去,四阿哥拍拍她的手,“爺不是對你。”
宋滿輕聲道:“妾曉得。”笑容晏晏,滿懷關切,“爺今日想必累了,快去湯沐,洗去這酒氣雜擾,這湯有些不冰了,妾叫人送進冰鑒裡再涼一涼,您沐浴過再吃。”
甲方的冷臉她吃過沒有一百也有八十,早已練成心裡罵爹臉上還能殷勤關心的職場絕技。
賺錢嘛,不寒磣。
四阿哥卻歎息,“若都能如你這般懂事便好了。”
死玩意長張破嘴就會說話,沒花錢報過班吧?
宋滿笑容中似有無奈悵然,“妾也唯有懂事這點好處……爺是想念李妹妹了?”
四阿哥深深看她,“從前她對你不善,難得你還願意提起她。”
他還以為,整座院子的人都盼著他快點將李氏忘到九霄雲外去……李氏,寶佩……雖然不省心了些,可這麼多年服侍他,卻實在是一顆心都撲在他的身上。
“李姐姐嘴雖利了些,人是不壞的,隻是年輕,性子還急躁。往日有些口角,妾不理會,三兩日,她自己也就過去了。都是服侍爺的人,往後要在一處一輩子,總是記著誰哪裡不好,心裡多難熬,日子也不好過。”宋滿扶四阿哥起身,“妾如今想,看開一點,便是人生最大的好處,人都是有好時候,也有不好的時候,心裡總惦記著那點不好的時候,難免落得一身戾氣。”
才怪,她這人就是記仇,芝麻大點的仇也要牢牢記在心裡,沒被她記下的,隻說明沒到結仇的地步,或者那人還有用。
她這一番話徐徐說來,語音輕緩柔和,炎夏無風的夜裡,真如一陣清風徐徐吹來,說完,整個人如同一朵綻放的白蓮花,宋滿自覺舒展的花瓣都要戳到四阿哥臉上了。
雖然是茶味的,但沒關係,一般人都愛喝茶,而且懶得“品”,尤其對四阿哥這種自我中心封建大皇子,效果絕佳。
四阿哥聽罷,長歎一聲,“你這話頗有禪機,這經合該你讀,本是有智慧的人,才能悟出這些道理,雖質樸,卻實在滋潤人心。不過你也是脾氣太好,她從前怎麼擠兌你,我還是知道的。她人雖不壞,嘴實在不好。”
宋滿微微一笑,似有羞意,卻知道,她那一番話連打帶削,已經把四阿哥對李氏的想念,和想起的種種好處都按住了。
這會四阿哥腦子裡,隻怕李氏刻薄人的聲音正4d環繞呢。
小辣椒火辣辣的,平時她也喜歡,如果不是辣她就更好了,既然辣到她頭上,就彆怪她茶一茶。
四阿哥到底還年輕,被灌了一碗柔情款款的新茶,回來時的燥悶都消解了,對著宋滿溫和的神情,心中終於浮起一點輕如飄絮的愧疚,但大男人頂天立地,難道能對小女子道歉?何況還是他的妾室。
四阿哥隻握一下宋滿的手,略含暗示,宋滿卻輕哼一聲,“爺不知哪裡攢了氣,回來衝妾發了,這會心氣順了?”
男人發脾氣這種事,決不能就低聲下氣忍受了,在現代時精通中華武術自由搏擊的宋女士選擇解袖子就乾,如今人在屋簷下,叫著妾身,也不能一點脾氣沒有,隻是需要度情況把握好尺度。
要一聲不吭,全用好脾氣包容,男人都是得寸進尺的玩意,回頭真拿她當出氣筒了。
一點嬌嗔似的抱怨,四阿哥哈哈一笑,“爺惦記著你,回來直接過來看你,倒還叫你埋怨上了?”
“爺快沐浴去吧,大夏天的,吃了酒水,出這麼多汗,身上難道好受?”宋滿推他往裡間走,四阿哥暗示般地揉捏她手心兩下,本隻是蜻蜓點水,又覺得手下肌膚凝潤如玉,溫涼得令人舍不得撒開手,不禁握在手中,反複揉捏。
宋滿一般是不會拒絕送到嘴邊的肉的,但她最近在排卵期,健康調節器每天兢兢業業工作,將她狀態調節到最佳,小卵子都健康得不可思議,而四阿哥今晚喝醉了酒,顯然配不上她的優質卵子。
不過狗男人也不能太好受了,宋滿似羞地垂頭,在四阿哥耳邊輕輕說一句話,四阿哥甚至沒有第一時間反應過來她說的是什麼,隻覺到一陣花朵幽香環繞在他身畔,隨著鼻息吞吐,融入他的骸骨。
過一瞬,才反應過來宋滿的言語,騰地一把火在脊柱上蔓延開,宋滿已經腳步輕輕地略過他,喚來春柳服侍她更衣。
等四阿哥匆匆忙忙洗過澡,滿懷期待回到寢間,撩開床帳,一張白玉雕成似的臉已經偎在柔滑的絲綢枕上,靜靜闔目睡去了,枕邊倒是有一塊輕輕薄薄的布料,柔軟的絹紗,捧在手上都能透出柔色來,是很淡的水紅色,流轉著水波暗紋,粼粼生光。
四阿哥幾乎要氣笑了,裹挾著一身滾熱上了床,本是平躺,淡淡的牡丹香卻一直縈繞在他鼻端,叫他合上眼也睡不著。
幽幽的香氣綿而不絕,四阿哥終於忍不住翻了個身,與那張玉白的臉相對。
舒展的眉目平和柔緩,透著種歲月靜好的美,望之心中不禁生出安穩之意。
仿佛一處可供雀鳥棲息之處,四阿哥忽然想起那可憐的,早夭的大女兒。
那個孩子出生時,瘦巴巴的一小團,他沒抱過一次,隻怕死彆時傷心,到她夭折時,因心中早有預備,倒並無什麼刮骨剜心之痛。
隻是此刻,他心中忽然想,倘若那可憐的孩子還在,她一定會是一個好額娘吧。
他也會做個好阿瑪。
可惜,他似乎暫時還沒有做阿瑪的時運,但沒關係,他還年輕,她也年輕,他們總會有孩子的。
四阿哥身體不再滾燙的燃燒,心頭卻好像有一根羽毛綿綿地戳撓著,到底忍不住,伸手攬住宋滿拉入懷中,撫著那一身涼玉似的肌膚,許久才睡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