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兵荒馬亂。
蕭仰正在前列拜祭皇兄,聞訊快步走過來,看馮幼螢軟倒在蘇嬤嬤懷裡,臉色慘白,眉頭緊蹙,鬢發散亂,病懨懨的可憐。
他心裡一緊,不由喝問:“怎麼回事?”
世家貴婦們早跪在了地上。
她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時也不知怎麼說。
誰能想到她好端端就昏了過去?
大概是悲痛欲絕?
衛將軍薛鐵的妻子應婕便是這麼想,還說了出來:“陛下息怒。今天是敬安王忌日,王妃想是過分悲痛所致。”
她一出聲,立刻有人附和、誇讚:“王妃情深義重,實乃貞烈之婦,當為天下女子的表率。”
蕭仰:“……”
他沒想到有人會這麼想,一時都要以為這是馮幼螢的又一種苦肉計了。
馮幼螢被蘇嬤嬤狠狠掐著人中,這會悠悠轉醒,也聽到這番話,一點不覺得是褒獎,相反,她覺得這種貞潔烈婦是對女子的道德綁架。
她無意加深女子的束縛,立刻搖了頭,有氣無力地說:“不是,各位誤會了,是我身子不爭氣罷了。”
原主本就身子虛,又連續熬了幾天夜,今日折騰到現在,體力是真心跟不上了。
就像此刻,她強撐著身子,想要跪到蕭仰麵前請罪,可沒力氣,又倒回蘇嬤嬤懷裡了。
好沒用啊。
她難受得很,也很委屈,抬頭看著蕭仰時,眼淚控製不住地氤氳著淚水:“是妾影響陛下舉行祭禮了,還望陛下恕罪。”
蕭仰皺緊眉,俯視著地上的人,覺得她這會才是用上了苦肉計,不,還有美人計。
她淚眼盈盈看著自己,泛紅的眼底隱隱有脆弱的哀求。
他心裡一動,脫口而出:“先送皇嫂去馬車上——”
話未說完,就聽到一陣驚慌聲:
“著火了!”
“快跑!是山火啊!”
“快!快來人!護駕!”
……
吵嚷之間,四周皆是濃煙滾滾,天際更是燒出大片大片濃烈的紅,忽而一陣風來,火勢飄蕩,像是火龍奔騰而來。
人群已然慌亂,尤其是貴婦們,紛紛叫嚷著快逃快逃。
衛將軍薛鐵負責這次祭禮的安全,立時拔刀怒喝:“肅靜!莫慌!陛下麵前,諸位貴人莫要失態!”
他喊出了“陛下”二字,像是給人敲了警鐘。
是了,陛下還在,如若他們露出膽小懦弱的模樣,怕是要失了帝心。
場麵很快安定下來。
近衛徐璨看著蕭仰,麵色警惕,小聲說:“陛下,先回吧。”
這山火很蹊蹺,怕是有人預謀刺殺。
蕭仰也想到了這一點,但沒有慌張,而是環視四周,觀察形勢。這皇陵很大,都是玉石所建,周邊樹木稀少,也離得遠,算是天然的隔離帶,但濃煙也很危險。
他已經感覺到空氣裡的灼熱與稀薄。
所以是想嗆死他們?
“咳咳咳——”
馮幼螢身體虛弱,對空氣質量要求更高,隨著空氣汙染,第一個劇烈咳嗽起來。
她忙拿出帕子,捂住口鼻,一邊咳,一邊看著蕭仰,目光急切:“陛下,怕是,咳咳,有刺殺。”
說什麼,來什麼。
無數黑衣人驟然從天而降,直奔蕭仰而來。
蕭仰料到會有殺手,作為一個從屍山血海裡殺出來的皇帝,自然不懼怕這種刺殺,相反,他右手握成拳,微微顫抖著,俊臉漲紅,眼球充血,那是一種難掩殺戮欲的亢奮。
他已經快兩年沒殺人了。
他穿上皇袍,壓下暴戾,偽裝一個世人期待的、文雅英明的皇帝,但他不是啊。
這一刻,聞著熟悉的血腥味,他才感覺自己活了過來。
“狗皇帝,拿命來!”
一柄寒光凜冽的大刀砍到蕭仰麵前。
可惜,半路被徐璨持劍擋了回去。
刀劍撞擊的聲音如此悅耳,伴隨著刺入肉體攪動的聲音,完完全全激起了蕭仰骨子裡的殺戮欲。
護駕士兵的屍體陸續橫陳他的腳下。
他沒有看一眼,隻撿起掉落腳邊的長劍,那劍上浸著滾熱的鮮血,陽光下,顯出刺眼的紅。
出手前,他似乎想起什麼,回頭看了一眼:“莫怕。”
他是對馮幼螢說的,想讓她躲在他身後,可他身後哪裡還有馮幼螢的影子?
馮幼螢一看真有刺殺,垂死病中驚站起,早拉著蘇嬤嬤跑遠了。
她可不覺得這種危險時刻,蕭仰會救自己,沒準還會趁機送她一程,好讓她給蕭煊陪葬。
在她看來,這場刺殺都沒有蕭仰本人危險。
蕭仰不知道她的想法,看她四處亂跑,身邊也沒幾個士兵保護,莫名來氣:這蠢貨在乾什麼?離開他身邊,是想找死嗎!
可他又知道她很怕死。
這麼怕死的一個人還要離開他身邊,似乎隻有一個解釋:他比死亡還可怕。
這個想法一竄進他的腦子,就讓他怒火沸騰。
可他為什麼怒火沸騰呢?
來不及細想,他一劍砍殺了黑衣人,就朝她奔了過去。
馮幼螢自覺跑出了危險圈,也就是離蕭仰夠遠了,結果一回頭,氣沒喘勻,就見他身形如電,閃到了她身邊。
草,這人神經病吧!
她心態都崩了:“陛下,你、你小心啊。”
她看著他身後幾個追殺而來的黑衣人,如她所想,蕭仰身邊最危險,那些人以為她對蕭仰很重要,把她也當成了刺殺目標。
刀劍相撞的爭鳴聲,就在她耳邊、頸側,一次比一次危險。
萬幸都被蕭仰及時出劍救下了。
黑衣人的鮮血再次噴了她一臉。
那血腥氣讓她幾欲作嘔。
她已經嚇得腿軟,不敢咳,也不敢吐,饒是她見多識廣,也看不得這種現場版的殺戮場麵。
這不是拍戲。
這是一條條活生生的人命。
那些殘肢斷臂,那些痛苦哀吟,那些飛濺到臉上的鮮血,讓她如墜地獄。
“皇嫂,小心!”
她渾噩的思緒被蕭仰急切的聲音拉回來。
不等她反應過來,就覺一道力量勾住她的腰,隨之,一個輕拋,她跌趴在他後背上。
一柄長劍從蕭仰弓著的腰腹下方穿過去。
他迅速後退兩步,一腳踹開了那柄長劍。
她惶惶然知道他又救了她一次。
可他後背太硬了,如同鋼筋鐵骨,撞得她胸前生疼。
她疼得掉眼淚。
卻還能更疼。
有黑衣人朝他後背砍殺過來。
她又被拋出去,看他一劍刺死黑衣人,奔過來,接住她,不,也不算是接,因了他奔過來的速度,她簡直是跌撞在他胸膛上。
太痛了。
他的手臂那麼強悍,像是鐵鏈將她捆縛,他的胸膛那麼堅硬,硬邦邦的胸肌更像是岩石的棱角,刺入她的心臟。唯有他悶悶的喘息聲像是野獸的安撫,竟然給她一種前所未有的安全感。
“皇嫂彆怕,朕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