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璨愣了一會,才低聲應道:“是。”
蕭仰察覺他情緒不對,微微皺眉:“怎麼了?”
徐璨猶豫了一會,還是說了:“感覺陛下……有些針對敬安王妃。”
蕭仰一怔:“針對?”
徐璨低下頭,小聲說:“是。”
蕭仰神色不悅:“朕哪裡針對她了?”
徐璨道:“陛下從來不是濫殺無辜的人,王妃也罪不至死。”
他還是想為敬安王妃求情,便躬身一拜:“逝者已逝,還望陛下憐惜眼前人。”
“憐惜?”
蕭仰覺得這個詞語不太對勁。
徐璨也很快反應過來,忙跪下道:“陛下恕罪,屬下失言了。”
蕭仰:“……”
他沒在乎徐璨這點小疏漏,擺擺手,讓他起來了。
他確實不是濫殺無辜的人,但為什麼那麼想殺蘇氏呢?
明明蘇氏剛尋回來時,他還是很激動、欣喜的。
他想著她那張美麗的臉、靈氣的眼、勾人蠢蠢欲動的身段,不想承認他的殺意裡藏著男人卑劣的私欲。
“她不能留。”
他預感到一種危險,本能的排斥。
徐璨見此,嘴唇張了張,又閉上了。
聖意難改啊。
流萃殿
馮幼螢還在畫畫。
一直畫到四更天,還是沒畫出滿意的畫像。
她煩躁地抓成紙團,丟進旁邊的炭火盆裡。
蘇嬤嬤挑了幾下炭火,讓紙團迅速燃成灰燼,小聲勸道:“王妃手上有傷,當心累著,早些歇著吧。”
馮幼螢為了隱瞞自己糟糕的畫技,扯了右手在流落民間時受過傷的由頭。
“嗯。這就去睡。”
她也累了,便簡單洗漱,躺到了床上。
奈何心裡有事,翻來覆去好一會才睡著了。
隔天,還是畫畫。
後天,大後天,還是畫畫。
三天下來,終於有一張畫像勉強讓她滿意了。
當交到蕭仰手裡,男人坐在上首的椅子,俊顏冷漠,掃畫像一眼,毫不掩飾的嫌棄:“這就是皇嫂畫了三天的畫?聽說皇嫂琴棋書畫,樣樣頂尖,尤其畫畫,最是爐火純青。”
他直覺這張畫不像出自一個常年畫畫的人之手。
馮幼螢料到蕭仰會這麼說,也早想好了應對的說辭,淡然道:“那陛下想來也聽說過,盛名之下,其實難副。讓陛下見笑了,妾的畫技就是這般難登大雅之堂。”
她說是這麼說,心裡也覺得損了蘇氏的形象,起碼對亡人不敬,便又心裡補充:蘇氏,勿怪勿怪,等我闖過這關,一定多給你燒些紙錢。
蕭仰對那番說辭,還是有些起疑的,但暫時也隻能接受她的說辭。
他又看了會畫像,神色漸漸肅然:“確定永安是這個樣子?”
馮幼螢緩緩點了頭:“是。”
蕭仰深深看她一眼,將畫像遞給了餘敏:“去吧。讓他們速速動身,務必尋回小公主。”
“是。”
餘敏接了畫像,匆匆出去。
馮幼螢目送餘敏出去,心裡暗暗鬆了口氣:如此,她的小命算是保住了。
“多謝陛下為妾尋找女兒。”
她假裝傷心,低頭擦了擦並不存在的眼淚。
蕭仰見了,冷聲說:“不必言謝。她也是朕的女兒。”
他說到後麵一句,微微皺眉,意識到自己的話過分曖昧了,卻也沒有改口,而是強調:“她現在是朕的女兒。”
馮幼螢:“……”
她看他一副搶女兒的架勢,也沒多想,隻覺得他是皇帝霸權。
沒人說話。
殿裡一時詭異的安靜。
馮幼螢一口口喝著茶,不時看向殿門口,其實是在委婉趕人了。
蕭仰留意著她的小動作,自然猜出她的小心思,莫名很不爽:她才保住小命,就敢給他甩臉色了?
過河拆橋,未免太明顯。
真是愚蠢。
他不高興,她也彆想高興:“明天是皇兄的忌日,辛苦皇嫂畫一張自畫像吧。”
馮幼螢:“……”
他這是要把自己的畫像燒給蕭煊?
她覺得很膈應,但也隻能咬牙點頭:“……是。”
他故意的!
他明知道她不擅長作畫!
蕭仰看她敢怒不敢言,隻能壓抑著憤懣,心裡那點兒不爽很快消散了。
“朕等著欣賞皇嫂的畫作。”
他是不懷好意的語調。
馮幼螢也不慣著他,委婉而不失鋒芒地說:“是。妾努力不讓陛下失望。”
蕭仰掃她一眼,沒再說什麼,起身離開了。
馮幼螢送他出了殿門,等他身影消失在眼簾,才收回目光回殿裡去了。
蘇嬤嬤跟在她身側,目露不解:“王妃怎麼不說自己右手受傷的事?”
馮幼螢嗤笑:“陛下不會信的。他寧願信我徒有其名,也不會信我右手受傷。”
蘇嬤嬤想了下,覺得是這個道理,卻忍不住歎息:“王妃變了好多。”
從前天真單純的少女,如今心思深沉、冷靜多謀,恍若變了一個人。
馮幼螢知道蘇嬤嬤是蘇氏的乳母,最了解蘇氏,自然很容易發現她的不同。
她並不想餘生都活在蘇氏的陰影下,便裝著一副飽經滄桑的落寞模樣,哀哀回一句:“嬤嬤,亂世吃人,我不變,早死掉了。”
蘇嬤嬤聽她這麼說,便隻有心疼了:“姑娘受苦了。”
馮幼螢坐到桌案前,一邊對著鏡子畫自己的畫像,一邊說:“希望苦儘甘來吧。”
蘇嬤嬤為她鼓勁:“王妃一定會苦儘甘來的。”
馮幼螢點點頭,安心作畫了。
許是有前麵作畫的經驗,她一天一夜畫下來,到底還是有一張畫像能說過去的。
果然,人在生死麵前,潛能是無限的。
隔天
蕭煊的忌日到了。
宮裡也早一片縞素了。
整個皇宮的氛圍沉痛而肅穆。
馮幼螢許是連續四晚熬夜畫畫的原因,黑眼圈很重,氣色很糟糕,眼眸也很無神,看著像是懷念亡夫所致,倒是陰差陽錯收獲了一波同情。
“王妃節哀。”
“是啊,王妃千萬保重自己的身體啊。”
“敬安王在天之靈,定然也希望王妃餘生幸福無憂的。”
……
世家貴婦們圍著馮幼螢安慰個不停。
正是烈日當頭,皇陵周邊樹木又茂密,加上參加祭禮的人很多,還有浩浩蕩蕩的禁衛軍,幾乎不通風,空氣熱燥的像是著了火。
馮幼螢孝服厚重,不停擦著額頭的汗,一直強撐著虛弱的身體,本以為能熬過這場漫長的祭禮,結果被世家貴婦們圍起來,空氣更難流通,眼前一黑,就什麼都不知道了。
“王妃!”
“快叫禦醫!”
“陛下,王妃昏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