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烤腸爐(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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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娘子心細,還看出姚如意畫的煤爐與他們平日裡使的不大一樣。

老韓頭也瞧出來了,他把碗往地上一墩,舔了舔牙膛:“姑娘莫不是沒燒過煤餅?這爐子做恁深作甚?煤餅不過這般大。”他拿眼盱著姚如意的樣子,看她麵白皮嫩,似乎也認為姚如意是個在家沒加過煤餅的嬌小姐,說著用巴掌比劃個扁圓:“爐子深了可又費煤又不聚熱。”

聽老韓頭扯什麼山西河東的煤餅如何如何,姚如意心想,果然如她揣測的一樣,這時的汴京城有點餘錢的老百姓家裡早用上煤了!隻是此時的煤餅大小不一,平頭百姓為省錢,會買煤渣回來和泥自己打,故而大多是手捏扁圓狀的,不像煤鋪子規製生產的煤餅,所以百姓家裡常用的煤爐膛都會造得比較淺而寬。

不像後世煤爐子是圓柱形的。

姚如意想了想,還是決定照自己的尺寸來做。

她也是打算自己打煤球的。

小時,外婆還沒去鎮中學開小賣部前,她與外婆還住在山路崎嶇的村裡。不比鎮上都用煤氣灶了,村裡還燒煤爐子呢。外婆為了省錢,也會拿煤模具,自己用土和煤渣來混,再擺在門前後院脫胚曬乾。外婆還摳門,總是摻太多土導致她家做的煤球燒完用火鉗一夾就爛,清理起來極麻煩,不過能省不少錢。

那會兒,有騎三輪摩托串村莊賣煤球的,賣5毛錢一個呢,自己做成本才2毛。

摳門外婆教出來的外孫女自然也是摳門的。姚如意也是為省錢。打煤餅不難,她年年都幫外婆和煤土,自覺不需什麼高深技術。

冬日漸近,中原地區可是會下大雪的。

囤積柴火木炭和煤餅,是冬日到來之前必要做的事。

隻是她手頭緊巴,姚爺爺那二十來貫是一定要留著還興國寺欠債的,她實打實便隻有自己這幾日早起賣蛋與湯餅掙下的一貫餘錢,除了定爐子,她還要打櫃子,這錢不掰成兩瓣花不成。

於是她便略帶小心地問了問價錢。

老韓頭蹲在地上唉聲歎氣:“一個爐子加四樣盤、一口鍋,便收你四百六十文得了。姑娘,你這物件都得分開燒,占不少窯位呢!尤其方器最難燒,燒壞了又得重做複燒,我賠得當褲子。若非你是老主顧領著來的,我非要八百文不可。”

老韓頭那愁容啊,好似要這價碼,他已是大大蝕本了。

好貴!姚如意摸摸身上錢袋,她大致算了算,她製爐子預算至多三百文,這樣她還能留些錢出來買蛋。但人家說得也很有道理的樣子,燒陶器也是功夫活兒……

程娘子卻抱起胳膊冷哼一聲:“老韓頭,你休要欺她年幼不曉事!泥爐子值甚天價?一窯能燒幾百件,這幾樣盤子能占多少?你燒彆家的大梅瓶怎不說占位置?休要纏了,二百文一套,再送六隻碗碟做添頭!不然我們便上張家窯做去!”

老韓頭大呼冤枉,又跟程娘子哭爹喊娘、你拉我扯起來,一個說虧啊,一個說沒錢家苦啊,最後在姚如意目瞪口呆的神情下,雙方相互試探著底線,最終以二百六十六文成交了。

太…太厲害了!姚如意便趕忙道:“不用送碟子,送我兩個3寸4的深陶盆就成了。”她正好用來當打煤餅的模具。

老韓頭一番唱念做打沒能止住程娘子的嘴,不情不願地答應了。

程娘子這才稍顯滿意。

交了定銀立了字據約了五日後送貨,老韓頭猶自跟在她們身後哀怨地絮叨:“唉,俺這趟生意真是分文不掙,便當是交姑娘這個朋友了。小娘子日後用得好,有人問起,好歹給我傳傳名聲!”

姚如意見他破衣爛衫、皮膚黝黑,腳下也沒穿鞋,真被說得心下不忍,這陶窯看著也是破破爛爛,心裡想著人家掙得也是辛苦錢,她還這麼狠心砍價……可是沒法子,她自己也快斷炊了,實在想多省些錢,唉。

程娘子卻把她拉得快走幾步,湊過來耳語道:“莫信他哭窮!這老貨一月掙七八十貫,比國子監馮祭酒的月俸還多!你細思量,做陶器,其實本錢也就三樣:煤錢、泥料、工錢。泥巴一百斤才幾十文,好的也不過幾百文,你的爐子能用幾斤泥?算來泥料錢也就幾文罷了。煤麼,一窯能燒成百上千件,平到你頭上又能占多少?再說工費,一個師傅,做一天活也就四五百文的工錢,即便你的難做些,單算你五十文工錢,老韓頭都能含淚掙你兩百文!”

說著一把將姚如意扯走。

“你心疼他啊,不如多心疼心疼自個。他去年剛在州橋買了大宅子,家裡養了三房美妾呢!他是故意這樣打扮,男人的話騙人的鬼!不過老韓頭手藝好,他年輕時跟的是官窯裡出來的老師傅,那一手煉泥的功夫沒人能比,燒的器皿用再大的火也不會裂,不然就他那滑頭樣,我絕不會叫你來這兒。”

姚如意:“……”受教了。

她也在心裡略微反省,她的確是個很多方麵都沒常識的人,生病剝奪了她去體悟生活和去學校學習的權利,醫院似乎隻能教會她如何麵對生死離彆。

現在倒是又有了新的體悟。

真好,在這個世道,雖然沒有外婆讓她有些難過,但她好像能像正常健康的人那樣儘情肆意地去感受生活了。姚如意莫名又高興起來,挽住程娘子的臂膀,有些依戀地挨著她:“嫂嫂,多謝你教我,今日也多虧了你,否則我兩三日辛苦掙來的銀錢,這會兒全得被輕輕巧巧地忽悠出去了。”

程娘子便也溫柔地拍了拍她的胳膊,鼓勵她:“你還小呢,心腸善,這是好事兒,以後慢慢也就知道了,不怕,萬事都有嫂嫂呢,你有不懂的,隻管來找咱們這些鄰裡商量,不必總一個人扛著。”

姚如意眼底漫上酸澀,重重地嗯了聲。

定好了烤爐,她便隨程娘子去買繡線、找木匠。

外城這家木匠鋪沒有名號,隻在角落裡小小一間小鋪子,裡頭的木匠很年輕,叫周櫸木,他是前些年戰事頻繁時,帶著家人,背著魯班箱從北邊逃難來的,或許是因租的鋪子太偏、人又年輕的關係,他鋪子裡生意並不大好。

鋪子門前堆了好些木桶、木盆和桌椅板凳的成品,裡頭滿地木屑、木片,擺了各色木料。但今日即便是集日,鋪子裡也沒什麼人來往。沒生意上門,周櫸木便先給妻子荷香在陽光和暖處搬了竹躺椅來,去倒了壺熱茶、剝了滿滿一碟鬆子、花生,把棗也去了核,又進屋尋了兩本話本擱在她手邊。

見妻子舒適地趟在暖陽中輕搖著,喝喝茶,吃吃果,再翻翻手裡的話本,他才蹲下來悶頭敲著板凳腿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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