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趕大集(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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茉莉吃口尚不及咽,便被那醇厚的鹵香虜獲了。小手緊緊把住尤嫂子的手腕不撒開,立刻就要吃第二口。一枚蛋也沒多大,很快,茉莉就在尤嫂子錯愕目光中把整個蛋都吃完了。

以前總要提前讓人剜出來的蛋黃,這回全吃掉了,一口不剩,吃完還舔嘴,意猶未儘的模樣。

程娘子比姚如意都得意:“你瞧,茉莉吃得多香啊?茉莉好吃嗎?”

茉莉猛點頭:“好吃,明兒還要吃!”

小菘跟著咋呼:“我也是!”

尤嫂子又驚又喜,摟過女兒親了親,抖出帕子給她擦了擦嘴,軟著聲音道:“好好,明兒阿娘就到如意阿姊家裡買去。”說完又轉頭對如意道:“如意啊,勞你明兒多鹵些,你給我留著。我帶孩子睡起不得早,一會兒歸了家我便先與你送錢來,明兒留五枚,專候我家。”

“我家要二十枚。”俞嬸子順道接口道,“我家二郎在大理寺辦差,這些日子忙個什麼大案子,忙得天昏地暗都不及吃飯,有這個正好,兩三口墊墊肚子,還能與同僚分食。”至於她家老頭,她壓根沒想給他留。反正這鳥人有一口好吃的都緊著他的鳥,哪兒配吃好吃的?啃樹皮算了。

銀珠嫂子也附和:“我家也留上二十個,我給我舅家也送些。”

隻有程娘子挽住如意胳膊,笑道:“我起得來,我明兒自個來買。”

生意上門了!姚如意彎起眼睛笑著,脆生生地答應了。

一夥人便繼續說說笑笑往馬行街去,秋陽曬得人身上都暖酥酥的。

交錢坐上了宋朝版城際公交——那是用六匹駑馬牽引的敞篷長板車,一輛車能坐十來個人,三文錢一位。幾人落座後很快又談起彆的。俞嬸子簡直是夾巷裡的情報員,她有數不儘的話能說,一路上滔滔不絕。

先說國子監有個姓朱的博士極愛占小便宜,小氣摳門得很,常上學生家中告狀,順帶便收些賠禮,成天靠這些訛來的肉菜,過日子都不用花錢了。俞嬸子冷笑道:“怨不得這歲數還未婚配,誰願意嫁此等人?”

又說孟父日日打兒子,孟母關氏便日日打丈夫,一家子雞飛狗跳的熱鬨得很;最後還說起林家。姚如意還以為是與自家一牆之隔的林家,沒想到巷子裡還有另一個林家,就在程家裁縫鋪對麵,是開封府衙當班的林司曹家。

俞嬸子說起林司曹家的夫人英氏,她已連生了五個兒子,現下四十多歲的人了,肚裡又揣上第六個了。林司曹急得到處求神拜佛,不僅求媳婦能平安生產,還指望此番能一舉得女。但是俞嬸子言之鑿鑿:“我看她肚子尖,自打懷孕以來,那鼻頭變大了,臉上也長了不少疙瘩,隻怕又是兒子!我與你們說,閨女最疼人,懷閨女的那麵皮都跟剝了殼的雞蛋一樣,滑溜溜的。”

尤嫂子以帕子掩口低笑:“若肚裡真揣了個林六郎,林司曹不得又哭暈過去?”

當年林五郎出生時,林司曹便一臉緊張地在產房外拉磨驢似的等候。接生婆喜氣洋洋抱著大胖小子出來跟他說恭喜林大人,母子平安!他臉一下就白了,強撐著過去掀開繈褓一看——果然帶把兒!

當場“嘎”的一聲,兩眼一翻就厥過去了。

聽得姚如意都忍不住笑了。

古時雖也講究多子多福,但也分情形。林家就這麼幾間房,全靠林司曹這個七品官的俸祿養家,五個兒子聽俞嬸子說小時候個個比猴兒還活泛,大了也愛胡鬨,竟沒有一個穩重老成的,五個孩兒能十二個時辰不停歇地上躥下跳,林司曹實在受不住了,再看彆人家香香軟軟、乖乖巧巧的閨女兒饞得眼淚都下來了。

本來他們不打算再生孩子了,夫婦倆年紀也不小了,沒想到英嬸子竟又懷上了。

板車晃晃悠悠出城去,姚如意夾在嬸子嫂子中間,聽得津津有味,隻恨手邊沒有一把瓜子嗑,還時不時被俞嬸子促狹逗趣的言語逗得笑出聲。

此時,秋日還有些灼熱的陽光散下來,讓她竟有種要秋遊的快樂。

畢竟秋遊是一項她很多年都隻能旁觀無法參與的集體活動。她之前經常坐在小賣部的櫃台後麵,看學校裡組織秋遊,學生們舉著紅旗、穿著班服,列著長長的隊伍從她麵前經過,讓她羨慕極了。

日頭漸高時,集市喧鬨聲漫過來,她們終於到了大集上。

出得城門往南行數箭地,沿路已支起了一個個竹竿篷布攤子。

喧聲如潮。

賣炊餅的揭開蒸籠,白氣騰地竄起,裹著油香往人堆裡飄。賣炙肉的推著獨輪車,尋個空處歇下,將鐵鏟在鐺子上刮得鐺鐺響,口裡唱道:“熱煎煎的灘羊肉嘞——”還有腳夫閒漢們,俱都蹲在牆根下,捧著粗瓷碗呼嚕呼嚕喝羊雜碎湯,邊喝邊拿眼覷著過往行人,等著活兒。

一進集市裡,便是摩肩接踵,螞蟻攢巢似的人擠著人,什麼味兒都有。程娘子與俞嬸子忙將姚如意夾在中間,左右緊抓著她的胳膊,生怕她走丟似的。

尤嫂子和劉銀珠早把兩個孩子抱起來箍在懷裡,大人緊張起來,她們卻興奮的不得了,茉莉伸著細伶伶的胳膊去夠遠處貨郎擔上的彩繪泥娃娃,整個人幾乎要從她娘懷裡掙出來:“娘,我要那個,我要!”

小菘拿眼瞟一眼娘,見娘抱著敦實的她吃力得很,便沒有鬨,拉了拉她袖子:“阿娘我也想要一個。”

程娘子道:“你們且帶孩子買去,我們往韓家窯走一遭,還要買些針線。”

俞嬸子卻盯上了個賣鵪鶉餛飩的老漢,道:“我不去那灰堆裡遭罪,就在這兒吃碗熱湯兒。你倆辦完事,回來尋我便是。”說罷扭動著粗腰,一屁股擠進老漢新支的油紙傘下,還多要了兩個笸籮裡金燦燦的油果子,哼著小曲,四平八穩坐著等吃食——俞嬸子原沒什麼要買的,出門一趟,隻為消遣罷了。

當下分作三路,程娘子則拽著姚如意在人叢裡左衝右突,擠上驛道後再沿城牆往西走了會子,便見一片空地布滿補丁似的窩棚,立著幾座巨大的饅頭窯。正有一窯大開,熱浪卷著火星子往外撲,赤膊的窯工們臉蒸得通紅,渾身熱汗,正拿鐵鉤子去鉤窯架上擺著的紅陶碗盞。

這窯場口蹲著個鬢發蓬亂、形容猥獕的老窯工,深秋時節他隻穿件無袖布褂,敞著懷,露出曬得黑鐵也似的毛胸脯,一身肉腱子,正呼嚕呼嚕喝羊肉湯餅。

他見人來也不起身,直到程娘子招呼他:“老韓頭,生意來了。”

那漢才抬眼道:“燒甚物件?”

姚如意忙取出用毛筆勾的圖樣。她除了數學好,還有一樣長處就是略微會畫些小畫,當然也是沒人教她的,隻是住院無聊,跟著某字母站的u主自學的。

畫得不算太好,但還算能看得懂。

老韓頭接過去眯眼端詳:“哦,雙眼爐子?上頭加支腳架陶盤?但這支腳用陶土易斷,得用銅鐵打製,這得另加錢。”

這倒也正常,姚如意便又細細跟他說明了尺寸大小。

程娘子在旁納悶:那些烤盤有的要挖凹陷的條狀槽,有的是六個圓餅槽,有的是平盤圓餅鐺,還有分了九格的深鍋子,如意這是又要做什麼吃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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