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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 第 16 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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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今昭的快樂僅僅持續了短短一個晌午。

晌午過後,上官就開始催命似的催他們去交付文章。

三人本還想著等人過來收取,但見此刻上官已經要暴跳如雷了,遂也隻能無奈捧起各自三篇文章,同出了殿往上書房的方向而去。

身後的上官撫胸勉強壓下火氣。磨磨蹭蹭的,不知所謂!不趕緊些的將賦文親往上書房呈遞上以示誠意,還磨蹭個什麼勁?非要等閻羅王親自過來收賬嗎!屆時要是連他這個上官一道罵怎麼辦?他們可擔得此責乎!

上書房內,劉順朝大殿兩側的金猊爐裡仔細添了沉香。稍頃,木質香糅雜著淡淡藥香,就沿著鏤空的爐蓋徐徐上身,蔓延在殿中,令人聞之心曠神怡。

公孫桓將攝政王批好的折子分門彆類放置另一側案上,眼見著對方示意他將另外一遝新折子搬上來,不由勸道,“殿下不妨歇會,折子一時半會也批不完。”

“九州各省公務積攢甚久,不可再耽擱下去。”姬寅禮翻開另一本新折,執朱筆批閱時,眉峰未動分毫,“若不入京,我還當真不知朝局竟糜爛至此,在外將官常年吃空餉,吃的那是腦滿腸肥,在內朝官吃拿卡要,廣占萬頃良田還要層層盤剝,恨不能將底層百姓扒下三層皮來。”

飽蘸朱墨的筆尖落下,筆鋒遒勁直透紙背。

最後一字寫畢,他隨手擱了朱筆,屈指叩擊兩下禦案上的公折,“看看這戶部奏本。江南今歲漕運折損近百萬兩,怕不是把本王當糊塗蛋來耍弄。”

公孫桓心驚的拿過禦上的折子,從上至下掃過,眉頭越皺越深。江南官場的貪腐程度怕也不遑多讓,百萬兩漕運銀竟也敢試圖一筆來勾銷,簡直是膽大妄為至極。

甚至連遮掩都不儘心,不知是此行徑由來已久、致使江南官場上下官僚皆已習以為常,還是有恃無恐,以為殿下的劍殺不進他們江南官場?

按住禦座扶手起身,姬寅禮信步而至多寶閣前,從正中的紫檀劍架上取過厚重鐵劍,掌腹輕撫過飽經風霜的劍鞘。

“這把劍跟了我有些年頭,隨我久經沙場,陪我九死一生。”

慨歎兩聲,他指骨猝然繃緊,拔開了浸滿陳舊血跡的舊鞘。厚重鐵劍噌然出鞘,森森劍氣自帶血光寒芒,自人眉骨刹那劃過。

“混賬東西,安敢如此欺吾!” 他並攏二指劃過劍身,眉目未動,“是誤以為我姬寅禮封了劍,還是當吾今朝劍,殺不得他們前朝臣?”

話落瞬間,他反身揮劍,一劍劈裂了旁邊側屏。

側屏轟然倒塌,殿裡宮人們瑟瑟伏身跪了一片,公孫桓亦躬身垂首。

鐵劍入鞘,重新被擱置於多寶閣中。

“都起來罷。”他踅身回了禦座,翻開本新折閱覽起來,“文佑,去擬旨意,命兩江總督、江蘇巡撫、安徽巡撫、以及江南的布政司、按察使,最晚七月中旬入京述職,不得延誤。”

公孫桓沒有絲毫異議的應下,轉身回了旁側的案幾前,提筆開始草擬聖旨。

實話說,他亦有些佩服江南官場上,在此節骨眼上敢頂風作案的那些官僚們。或許是江南隔京都過遠,遂其官員不知個中厲害。即便有所耳聞,但耳朵所聽哪及親眼所見來得震撼。

沒瞧見,京城諸公現已經安分了許多了。

提起京中諸公,公孫桓突然想起近來發生的事,不由先擱了筆,就要推案站起,卻被禦座上的人抬手示意坐著說。

公孫桓有些沉凝的說起了,近來京中不同尋常的氛圍。

“因為在安排咱的人入各部衙門之前就三令五申過,不得與京中朝官隨意起衝突,所以剛開始倒也相安無事,咱的人也在慢慢適應京中官場這方水土。但近些時日起,臣下發現人心隱隱有些異動,武官們對京中朝官隱有抵觸不滿趨勢。”

姬寅禮批閱奏折的動作未停,隻問:“可有起過衝突?”

“大衝突倒是沒有,就是有幾番口角。”

“是章武、阿塔海他們先尋隙滋事的?”

公孫桓苦笑:“什麼都瞞不住殿下。”

“那些個莽夫,最擅長的可不就衝鋒陷陣。”姬寅禮執筆蘸了墨,一針見血指出:“這是有人在背後鼓噪,文武對立。現在是西北武官與京都文臣對立,來日,誰知不是西北文武官員自相內訌。”

抬頭往麵色凝重的公孫桓那看去一眼,姬寅禮笑說,“你以為朝中這些儒生經年苦讀都是白讀的?能在宦海沉浮多年的,哪個不是老謀深算、深暗權謀機變?他們那些奇詭計謀層出不窮,令人防不勝防。這不,人家麵都未露,咱的人已經開始摩拳擦掌、衝鋒陷陣了。”

“所以啊,文佑,萬萬彆小瞧了朝中這些公卿們。”

公孫桓麵色幾經變換。確如殿下所言,不容小瞧了這些滿朝公卿,就拿近來京中異動來說,他們竟能神不知鬼不覺的挑唆武官與文臣對立,的確能稱上句奇詭手段了。

他都能想象到,照這般趨勢下去,或許都用不著旁人再做什麼,他們自己人就會自內部土崩瓦解了。

心中不由多了幾分迫切,“殿下,那臣下這就去製止章武他們……”

“不急,總得讓後麵躲得最嚴實那人,露出些馬腳。”姬寅禮暫擱了筆,舒展筋骨身軀朝後仰靠,掀眸望向公孫桓,似笑非笑,“再者,西北貧瘠土地上長出的林木,在京中這富貴窩裡,有多少是陷倒其中,又有多少是紮根其中,我總得試試成色。”

公孫桓便不再言語。

作為土生土長的西北人,他何曾沒有私心,也望在朝堂之中,西北一派的官員能夠紮根、壯大,名揚九州。但也知道這樣是於國無意的,若真到那日,那又與今日的士林黨有何區彆?不過是另外一群國之蠹蟲罷了。

神思漸漸清明。為國朝長遠考慮,修剪蔓枝,扶持良枝,勢在必行。那些所謂私心,在他滿腹理想抱負麵前,實不堪一擊。

想通過後,公孫桓心緒也徹底平複了下來。

“可想明白了?”

公孫桓遂恭謹的躬身行禮:“多謝殿下提點,桓朝聞道,夕死可矣。”

姬寅禮笑說:“不必說得如此嚴重。”

正在此時,外頭宮監捧了一遝賦文小步進殿,稟說是那翰林院那三傑呈上的。

姬寅禮鳳眸微挑:“人可還在外頭。”

宮監忙回稟:“回殿下,他們還候在殿外,等候殿下吩咐。”

“那宣他們三進殿罷。”

“喏。”

陳今昭三人本以為就是跑一趟呈上賦文的事,哪知還會意外受到攝政王的宣召,一時間不由都有些震驚與無措。

沈硯出身世家,養氣功夫足些,所以麵上倒也未過多顯露出緊張情緒,隻伸手抻抻衣袖,整整衣冠。

鹿衡玉卻沒那般好的心理素質,驚得心都快跳到了嗓子眼,算是體會了把陳今昭昨晚乍然驚恐的情緒。不禁望向旁側人,想問問昨夜見王駕時的情形,是否有需要注意之處。哪知一撇頭,卻見對方已經開始抬袖,頻頻擦額上冷汗了。

得了,這還能問出個什麼來?

宮監再次催促了聲,三人也不敢再耽擱下去,各自整好儀容,並排邁進殿中。

禦座之人抬目望去,就見在殿內嫋嫋輕颺的沉木青煙中,龍姿鳳采的三位年輕官員,自夏日午後耀眼的日光中走進了殿。

他們在禦案前站立,齊齊躬身拱手,朗聲道:

“微臣沈硯微臣鹿衡玉微臣陳今昭,恭請千歲殿下躬安。”

傲骨嶙嶙的狀元,穠豔俊美的榜眼,以及清臒脫俗的探花,三位年輕官員各具風采,令人賞心悅目,著實是養眼。

姬寅禮心情不錯的笑著叫起。

“見到爾等三人,方讓本王明了,何為自古英才出少年。”

三人再次拱手齊聲:“千歲殿下謬讚,臣等不敢當。”

此刻禦座之人如此和顏悅色,好似完全忘記了,今早特意派人過去申飭他們的事。但他們又不是集體失憶,大清早被劈頭蓋臉痛罵的慘痛場景還曆曆在目,哪裡能忘?每每想起,無不心下一緊,麵對禦座那人更是難以鬆懈心神。

劉順適時的將那遝賦文呈遞了上去。

姬寅禮拿過最上麵一篇,目下十行覽過後,不免擊節而讚,“好文章。昔年我在西北時,就亦有耳聞,滎陽出了個了不得的大才子。如今一見,便知盛名之下無虛士。”

沈硯謙遜回了句,殿下過譽了。

聽著禦座處傳來的紙張翻動的聲響,鹿衡玉默數著那翻動的張數,待數到三的時候,不由得刹那屏息。每人三篇賦文,翻完三頁宣紙,就要輪到他的了。

姬寅禮拿過第四篇賦文,抬目上下掃過,亦滿意頷首。

“文章錦心繡腹,也是難得的佳作。”

鹿衡玉暗鬆口氣,他這關是過了。

同樣謙遜的回應了句,而後他朝陳今昭的方向偷瞄去眼,暗暗有些擔心。

陳今昭此刻快要暈了。入耳的紙張翻動聲宛如符咒,一聲聲的拍上她腦門,拍入她靈魂深處,恨不得將她拍進十八層地獄。

額上的汗珠順著蒼白的臉頰滑落,滴落在她腳前的玉石地磚上。她於內心一遍遍虔誠的祈禱著,莫再翻了,懇求萬萬彆再往下翻了……但顯然,她的祈禱沒有起到絲毫用處。

待聽到第六頁翻動聲時,她感覺霎時天地間所有聲音都消失了。

而此刻,整個大殿確是寂靜無音。

在視線落在第七篇賦文上時,禦座上那人好半晌沒出聲。

好半會,姬寅禮方將那篇賦往案麵一推,身軀稍微後靠,抬了眼皮看向殿前那麵容蒼白清臒之人。

“探花郎是對本王有情緒了?”他笑著懶聲問。

一句話,卻差點讓三個人都站不穩。

沈硯抬手就要解釋,“殿下……”

“都退下罷。”姬寅禮淡淡揮手,轉向公孫桓笑問,“旨擬完否?”

“殿下稍等片刻,還差最後一小段。”

“不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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