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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第 7 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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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初,滿朝文武經曆了史上無比荒誕的送靈儀式。

走在隊伍最前方的是個斜眼歪嘴、口滴涎液的皇子,他被左右宮人攙架著前行,時而躁動不安的嚎叫扭動,時而胡亂揮舞著手裡白幡發脾氣打人,過不多時開始啊啊的哭,稍頃又咯咯的笑。

皇都長街之上,怪誕的刺耳尖鬨聲不絕於耳,與本該莊嚴肅穆的國喪奠儀格格不入,簡直荒誕滑稽,令人啼笑皆非!

與之相比,國喪的倉促簡陋、大行皇帝與先儲君的棺槨同日入陵、甚至周首輔與兗王因哀毀過甚未預此間喪儀等,反倒都成了微不足道的小事。

其後披麻戴孝的文武群臣寂若死灰,不少人麵色青白,閉眼撫胸急喘粗氣。更有扶棺的國朝重臣直接氣急攻心厥過去,被宮中禁衛無聲拖走。

此間消息很快就傳到了周府,本就命若懸絲的周首輔驚聞此鬨劇,當即就出氣多進氣少,差點隨先帝與先儲君而去。

那皇三子,先帝都不承認的存在,姬寅禮卻將其從冷宮放出、更還以皇長子身份參與國朝喪典,當真是其心可誅啊!

直至棺槨入陵,地宮封閉,闔朝百官哭喪畢啟程歸來時,大半朝臣仍渾噩不止。自皇三子被公孫桓帶到人前那刻,他們就似靈魂出竅,知情的還好,勉強記起這位生來不詳的禁忌在,不知情的驟然直麵那涎溢襟袍的皇三子,霎時如遭雷擊!

無他,這位皇三子年歲居長於皇五子、皇六子。

而當日宣治殿內朝中各派係為‘立長’‘立賢’爭個昏天地暗,最終在無嫡立長的正統大義麵前,‘立長’壓過了‘立賢’。他們滿心以為的‘立長’是兩位稚齡殿下的居長者,如何料到會憑空出現個,皇三子?

便是從前知曉這位殿下存在的人,怕在當時也沒記起這位。一個被先皇及宗室忽略十多載的傻皇子,一個被禁中秘其消息的存在,要他們一時半會如何記得起來?

立長,立長!若當真立了涎垂龍袞的新君,那滿朝臣工便要清譽儘喪,他日青史鐵筆,庸臣之名必貽後世!這簡直比殺了他們還難受。

可若不立……國朝大事豈當兒戲?既是立長,自是無關賢愚,這是無可爭議的事實。當日宣治殿內,他們這些臣工已經聯署了勸進表彰、百官誓書,三公九卿朱砂署押,存於蘭台秘府為憑。

換言之,皇三子踐祚之議已成定局,再無更易之機。

兗王未令其在柩前即刻登基,已算是給足群臣反應時間。

國喪之後,便是要準備新君繼位大典。

較之倉促如兒戲般的國喪典儀,新君登基大典則被上頭給予了足足一月的準備時間。

饒是時間相對充裕,各部衙門依舊忙得腳不沾地,緊鑼密鼓的準備著新君繼位的各項工作。尤其是翰林院,不僅要恭撰傳位詔書,還要製登基儀注、修告忌天地祝文、編纂嗣統寶訓、朱筆點勘金匱玉冊丹陛文移等。

就連陳今昭與鹿衡玉這等邊緣人物都被派上了用場,與其他編修一道備太廟謁祖典冊。

接下來的一個月,陳今昭忙得昏天地暗,日日披星戴月而歸,直累得她下值歸家後連飯都顧不上吃幾口,恨不能倒頭就睡。

不過雖是忙累,可較之獲派登基大典實錄之職、須秉筆直書新君德音的同僚,她的這點累當即就不算什麼了。沒見她的那位同僚短短幾日時間嘴上就起了燎泡,人也消瘦了許多,整日愁眉苦臉如喪考妣,讓人看著都覺可憐。

這期間,朝中發生了件大事——病中的周首輔用了封駁之權,上書駁斥了立皇三子為帝的提議。此事很快就傳遍了朝野,各部衙門對此反應不一,在一定範圍引發了喧嘩。

當日,兗王就以朱批給了批複,僅兩句——

以幼淩長,不符倫常之道;

首輔廢長立幼,恐有攝幼主而總萬機之嫌。

僅此二句,周府沉寂下來,也讓觀望事態發展的那些兩朝老臣們幾多歎息。

昔年他們以倫常壓了文帝廢長立幼之念時,何曾想到今日會被兗王反以倫常二字回敬。倫常二字重重壓下,周首輔還能再如何駁斥,總不能自打嘴巴,昭告天下昔年進言皆是他一國輔臣的莠言亂政。

再有諸多不甘,如今也隻能接受現實。

得到批複的周首輔其心緒如何起伏眾人不知,隻知當夜太醫院的半數太醫都進了周府,兗王還命人送過去兩車上好藥材。

京中諸多府邸燈火徹夜通明,直至翌日得知周府並未掛白,朝臣們才長鬆了一口氣。周首輔德高望重,深受百官信服,另一方麵,他們也希望新皇登基大典能順利進行,不再節外生枝。京中動亂太久,誰都渴望早日恢複安穩的生活。

六月初五,天朗氣清,是欽天監卜算的黃道吉日。

卯初時分,鴻臚寺官引王公百官於宣治殿前依品級列班,數千人垂首靜候。吉時將至,三聲靜鞭響徹雲霄,丹陛大樂奏《慶平之章》。

“開——”伴隨讚禮官高宣,宮門前持戟武士整齊劃一推開莊嚴巍峨的朱紅殿門,重重宮門次第洞開,晨曦的第一縷金輝刺破雲層,普照在自宣治殿前延伸而出的蟠龍禦道上。

王公百官抬目遠迎,就見禦道儘頭,兩道人影沿著次第排開的五色儀仗,踩著蟠龍毯於編鐘的清越聲中緩步走來。

左側那人身量極高,牽著旁邊新君的手,雍容雅步,襟度恢廓,玄色織金五爪團龍蟒袍衣擺隨步幅漾開紋路。

對於眾人或直白或隱晦的打量,他不以為忤反而回以溫煦平和的目光,雍容雅量,自有一番恢弘氣度。

與其王儀天成的氣度相比,七旒冕冠垂珠後的那天骨遒美,似鑲金雕玉般華貴的麵相,倒成了最不足道的邊角。

王公百官幾乎難以相信,此人便是殺名滿皇都的兗王。

自打兗王入京,就如猛禽過境,虎兕出沒,行事作風滅絕人性,比之八王更為凶殘狠辣!皇朝諸公對他深惡痛絕,私下更是罵其為酆都惡鬼,元惡大憝。

尤其在對方一日殺三公、又疑似鴆殺太子後,諸公對兗王的印象更是差到極致,自發將其麵目與窮凶極惡的悍匪勾連。眾人都信相由心生,兗王那般凶性之人,其本人即便不是麵目可憎,也必是殺伐畢露、桀驁凶殘的麵相。

可今日目睹真容,對方卻與想象中的模樣大相徑庭!

拋開其他勿論,就那般渾然天成的恢弘氣度,雍容華骨,自帶一股人主之風,倒也難怪那公孫桓對其如此推崇,三句話不離一個吾主。

滿朝諸公內心翻江倒海,望著由遠及近的人,目光複雜。

陳今昭在諸公抬目遠迎之際,亦隨之朝著禦道上方位望了眼。她瞧過去的時候,恰逢那兗王朝她對麵的方向微側臉以目示意,對方右側下頜處的寸許刀痕就恰被她瞧個真切。

但見那刀痕極深,自其右下頜斜劈至下,沒入深紅繡銀龍的領口。入眼能見的寸許疤痕甚是猙獰,宛如惡龍盤踞。

她沒敢再細瞧,倉促一眼過去,就忙移了目光。

數百披甲悍將在新君與兗王身後、於兩臂遠處亦步亦趨的跟隨,軍容整肅,兵戈森然,肅殺之氣撲麵而來,無聲震懾著在場諸人。

禦道上的人由遠及近,待快近前時,諸公無不垂手垂目,凝神屏息。陳今昭亦是如此,直待那勾勒金蟒紋的黑靴打她眼底經過、走遠,方敢小心輕呼口氣。

接下來的登基流程皆按規製進行。當然鑒於新君情況特殊,祭天禮與告廟儀式已在寅初時刻由禮官代為完成。

即便如此,新君登基儀式依舊繁瑣,鴻臚寺官宣《即位詔》後,授傳國玉璽於新君。

“興——”

“拜——”

“山——呼——”

隨著讚禮官的宣聲,親王宗室三跪九叩,文武百官依品級朝拜。

兗王攜新君站在九層高台上,一同接受朝賀。期間,新君幾次不耐煩的拽著額前九旒冕垂珠,扭動身體幾欲煩躁出聲怪叫,每每此時,兗王就會垂眸無聲看他一眼,隻這一眼就能讓那新君縮了脖子,霎時老實。

隨後就是頒布恩詔,赦免非十惡罪犯,減免賦稅徭役。同時宣布改元康平,鑄印新曆頒行全國,各州府謄黃宣示。

大典至最後,便是冊封賞賜。黃門手捧聖旨麵向殿前王公百官,高聲宣讀新君頒下的封賞聖旨。

聖旨共有兩道,

一道是追封聖旨,追封兗王生母元妃為太皇太後,遷棺槨入乾陵與文帝同葬。禮部擬尊號孝聖慈懿昭德莊敬太皇太後,足足八字諡號。

另外一道是冊封聖旨,封兗王為攝政王,攝國治權,代天子執政。

朝中諸公尤其是高品階重臣們對聖旨內容毫不意外,畢竟這是雙方博弈後的結果。當日在宣治殿,公孫桓與眾人唇槍舌劍,以不容置喙的強勢姿態迫使他們承認這兩項條款,分毫不得更改。

宣讀完畢,那黃門將重新卷好的聖旨小心捧遞給旁邊的禮官後,趨步至九階台上的攝政王麵前,得了指令後就再次麵向王公百官,高聲宣道:

“傳攝政王千歲令——

新帝登基,舉國歡慶,宮中將行夜宴三日,宴饗群臣;

禮畢後,諸公且自行散去,回府稍做歇整,於戌時入宮,參加夜宴!”

待見高台上的人頷首,那黃門又高聲宣:“恭送新帝與千歲,拜——”

殿前烏鴉鴉的王公百官再次朝兩側潮水般而退,叩首齊呼——

“恭送聖駕,萬歲金安,聖躬萬福——”

“恭送王駕,威儀長存,謀猷安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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