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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雜七雜八(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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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寒假,我與蔡本來是“小彆勝新婚”,可我,老是在抱怨。

我告訴他:學校不知又有什麼人在搞鬼,我過了電大英語專科畢業考,文憑卻不給我。我想報名今年的高考,他們說三十歲已經成婚的,不可以報名。但是,又說現在上崗要文憑,我留校的,不可以隨便排課,這不就是像那篇文章講的《不要將兄吊起來》?他們就是把我吊起來了呢。

他安慰我說:“或許,他們考慮讓你休息休息,不加重擔給你吧?”

我無奈地搖搖頭,直覺告訴我,不是那麼回事。

“以後我們的方向總是想回上海的,那裡再雜七雜八,彆放到心裡去。再說,學坐‘冷板凳’不也是一門學問嗎?”

好在,蔡說他有進步,收獲很大。進廠隻有兩年光景,他已經提升為車間裡的計劃員了。自從他上崗,車間沒有了前空後忙,月底老是要加班的現象,也沒有了材料要麼缺,要麼多,配不成套的情況。所以他得到了上上下下的認可和表揚,獎狀鋪滿一桌子,同事們還給他起了一個綽號“蔡老板”。

我心裡受到了很大的鼓舞,蔡又以自己的勤奮努力,為我們今後能調到一起,在希望之路上鋪下了第二塊“石頭”。

蔡的小侄女李子一晃眼三歲半了,她還是聰明伶俐,學什麼像什麼。我們一結婚,她不知道怎麼學會的,很快改口叫我嬸嬸。

那天,我在樓上縫剛換洗的被子,聽到她在下麵大聲念著一首兒歌:“唐僧騎馬咚那個咚,後麵跟著個孫悟空,孫悟空跑得快,後麵來了個豬八戒,豬八戒鼻子長,後麵來了沙和尚,沙和尚挑擔籮,後麵來了個老妖婆,老妖婆……”

我正在想這首兒歌也就是押韻順口,寫得真不怎麼樣……突然,李子大哭起來,

丟下手裡的活兒,我一溜小跑著下了樓……看到蔡的媽媽,也就是我的婆婆,李子的嗯奶,正大發脾氣地打她,嘴裡罵著:“我知道你們都恨我,可是你怎麼可以罵我老妖婆!”

“是老師教我的!”李子一邊哭一邊說。

可是嗯奶不相信,用她打毛衣的針戳著她的嘴說:“看你還罵!看你嘴硬!我也是辛辛苦苦在帶你,一代帶大,還要帶一代,帶了這個,那個不開心……”

我大驚失色,馬上去拉開李子,“姆媽,她是學來的,她不是說您呢!”

“你管什麼閒事!你又回不來上海,一個個都是討債鬼!”

她對我也沒有一點客氣,依然不依不饒……我覺得非常詫異,可對著讓房間給我們,自己去住閣樓的婆婆,我沒有一點辦法……

我還是心疼孩子,依然硬頭皮著去拉李子,對不知道為什麼怒火攻心的婆婆說:“您歇歇氣,我來罵她。”

“李子,你跟我上樓,我也要好好罵你幾句。”我把孩子帶上樓去了。

在我的房間裡,我給她擦擦眼淚,拿出來幾顆大白兔奶糖。她不哭了,可是,她的嘴邊留下幾個紅點點。

晚上,我把這事告訴了蔡。

蔡說他大哥大嫂也生了一個女兒,現在在外婆家,可能發出話來,也要爸媽領。他們說:都是孫女,為什麼有不一樣的待遇!

蔡的母親那時候五十出頭,正好更年期,心事一多就煩躁,她這麼一打罵李子,大嫂便沒有再提要老爹爹嗯奶領孩子的事了。

這次李子又跟著我回江西。他的父母說火車上規定,小孩子超過一米高度就要買票了,趁現在還可以免票,多回來幾次。

嗯奶給李子買了兩套新衣服,一大袋吃的東西。這就是親人之間的說不出來的一種親情。

1981年的上半學期,果然學校沒有給我分配工作,讓我做了“零時工”。音樂老師有人請假,我代音樂課,外語老師缺人,我代外語課。

我為“冷板凳”還寫了這麼幾句:

“在熱鬨的時代,突然被冷在角落的板凳上,情緒結冰?還是心涼?

怎麼許多投來的眼神 都像是從西伯利亞吹來的雪霜!……

可是,隻有不屈的意誌,自始自終沒有冷落我,

告訴我 一定要看向遠方,那裡才有春天的芬芳!”

我還是會與隔壁鄰居老師們一起聊聊天,那樣,時光會流得快一點。

羅老師告訴我,他們語文教研組1978年開始編撰的一套四本《古代文學作品選》已經印刷出版,分發給學校每個老師一套。可是,我不知道該從哪裡去領取,我到底屬於哪個教研組呢?

好在小韓老師,她說服了劉老師,為我申請了一套。這套書,雖然裡麵都是那個時代的語言,但是,我珍藏到了現在。在“寒氣逼人”的那段冷淡期,不是很容易得來的一朵“花”,對我會有特彆的一份情感。

這個時候,學校裡發生了一件事,好像與我無關,可也牽動了我孤獨的心。

學校圖書館在我心裡最熱乎,因為她是我越感覺“冷”越會去的地方,每一本書都會給我溫暖。萬老師知道我喜歡兩本雜誌,一本《收獲》,一本《萌芽》,她總是會幫我留著。

有一天的半夜裡,我被嘈雜的聲音驚醒,身邊的曾華睡得“呼呼”的。可我覺得不對,有大事發生。於是我一骨碌爬起來,想出門去看看。曾華被我吵醒,她說:“老師,怎麼啦?要不要我陪你去。”

“不要,你明天還要上課呢,我一個人去,外麵已經有很多人了,不怕。”

在萬老師她家門口聚集了一大堆人,我看到了憤怒激動的萬老師,已經失去了她平時的那種典雅氣質,淚流滿臉,正聲嘶力竭地大罵,“無恥的東西,我要告你!”

反正也睡不著了,我就站在那兒,東一句西一句地聽著“閒言碎語”的解釋。

萬老師的女兒在隔壁高安中學讀高一,她的日記本無意間給萬老師看到了。裡麵記錄了她與語文老師的來往,好像已經不是一般的師生關係了,一個十六歲的花季少女,與一個四十多歲的老師,他們在乾嗎?做母親的焦急已經不言而喻了。她逼著女兒,寫了一封信給老師,約他半夜十二點來家裡相會。要女兒對老師謊稱父母出差了,而她也對女兒撒謊說,那麼做,隻是要他來談談。

於是,萬老師事先安排了學校保衛科的科長蘭老師,陪她一起躲在隔壁守候著。

她女兒的語文老師真的來了。

那種事不用明證,隻要這個老師一步踏進萬老師的家,就已經是鐵定事實了。他被堵在房間裡,保衛科長蘭老師將他連夜押去了公安局。

沒有多久,就傳來消息,這個老師被起訴判了有期徒刑三年。

接著,萬老師很快就全家調走了。

“閒話中心”還有後續故事補充:說那個老師與妻子分居兩地,長達十年。因為萬老師的女兒與他的妻子很像,不但是長得像,連說話的樣子,性格脾氣都像,而萬老師的女兒,又被這個老師的文才吸引,於是,最終釀成了兩家人的悲劇。

夫妻長期分居,不一定會造成如此嚴重的後果,但是,總歸是不好的。我們學校的老師,分居的很多,包括我,都聽了心裡不是滋味。

這件事對於我,最大的遺憾是萬老師調走了。她對人並不是熱情洋溢的那種,而是會很快理解人的那種。你隻要經她手借過幾次書,她就知道你喜歡什麼。沒有多餘的話,她總是會為你留著你想要的。可是,後來新來的那個老師,是解決夫妻分居而調來的老師家屬,她什麼也不懂,每次借書,隻好自己去到處翻找。

很出乎意料的是,不久我又有了一次難得的“工作”的機會,讓我又炙手可熱了。

學校發了一個通知:為了要迎慶“紅五月”,舉辦文藝節目大賽,各班都要出節目參與,隨之,不少人開始想起了我,一個排練老師。

首先想到我的是文藝教研組組長曾老師,他的女兒在82屆英語班。他說讓我給他們班排一個舞蹈。我一口答應,問他們要排什麼。英語班女孩子多,可以選出十六個人來排一個群舞,曾老師的女兒是隊長。她們告訴我,喜歡藏舞,選了歌曲《翻身農奴把歌唱》。

我馬上就構思起來:三個段落,引子出場,第一段抒情“太陽呀霞光萬丈,雄鷹呀展翅飛翔……”,第二段,不唱歌詞,全由邀請的文藝班樂隊伴奏,速度加快,熱烈奔放,第三段,停頓一下,來一個悠揚的深情的慢板,……“幸福的歌聲傳四方”,重複兩句時再掀高潮,用歡樂的情緒表達,然後下場。

排練開始了,我真覺得心情舒暢,得心應手,好似回到了從前。

馬上,跟著來邀請的陸陸續續有三個班:一個是理科班的三個女生,她們要跳“金梭和銀梭”;一個是文科班,他們要求把全班編排上去,歌曲是“踏浪”;還有一個班也是理科班,他們說讓我幫選一個。

我統統都答應,先把自己的學習計劃放下,這幾個“任務”早已足夠使我的荷爾蒙膨脹起來了。

每天我都在構思,關起門來做一個“神經病”,獨自想呀想、跳呀跳、轉呀轉……

我很快把“金梭和銀梭”排出來了。彆看是理科班的女孩子,我用了“跑跳步”作為單一舞步,加上手的動作很多,穿插掌,大雲手,風火輪……,把她們累得夠嗆,可她們感染了我的“神經病”,跳得十分投入。

那個要我來選個節目的班,我很快想到了,以前莊之夢老師的同學麗娜,曾經教我們七九屆文藝班一個有情節的舞蹈“鄉間的小路”,我就移花接木,也是情景小舞劇“清晨,我們踏上小道”。

最難的也是要求最高的是那個文科班。他們的文娛委員會跳舞,並且跳得很不錯。可要全班上台一起跳,那不是左腳右腳分不清的情況又來了?這還不是隻走走台,而是要跳舞,怎麼跳?

我苦思冥想了一周,想出來一個方案。“小小的一朵雲”肯定由文藝委員獨舞,其他三十多個同學,我就讓他們通過手勢造型來表達山花爛漫與海浪滾滾,那朵“雲兒”漫步其中,一會兒穿插,一會兒浮現,一會兒隱沒。整個隊形變換不多,出場時安排三排人跪地,中間一段散開變成大三角,最後形成大圓套小圓,那朵雲就升騰其中。我單獨教文娛委員,舞蹈動作要難度高一點,而其他人都是手勢操。誰想到,聲勢浩大的手勢操竟然非常好看。

我忙得一塌糊塗,可心裡特彆舒暢。真真是“若無閒事掛心頭,便是人間好時節。”

終於,大賽結束,前幾名排行榜發布。我一看:第一名是“金梭和銀梭”,第二名是“踏浪”,第三名是“清晨,我們踏上小道”,第四名,第五名,第六名……怎麼沒有“藏舞”,原來,我本來認為最好的舞蹈,竟然隻得了個優秀獎。

我正看著,也在納悶著,身後有個聲音,渾厚動聽:“汪老師,前三名都是你編排的呢。”

我轉身一看,是新來的文藝老師許章,他對我點點頭,我對他笑了一下,我們算是有種默契。我感到,他是認可我了。

曾老師也來了,我馬上問他,怎麼藏舞會隻得了優秀獎。

不說還好,說了他一肚子氣,他說:“那個高考補習班,借我們藏舞舞服,說好用了馬上還回來,結果他們班有同學穿了去縣照相館拍照,等她們回來,英語班的節目隻好挪到了最後。結果,中午一點多後,外請的評委提前退場,藏舞的分數就落後了,這個優秀獎還是平衡後才有的。”

那個高考補習班的班主任張老師聽見了,卻很生氣地說:“怎麼可以怪我們呢。”

唉,這該怪誰?怪命運吧!

比賽之後才一會兒功夫,學校就又把我忘了。我依然坐在“冷板凳”上。但是,我心情不同了,周圍投來的眼光裡分明有了幾分溫度。

誰知道,正準備接文藝教研組組長一職的許章老師出了事情。

人不能太出色,太引人注目也會惹禍。許章老師就是因為他的內外都秀逸,莫名其妙的;從天而降的一個“罪名”,把他給玷汙了。

有一個女生,是許章老師的學生,就管她叫“禍水”吧。其實她也聰明伶俐清秀可愛。不知道她怎麼中了邪,癡迷許老師到了忘乎所以。

那天傍晚她去了許老師房裡。與許老師講東講西,到了晚上十點還不肯走。許老師暗示她,要休息了,她還賴著。十一點了,許老師再一次要求她可以走了。這個“禍水”卻是有備而來,她自管自地躺到許老師的床上去了。

許老師呆坐在椅子上,一時六神無主,想想這樣不行,他就掩門出來,敲開了方敏老師的門。

那個“禍水”第二天大大方方地做給彆人看,在許老師門前,又是刷牙又是洗臉的,暗示她是留宿在許老師房裡的。

當然,好事之客怎麼會放過這個“動人”的故事,立即就捅到了校領導那兒。

估計“禍水”並不想害許老師,而是想用這種不上台麵的方式來逼著許老師娶她。所以學校裡那些“好事者”不斷從女方那兒拿到“第一手”資料:她是在許老師那兒過夜的。

許老師是個正正經經的人,而且從我個人的觀察也體會到,他是個很正氣的人。

他哪兒見識過這種“下三爛”的事,大發脾氣,但是,一個文雅儒生的脾氣,除了把一疊書憤怒地扔在地上外,他隻會那麼文縐縐地為自己辯護:“信不信由你們,我走開了,我在方敏老師那兒。”

奇怪的是,哪怕方老師不斷證實許老師與他在一起也沒有用,這種事人們都更相信女方,隻要“禍水”不改口,好像許老師要做定“罪行”了。這幾天,許老師把自己關在房間裡,受儘委屈和折磨。

我對團委書記說:“應該您去與那個女生談,把她會害許老師的後果說明白,或許有救。”

果不其然,那個咬定自己與許老師好像有什麼瓜葛的“禍水”,終於改口了,承認她與許老師是清白的。

這個成了“禍水”的女人,當然什麼也得不到,隻是給所有的人上了一節課:沒有自尊自愛的女人,怎麼可能得到一個有教養的男人的心。

但是,許老師的入黨,接班做文藝教研組的組長,一係列的進階都為此按下了暫停鍵。

人生中碰到這種事,怪誰?又是怪命運吧!

很快,一個學期又快結束了。教務處終於找我商量下半年的工作了。

蘇校長依然那個脾性,不緊不慢,不熱不冷,他說:“你分到哪個教研組都不合適,我們討論再三,下半年幼兒園需要老師,你去吧。”

我知道葉梓走了,這個學期的幼兒園是由兩個從後勤食堂調來的阿姨在管著,她們隻是認識幾個字的家庭婦女。於是,有孩子放在幼兒園的老師們怨聲載道。

可是,我一時不能接受讓我去幼兒園的安排,這算什麼?貶職了?流放了?發配了?

本來我還是個“陶淵明”,現在要做“蘇軾”了?不由自主地讓我想起了他的那首詩:“心似已灰之木,身如不係之舟。問汝平生功業,黃州惠州儋州。”

對蘇軾寫這首詩時的心情,我好像一下子透徹了!我覺得自己這艘“不係之舟”,飄過了文藝,飄過了外語,結果飄到了幼兒園。真的是臉上掛不住。這樣的留校,還不如當時留在赤岸中學教書,說不定現在已經是高三語文骨乾教師了。

我這種人,天生沒有做領頭羊的能力,也不是會研究出改變人類命運的知識的天才,我就是個最普通的人,但是我會接受任務,執行任務,並且認真努力地把任務做到最出色的那種“二流人物”。可現在好像要我去接受“三流”任務,我頓時陷入了迷茫與彷徨。

蘇校長說是說讓我考慮考慮,下個學期來接手,不過,他還留了一句:“葉梓不是做得很好嗎?……現在學校裡分來的大學生都安排不了呢。”

我漫無方向地走在校園裡,半路碰到了顧老師。她雖是蘇校長的妻子,在學校醫務室當醫生,但是,也沒有架子,看見我,熱情主動地打招呼,而且還跟著一串笑聲:“小汪,去幼兒園工作很好呀,也是人儘其才,物儘其用,地儘其利的好事呀。比沒有事做要好多了。”

她的上海話與笑聲感染了我,我很感動,就說:“謝謝顧老師。”仿佛,在我心裡有點把她與柯醫生混為一體了。隻是,有點迷糊,好像顧老師也參與了教務處的討論似的……

回到自己的房間,趕快去翻找《外國教育史》的筆記本,因為在我煙霧迷漫的腦子裡,突然浮現了盧梭的“艾彌爾”和他的教育思想。我又一次認真仔細地讀著《外國教育史》。

在十八世紀法國啟蒙哲學的基礎上,啟蒙教育思想也蓬勃發展。盧梭對於兒童教育提出自然與自由的教育方式。他對兒童教育,論述了要按照年齡分期,兒童個性特點來進行。早期教育要發展兒童的獨立思考,創造性的觀察能力,調動兒童的求知欲與學習積極性,當然還有善良的情感與良好的意誌,反對教育刻板和劃一……他所有的教育思想都體現在他的“艾彌爾”身上。

我又一次,自己說服了自己,我也有許多教育思想,何不就這次機會很好地實踐一下?在學齡前兒童的教育中應該更能體現出來。況且,我在庫前有過最無奈的一年級數學教學實踐,雖然做得不成功,但那也是山區孩子的智力滯後引起的,而我不也看到過縣城裡的孩子們聰明精彩的表演?我也想再試一試,初級教育的實踐。

還沒有到下個學期,也還沒有去教務處回話,我的“荷爾蒙”就已經被調動起來,自己的創造性思維腦洞大開,什麼幼兒園的課程設計和教學大綱,教學方法等等,已經不斷浮現出來了。

我在回上海前,還去了對麵的幼兒園考察了一番。看看需要什麼教材,回上海可以采購。

調整心態後的我,心田裡又出現了燦爛的陽光了。

在動身回上海之前,我趕快去了蔡的二哥那兒,問問李子要不要我帶回去。他們說不用,等國慶節假期時候,準備三口之家一起回上海。

他們熱情地請我吃飯,席間,那個直爽的二嫂問我,是不是嗯奶打了李子,李子把這事告訴了他們。我不好說什麼,支支吾吾地敷衍了過去。

回上海後發現,我在往下走,蔡在往上走。當時我留校很榮光,現在卻成了高師幼兒園的老師。蔡回上海,從一個工人做起,不久就成了車間調度指揮,他還考入了夜校,入了黨,更有一片光明在前麵。

但是,他依然耐心地陪著我,一家一家書店跑,買了許多關於幼兒教育的書籍。帶著這些“食糧”,我回到紅土地上,準備做一個幼兒教育工作者了。

我不帶任何固定模式或思想,走上了全新的崗位,像摸底調查一般地與人院的二十多個孩子,接觸了兩天。

我發現,這些孩子,從三歲半到六歲,都很聰明,我的憂慮放下了一大半。他們與庫前那些“寶”不是一回事,這使我好比懷著一個工匠的心情,看到眼前的“優質材料”時,旋即就產生了想去雕刻琢磨的衝動。

對葉梓先前的工作我也了解了,她是個開拓之人,留下許多可以利用的教具與教材。她直接用小學一年級的教學內容與方法,提前給孩子們上了一些語文課,數學課,音樂課。她對孩子們很是愛護,上海帶來的糖果差不多都成了孩子們的點心。在她調走了半年後,孩子們還在念叨她。

小朋友們愛憎分明,他們很不喜歡後來來的那兩個阿姨,動不動就罵人,還罰站。甚至有孩子悄悄告訴我:“她們是沒有文化的人。”

學校調離了一個阿姨,留下的那一個脾氣溫和一些,配合我管好孩子們的生活瑣事。孩子的拉屎撒尿,在幼兒園也是大事。我曾經住過的小房間成了幼兒園的辦公室,而後麵一間隔開的小間,放幾個痰盂罐,就是孩子們的“廁所”。

孩子們依然一天有兩次點心吃,阿姨要燒好開水,一杯一杯涼好,還分發一些餅乾或水果。這些由學校統一買,也算是教職員工們的福利。

我開始動腦筋備課了。

首先在盧梭思想引導下,我想到不要刻板和統一化,要引導孩子們的自由思維能力,開發感性觀察的靈敏度,並從認識自然開始走進科學,從認識自我,走進社會……

我把課程設計出來了,第一,語言表達課,包括:“有口無心讀唐詩”,“聽講故事”,“描述”花草植物,家中物品,家人朋友等,和“看圖說話編故事”。第二,數數與畫畫,把畫各種水果植物等,與加減計算放在一起,第三,音樂課,唱中英文字母歌與兒歌,第四,美術:色彩,圖形,與搭配,五,跳繩,拍球,遊戲,六,舞蹈,手勢操等的手腳動調性訓練等。

就用這麼一套教學思路,我上了一個學期的實驗課。

我又成了被表揚的中心了。特彆是教務處的劉誌堅老師,他有兩個兒子在班裡,一個是六歲的劉鯤,一個是三歲半的劉鵬。

劉鯤小朋友,他喜歡坐在第一排,一對大眼睛盯著我看,我們一節課半小時,他可以做到一直專心聽講。這是小孩子最難得的一種會學習的表現,也可以說是學習能力。一個孩子優秀不優秀,不用看成績,就看他的關注力達到多少時間。劉鯤隻是一個幼兒園的孩子,他的關注力已經達到半小時,那麼他以後的學習成長,可想而知,大有前途。不過,他的個性偏文雅,不主動提問題,然而他回答我的問題時,頭頭是道,流暢清楚。所以,我非常重視他,也喜歡他。

我知道他的父母也在培養他,因為他的字寫得很漂亮。我的語言課有故事複述,口頭說了後,我也會在黑板上寫幾句關鍵詞語,要求小朋友們,能寫的寫,不能寫的隻要說就行。他,小劉鯤總是可以寫出來。

劉老師敢於到處說我好,說我的幼兒園課上得很好,孩子們都喜歡,我很感謝他。雖然,彆的老師們同樣因為有孩子在我班裡,也會口出蓮花。可劉老師他是在教務處呢。教務處給我不但是個“冷板凳”,還有許多夾層話的,他能公開表揚我,一定是一個正直的人,善良的人,敢說真話的人。

我的幼兒班還有一個女孩子,姓張,後來我知道她的父親就是高考補習班的班主任張老師。她與她的父親個性十分相似,喜歡“衝頭衝腦”,主動性有點過頭,還常常要來主導老師。那天,我準備教一首兒歌《鋤禾》,她會插嘴:“老師,教我們《詠鵝》。”我也不打擊她,小孩子的個性是要保護的,於是我會說:“下次我們學。”

與孩子們在一起,我的童心也滿滿的,早把“麵子”看淡,把“冷板凳”看暖了。連顧老師碰到我都說了,“小汪,當幼兒園老師還蠻稱職呀。”

關注了幼兒教育,那麼有關幼兒的事件也會注意起來。

我們高師的鄰居,高安中學發生了一件慘案。

高安中學有一對夫妻,都是上海人。一個數學老師,一個英語老師。他們先生了一個女孩,放在上海,由外婆帶。可他們正好在計劃生育“隻生一個好”的政策之前又生了一個男孩。男孩他們自己帶在身邊。外婆認為女孩也應有父母的照顧,不然就不親了,就把女孩強硬地送了過來。認為,時間長了,一切就會好的。

五歲的小女孩,脾氣倔強得不同一般,她始終不叫爸爸媽媽,整天哭喊外婆來救救她。有時就發脾氣不吃飯,亂甩東西。鬨得兩個大人心一煩就打她了,母親把她按在一條木板凳上,打了幾下屁股。可女孩尖叫起來,撕裂般的大哭,結果,換了父親下手就重了,抽打了幾下後,見她不做聲了才罷手。可女孩一直就躺在那兒不動了。到了半夜還是不動,父母才驚恐發現,她死在板凳上了。

這件事轟動了整個高安縣城,議論紛紛,眾說不一。我第一個想到的就是,為什麼他們沒有想到把女孩送到對麵,我的幼兒班來呢?我一定會保護她的。一條鮮活的小生命,就這麼沒有了,而且,是被狠心的父母給打死的。為了這個從沒有見過麵的孩子,我流了許多的淚。

孩子的教育一定是在自然自由的情況下、不讓孩子覺察中進行的,大人要理解他們,要學會與他們相處,首先就是培養他們具有極大的安全感,才可以對他們逐步提出進一步的學習要求,並且,任何要求一定是適合他們的年齡與個性的,還要根據他們的特點與程度不斷修正,在整個教育過程中,是絕不可以有體罰的。

這一對教高中的父母,居然對自己的孩子那麼粗暴野蠻,我接受不了,很多人都接受不了!其實每個做老師的,不,應該是每個想有孩子的人,都應該先讀幼兒教育知識。

眼下,談教育奢侈了,孩子已經死了。麵對的是法律的嚴懲了!一縣城的人都在等著開庭審判。那時候還沒有正式的律師出現,這個案子,結果是由我的老同學郜海雷來為兩個父母辯護的。

他抓住了父母的那種深深的懊悔與徹骨的痛苦,抓住了孩子的叛逆對父母的傷害,抓住了打孩子的人,並不懂一個醫學知識:也就是孩子的身體是沒有抗震能力的,看起來好像隻打在屁股上,但是震波衝擊了孩子的心臟了,那是致使孩子喪命的原因。

在他的辯護下,結果是父親判了八年有期徒刑,母親是三年勞教,還留在學校上班,帶著心靈上永遠抹不去的痛,擔任起獨自撫養那個男孩的責任,靜靜地等待丈夫八年後回來。而最最後悔的是外婆,聽到這個消息,從上海趕來了高安。等待她的是支離破碎的一家人,竟然這一切痛苦的緣由,隻是因為沒人帶孩子,她幫助帶了孩子又沒有堅持到底,一個簡單的“以為”就把她自己的心砸得粉粉碎,還把她的所有親人的命運都翻到了深淵裡了。

帶著這個讓人唏噓不已的故事,我回上海去過寒假了。

我卻發現,蔡去上班後,他的母親就開始嘀嘀咕咕、罵罵咧咧。起先我還沒有注意,直到第三天,他母親乾脆走上樓梯在我門口罵:“多嘴多舌,要你管什麼閒事!自己都管不好,還想來害我……”話裡不斷夾雜著一些難聽話……

這下,我終於明白了,她的“機關槍”是在對著我“開火”,我的心突然沉到了穀底,我做了什麼事“犯了太歲”了?好不容易熬到了晚上,蔡才告訴我,是他二哥對母親說,我把嗯奶打李子的事告訴了他們。

我又覺得五臟六腑都糾結在一起了,怎麼一個家庭中也有“嫁禍於人”的事。我對蔡發誓賭咒地說:“我為什麼要告訴他們呢?那是李子自己說的。”

蔡是個絕對聰明的人,他立即相信了我,他完全明白,這是他的哥哥唯一可以既讓父母接受孩子,又警告父母對李子好一點的做法。但是,他們這是在犧牲了我的前提下,做有利於自己的事。

我傷心透了,對李子我真的很儘心,也做到了不止一個嬸嬸才做的那麼多的努力,而他們,居然是不惜把我丟在開水裡煮……我忍不住想衝下樓去,把一切真相對著他父母說說清楚。

蔡把我攔住了,說這是對自己家人,我們絕不可以無情無意,要我忍了,蔡還幽默地說,姆媽罵了三天了,應該會歇歇了。第二天,果然他母親“揠旗熄鼓”了。

我知道這是很會做人的蔡,他去“外交斡旋”了,隻是真不知道他用了什麼辭令,才讓這一場已經點燃的“戰火”,沒有燃燒起來。

他知道我心情一直有點壓抑,就把一年積起來的十幾天調休都用上,又陪我一起去了紅土地。我們在高安過兩人世界,自由自在,他每天翻花樣燒許多菜,招待我和我的朋友們。

因為太開心了,等他回上海後不久,我開始嘔吐了,特彆是一聞到大蒜味就惡心。很巧的是,小韓老師也與我一樣在作嘔。我們不約而同都想到了:我們是懷孕了吧?不過我很奇怪,我第一次並沒有這個感覺。她們都猜那是因為前一次與這一次的孩子性彆不同引起的。

我覺得這次的孩子來得正是時候,因為在幼兒園,與孩子們在一起,童心童趣互有感染,還有很重要的是,上幼兒園的課沒有壓力,多多少少畢竟在自己手裡。而看看小韓老師,上英語課哪有如此輕鬆的,一開始兩個月,常常要請假,根本上不了課,她心裡急得很呢。

命運有時候也會在一定的條件下,把壞事變成了好事!

石少英結婚後也在搞調動,沒有心思上好課。我們三個老師,常湊在一起,說著婚姻,說著家庭,說著肚子裡的孩子,我們沒有親人在身邊照顧,就是靠著與夥伴們“抱團取暖”熬過來的……

我對蹉跎歲月的理解,這時候也最深刻,怪不得很多單位不要女職工。女人在這個時候,無可奈何地沉醉於“世間萬事了,隻有一孩兒。”

我們幾個,加上餘英,數學李老師也會一起合夥,大家輪流做午飯,一人管一天,一周就過去了。

記得有一天,吃了飯後幾個人還坐在一起談天,不知為什麼,直爽的餘英說石少英,“吹吹牛的事,有什麼了不起,”石少英生氣了,轉身進了房間,在裡麵放聲大哭,把我們都嚇著了。我看看不對,就去敲她的門,起先她不理人,後來,聽是我在叫她,就把我讓進了房間,這是因為我們這段時間總在一起瞎聊天而得到的一種信任度。

“我們上海人把聊天說成是‘吹吹牛’,你千萬不要以為是說你講了假話。”我對石少英解釋道。

她一把眼淚一把鼻涕地說:“上海話是‘嘎山湖’”

“對的,你學英語一定知道的,語言豐富多彩,往往一個意思有很多種表達呢。比如:北方人會說擺‘龍門陣’,可也說‘侃大山’。”

終於,她不再哭了,與我又開始“吹牛”了。這一吹,才知道,她已經有一個多月沒有了“老朋友”,她的反應與我們不同,是那麼劇烈的發脾氣。

我聽了,第一時間為學校著急,下個學期的英語老師必須要再“引進”了。

果然,還沒有等學期結束,石少英就調走了。

接著,我們學校發生了一件重大慘案,居然與我的幼兒班孩子有關,嚇得我魂飛魄散,連我肚子裡快五個月的孩子也幾天騷動不安。

耿堅編審評:

小說描寫的客觀性,是現實主義創作方法的組成部分或曰特點之一。

在本章裡,作者客觀地描寫了自已人生的低穀時期。

在成批的正規大學畢業生進入機關丶學校之後,“工農兵學員“桂冠丶“留校“榮耀迅速褪色,“工農兵學員”成為“水平低”“能力差“的代名詞,在單位裡遭到排擠。女主人公通過了電大英語專業畢業考卻不給她文憑,要上崗又說需要文憑;要報名高考則被紅線攔住;沒有崗位,隻能做臨時工代課。情緒壞到了冰點,生活失去了色彩。女主人公的遭遇有其特殊性,又同其所處時代廣大“工農兵學員“的遭遇類同,因而具有普遍性。這是女主人公人生的低穀時期毋庸置疑。

在生活的磨難麵前,女主人公又一次展示出直麵生活和自我的勇氣,展示出在複雜的現實中探索問題和問題的意義的韌性和努力。沒有名義,儘義務也幫一個個班級編排參賽的文藝節目,爭得了前一丶二丶三名;被“發落“做幼兒園老師,也要做最好的幼兒園老師,實踐先進的幼教理論,設計切近幼兒心理特點和認知水平的課程,用愛心包容每一個孩子。

在生活的窘迫之下,女主人公的人性沒有迷失丶失守。讀者看到的是,一個有理想和信仰的人不屈的堅持丶不甘的退卻,似乎還可從文中聽到作者在召喚一種剛健質樸的處世哲學和人生信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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