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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上海的“走親”活動(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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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上,我醒過來很久,才明白自己已安然地躺在上海自家的床上了。

媽媽笑盈盈地來問長問短,還告訴我,“換下的衣物你老爸一早幫你洗了。”還沒有等我起床,爸爸用毛巾擦著雙手進房來了,他也樂嗬嗬地說,“累了吧?不用急著起來。”爸爸是個硬性的漢子,一個當過兵的人,又是吃過了不少苦的人,從來不會對子女說一句溫存的話,這次他卻接著說:“我晚上來看了你好幾次,你這麼多年在外學會保護自己了,用被子蒙著頭,蓋得嚴嚴實實的,不過還知道留一個洞,讓鼻子呼吸……”我笑得差點岔氣,趕快起床。

父母因為我突然回來,都開心得不知怎麼好,特地請假在家,想燒一桌好菜來招待我。家裡隻有剛分配到火車站貨運部的小弟弟去上班了。大弟弟接著昨天搶話說的節奏,不斷地與我聊,告訴我他是怎麼做到申請病退,並已經由居委會批準了,正在等上麵批文下來。

大弟弟插隊後,突然頭發掉光,其實是斑禿病,回家養病兩年,稍好一點中間回插隊地方過,可又一次因心臟不好,趕快回上海來診斷,醫生說是青春期的心動過速。然而,他的心動過速很嚴重,就加入了申請病退的行列。等了很久,他的申請一直就批不下來。裡委乾部說他是騙人的,因為那時候,的確越來越多的知青在辦病退。據說,申請的緣由裡麵有許多是滑頭:有的人吃很多豬肝,然後去驗小便,就成了血尿;有的人挑斷了自己的腳筋;甚至還有人裝精神病,吃自己的糞便……

在我放寒假回來不久前,大弟弟又一次發病了,被急送到中山醫院,心速二百左右,非常危險,可他卻不肯治療,躺在急診室裡,要媽媽趕快去叫裡委乾部來。好在我們的裡委就在中山醫院的旁邊,他們來了好幾個人。我弟弟已經難過得就如同病危,大汗淋漓,呼吸困難,但是他還是堅持不肯治療,直到裡委乾部與醫生一同證實了他的心臟病很嚴重,才開始急救……

我嚇壞了,虧得他現在就站在我的麵前,正講得出神入化,好像說評書似的,如果是他寫信告訴我,我一定嚇得也心動過速了。

他說不這麼冒一次險,病退怎麼可能批下來。我焦慮地問,“你現在怎麼樣?”他一臉的得意:“好了,自從那次發作後就好了。”那一定是用藥得當,中山醫院心腦科名不虛傳。其實他中年以後還是發過幾次病的。

媽媽拿出了兩樣東西,一套《紅樓夢》,還有一塊嫩綠色的布料。我都喜歡,摸摸書,摸摸布料……

弟弟說那塊布料是“的確涼”,新產品,不會皺,洗了很容易乾。他還說了這種布料是怎麼製作出來的故事。

因為我們國家援助他國的衣服都是棉製品,居然彆國不要我們的,說我們棉布料不好,皺巴巴的,晾幾天不會乾。他們還拿出了資本主義國家用這種“的確涼”布料製做的服裝。這才使我們見識了什麼是紡織化纖尼龍新科技。於是,聰明的中國人也試製出了“的確涼”。那時剛上市的這種新產品非常貴,有的人買不起足夠的料子做衣服,隻好買零頭布,做條短褲。可穿在裡麵,彆人怎麼知道他也有“的確涼”?於是,他就在外衣上寫:“內有‘的確涼’短褲一條”。

我聽了,呆了一會,就哈哈大笑起來。還好,媽媽舍下兩個月的餘錢給我買的是一件襯衣料。

媽媽說以後家裡每個月會寄給我十元錢,我不斷點頭,又一次嘗到家的溫暖。爸爸還拿出一張購貨券,他笑著遞給我看,“這是稀罕物,春節我們就有電視看了。”

那是一張九英寸黑白電視機的購買券。果然春節時,我們一家五口就是圍在電視機前過的年,每天要一直看到結束,屏幕上隻留下了馬賽克和雪花在閃動,才戀戀不舍地關機,到門外去放鞭炮了。

記得那年春節有一個節目,“三唱周總理”,又讓大家跟著一起哭。我問為什麼徐家彙那兒有大幅標語?弟弟好像聽說了幾句內部參考消息,很神秘地告訴我說:“有人要對總理下手,毛說‘總理這棵大樹不能倒’,於是才有了風滿樓後山雨未來的情況。”可這幅標語是掛出來了,居然沒有去收掉,喜歡搞鬥爭的那些人賊心不死,他們是誰?

爸媽卻很不放心我,兩個人都在告誡我:你現在入黨了,又進了學校讀書,可還是一個人在外地。他們對我訂下了好幾條清規戒律:第一,不要談戀愛,分配工作了再說,最好也找個上海人,還有機會可以回上海;第二不要參與政治,不是人人都有這方麵的才能的。他們真是一番苦口婆心的勸導呀: “性格善良,仕途坎坷滿地霜。” 我這種遇事七分悟不透,三分在臉上的人碰不得政治!總之一句話,不可踏上仕途!第三,不要做文藝方麵的事,這也不適合我這種類型的人!說是“戲子圈裡沒有真,不會作假難做人。”……後麵的第四,第五,我也聽不下去了,胡亂地答應著,卻趁機張口要他們同意我的同學們初五來家裡聚會。

他們一致表示不同意!

媽媽說一群人來吃飯,擔心飲食衛生,萬一吃壞肚子,這是要負責的。她告訴我說:前不久,我們這醫學院宿舍裡發生了一件大事,一對營養學夫婦,舍不得把隔夜的魚丟掉,誰知吃了就中毒了,來不及搶救,送到中山醫院已經病危,先後不治身亡。

爸爸更是不肯接受,理由是好不容易一家人休息幾天,卻要被打擾,並且,那天家裡三個男的,無處可去,怎麼度過那段時間?

我沒有什麼可以申訴的,隻是悶在心裡,說不出一句話……心裡轉來轉去隻有一個理由:我是文娛委員,我把她們都拉上舞台去表演,勉為其難,可我卻要拒絕了她們的要求……

我一臉的難堪,肚子裡的委屈,不斷地從可憐巴巴的眼神裡漏出來。做媽的是會溺愛一點孩子的,她見我以後幾天的六神無主,就勸說了我父親同意了這事。

我們開始了“走親活動”。

在戚禎家新建的私房裡,我們見識了她的能乾。

那小巧的二層小樓,被她收拾得乾淨整潔,還到處有插花與畫報攝影圖片。她把我們安置在二樓,她也早已把一桌八隻冷盆擺好了。她母親在廚房幫她,準備“熱炒”四隻,“大菜”四隻,最後一道是雞湯為底的大砂鍋,整個規格與那個時期酒店的正式宴會的菜譜一樣。並且,所有的菜都有滋有味,有色有香。戚禎還高談闊論,談笑風生,把我們年輕人的荷爾蒙又引出來,幾個姑娘的那台戲,就無拘無束地大爆發了。

在聚餐中間,男生蔡同學騎著摩托車來告訴我們,男生家裡都有事,就不參加了。

這讓我們多少有點失望,隻有我覺得輕鬆不少。不然,這一個寒假都給“走親”走丟了。

我與維琪交換了一下日子,到我家是年初四。我隻記得,媽媽一個人掌勺,把家裡好吃的,都留給了我的同學們。而戚禎卻發現了一個狀況:就是我媽媽燒的所有的菜隻有一個特點:醬油放了很多,紅燒味兒。我知道媽媽的心理是什麼,為了安全,那就這麼一個味兒吧。可是,大家不知道為什麼,座談甚歡,一直到下午四點才散。

我到廚房看了媽媽幾次,很驚訝地發現她在偷偷地抹眼淚,這讓我一直神情恍惚。

後來,我才知道,她為了自己的一兒一女在江西插隊,便報名去她單位上海第一醫學院在宜春辦學點工作一年,想不到的是等她批準了,我已上了學,弟弟的病退也有希望批下來了。父親不願意她這麼遠離家去,希望她趕快退出來,她不願意,於是他們倆產生了矛盾。

可我卻節外生枝,弄了一群同學們來……好不容易等大家散了,我趕快自己識相,幫著媽媽洗刷整理……

爸爸五點才回來,可他一回到家就大發脾氣,說他三點回來過一次,他是餓著肚子在街上轉悠,實在走不動了,總以為我們可以散了,卻還在那兒……他不得不繼續去“流浪”,差點他就暈倒在外麵了……

我驚慌失措地躲進自己的那間走道似的房間裡,五內俱焚地流眼淚,又不敢說什麼。我這才隱隱約約地體會到了一種會心如刀割的感覺:家裡有溫暖,可也有大大的局限性:因為我長大了,三年多不在家生活,現在,這個家與我有點生疏了;我是爸媽生的養的,可脾性上有那麼大的不同,這也隻有在分開久了後才會感覺到的。

是的,我們兩代人……新一代的瓜果熟了,要從樹上藤上掉下來了,那是會疼的……我愛著不喜歡交際的爸爸,也愛著很強勢的媽媽,(我看出來了,媽媽這次為了實現我的願望,她一定用了不少方法擺平家裡的困難,她如此地委屈了自己,才讓我沒有在同學們麵前丟臉……)可我也愛著自己的同學們,為了那台節目,我欠了同學們的。

到了晚上,兩個弟弟都從他們的同學家回來了,他們很開心,玩了一個痛快。中午飯是用壓歲錢買了麵包吃,還與同學們一起分享。

爸爸見他們很快樂,自己的那股氣也消了,就特地對我說了幾句有點道歉的話。還一直嘮叨著:“爸爸媽媽是關照你的,不要放在心上。”爸爸說他們不久前看了一場電影,中間有個情節是:做爸爸的為了女兒的男朋友不稱他的心意,一怒之下,就打了女兒一個耳光,那個女兒出走了,而且一走就是八年。他帶著憂慮連連對我說:“你要回家哦,不要不回來……”爸爸媽媽的話讓我又泫然欲淚,唉,“哀哀父母,生我劬勞。”

維琪家是在“上隻角”,徐家彙附近的廣元路一棟小洋房裡,她家在三樓,我們的餐桌就放在很開闊的樓道裡。她的媽媽優雅美麗,與我們很大方地說說笑笑,她家準備的菜中西結合,尤其是潔白的沙拉,吸引了我們每一個人。戚禎更是讚不絕口。

我還發現了維琪的能乾,把家裡人都哄得很開心。她的爸爸是工程師,喜歡畫國畫,還不斷給我們看他的作品。她的一哥一姐不在,都在工作崗位上,而她的一弟一妹卻成了大廚的助手……我不由自主地多了一份羨慕……

我們很早就結束了聚餐,這是我建議的,因為我有了昨天的經驗。

於是我們一群人一起出了門,沿著一條梧桐樹的路走了一會兒,說是“年飽”(過年吃得太多)了,走走路助消化。不覺來到了永嘉路。戚禎說蔡同學就是住在這條路上的。走,我們找找去,他們男同學不參加,我們就去找他們。

蔡同學的家門牌號實在好記,369。所以我們不一會兒就找到了,那是一棟二層的小樓。

我們敲開了那扇已經斑駁陸離的紅漆木門,他的妹妹來迎我們進去。蔡同學手裡拿著一個托盤,裝著滿滿的過年小吃食,從小樓梯上下來。他滿臉笑容,膚色也淡了許多,很是精神,已經看不到了在學校時總掛在臉上的,疲勞與黝黑的“老農”氣息。

“總算儂又成了上海寧了,”戚禎大方地與他開玩笑,“上海小夥子要在上海才像個樣子。”

蔡同學也樂了,“我是剛完成雙搶就進校的,在學校又是籃球隊,加上運動會天天曬太陽,不黑才怪呢。”

我靜靜地坐在蔡家的方桌前,很奇怪地瞎想:那個小樓上麵會是什麼樣子的呢?一會兒我又關注到了,他的兩個一模一樣的妹妹,好像是雙胞胎……她們倆自己在一旁嘀嘀咕咕,整理著什麼東西……我端詳著,總想看出她們倆哪一個是來開門的……

蔡同學告訴我們,他也有五個兄弟姐妹,自己排行老三,與維琪一樣。但是,維琪是上有兄姐,下有弟妹,而他是上麵兩個哥哥,下麵兩個妹妹。大哥分在上海工礦,二哥與他一起去江西高安插隊,不過他的二哥已經在高安縣農修廠工作了。兩個妹妹是雙胞胎。

戚禎總是敢於一語道破:“怪不得她們兩個那麼像,已經分不清誰來開門的?”

兩個妹妹聽到問話,就友好地上前來,很熱情地與我們搭訕,告訴我們:來開門的是姐姐,叫雪珍,妹妹叫雪珠。

蔡同學補充道:“她們生在冬天,那天正好下雪,於是就叫雪珍珠了。”

真好聽的名字!我心裡讚了一句,說到嘴上卻是最笨的一句話:“我看了半天,還是搞不清哪個是姐姐,哪個是妹妹。”

我發現他們蔡家人都有一雙黑黝黝的眼睛,有點凹眼眶,但是亮晶晶的,很神氣。

蔡家的雙胞胎給我耐心地解釋了怎樣可以分辨她倆的小竅門,在她們的左下巴上都有一顆痣,位置不同。我友好地應答著,其實一轉睛就又忘了,還是認不清。

我們的拜訪結束後,又一窩蜂地走在永嘉路上。

戚禎說:“你們發現蔡家的一個秘密嗎?”

我們都搖頭,她得意地笑道:“在他們家的灶頭上有兩排架子,全是大大小小的鍋子,我馬上知道,他家是吃貨。這正和我意。”

不知道為什麼,她那句“正合我意”觸動了我一下,有一根小神經被挑動了……原來她的“走親”是要對同學們做一個全麵的調查呀……可她馬上就又說:“蔡同學人長得不錯,可惜矮了,”

她接著馬上就說:“從這裡走到打浦橋會不會太遠了?”

我們知道她想接著去“視察”,可真的太遠了,我們都想著要回家,尤其是維琪,她陪我們出來,結果越走離家越遠了,所以第一個表示,我們今天的活動該結束了,聚會的任務明天還有小範家,後天阿蘭家,還有……

戚禎對小範與阿蘭兩個詳細地安排走訪的同時,她突然發現了一個疏忽,林苗不見了蹤影,她是什麼時候就自個兒開溜的?

“難怪她三天來不說什麼話,早就預謀這個時候逃掉了!”戚禎有點責備她,彆人也都嘰裡呱啦地說她不應該。

維琪說;“這要自覺自願的,不好強求。”

“是的,那就得早早說明,”……大家都發表著不同的看法,而我卻沒有做聲,因為我剛剛體會過“家家都有一本難念的經”那句老古話了,當然,每個家庭裡的“經”都不一樣,再加上有的人會念,有的人勉強念,也有的人根本不會念……

我們的“走親”活動,雖然對男同學們的底沒有摸著,可女同學們都互相更了解了。小範原來是個孤兒,靠哥哥嫂子在資助她,但是,她的哥嫂卻接待了我們。他家也是私房,沒有翻新,有點破舊,然而一房間都是歡樂。所以小範的臉上沒有一絲的苦意。而阿蘭,她的父親是輪船上工作的,忘了大副還是二副?收入頗豐,隻是長年累月不在家,她的一個妹妹,美麗動人,然而,兩隻手臂從肩膀開始就不會動,要靠甩動臂膀來用手,是個殘疾人。這一來,她的母親十分辛苦,一個家都靠她撐著。

終於,我們“老二班”的女同學,在天性活潑開朗還有點幽默可愛的戚禎帶領下,這個寒假的“走親”走完了,最後就是集體排隊買火車票,一幫人一起回學校了。

火車到了南昌,南昌同學麗琴與革新一起來接我們,把我們安置在麗琴家的一個大房間裡,因為到高安的汽車票是第二天的。我們的隊伍擴展了好幾個人,熱熱鬨鬨誰也不覺得累。隻是,我們在上海的同學們,在此時都沒有看出來,南昌的同學們,他們的“走親”才是成功的,也就是說,暗中有了成雙成對的了。

我們一行人回到學校,當地同學們早已在宿舍裡等我們了,她們還熱心地幫助我們把熱水瓶都灌滿了。我們急著打開行李,掏出過年的糖果與零食,分給大家。維琪真的從旅行袋裡拿出來一隻綠色的方方的煤油爐,與我插隊同學紅紅他們的一樣,從此隻要食堂夥食不合口味,我們就可以自己動手了。

沒有與我們統一行動的文秀,她的寒假是與早就確定關係的男朋友在一起度過的,她也很喜歡這隻煤油爐,說下次也要買一隻來,她現在有一隻簡單型的,火力不大。她邊說邊搬出自己的小爐子,果然,隻有維琪新爐子的一半。

“你還有煤油嗎?”維琪問:“有的話,我帶來了卷子麵,一瓶榨菜肉絲,我們就不去食堂買飯了。”

“有,”文秀拿出她的裝煤油的塑料罐子,裡麵足有三斤。

我們就洗碗刷鍋,就著爐子燒麵吃。那味兒真香,過年好像並沒有讓我們變得嘴巴刁起來。

還沒有等我把床拾掇好,有人來叫我開會了。

我對著來人說,“文娛委員不用去學校開會吧?班裡開開就夠了。”

“不行,這個學期有大變化,你是一定要去的。”

我們宿舍的同學們都催我去,她們也很好奇,要我去聽聽。

我隻好翻身下床,麻利地兩步著地,雙層床上上下下的功夫,還在我身上粘著。

會議是在教學大樓的三樓教務處大房間裡召開的,主持人是我們七七屆的年級主任聶老師。參加會議的人都是黨員,擔任了各班的三個主要乾部,正副班長與團支部書記。我眼睛一掃,就想退出去,卻被聶老師叫住了:“汪建華,不要走,這次學校有個重大決策性的改變,你是一顆關鍵的棋子。”

我臉一紅,在那麼多主要乾部的瞪視下,有點戰戰兢兢地返身回來,找了一個門邊的空椅坐了下來。心裡不住嘀咕:“我是一顆什麼棋子?”

這個空間讓我喘不過氣來,橫豎不是滋味。倒是聶老師還是有幾分的親近感。

他並沒有那種一本三正經的開場白,一句切中要害:“我們七七屆本來五個班都是普師班,但是,文藝彙演後發現完全可以辦專業班,經學校領導商量,上級部門批準,這個學期重新分班。一班是文科加體育班,二班還是文科班,三班是文藝班,四班五班理科班。”

大家開始嗡嗡作響,議論紛紛。

沒有等人提出疑問,聶老師竹筒裡的豆子就統統倒出來了:“體育班是以籃球隊為準,班主任是沈老師,他是七五屆畢業生留校的,由他負責組班。而文藝班,雖然班主任是高老師,但是,由你汪建華負責組班。”說著,聶老師就對著我笑:“看看,你是不是很重要!”

我的心又“咚咚”亂跳,這不是要趕我這隻鴨子上架了嗎?我可不想上!我的臉更紅了,非常地局促不安,惹得那些做慣了班乾部的人,都對我有點心情複雜地看著。他們的目光聚焦在我身上,我似乎覺得是擰成了一把光閃閃的利劍……,那種審視的目光裡,有點辣,還有點酸,更有點低看的意思,潛台詞就是:這點小事用得著那麼緊張?哪像個做官的模樣?!這些目光真讓我感到非常的局促不安,比站在舞台上還難受、還尷尬、還不知所措……

我這個人有的地方,比如排練節目,再比如看書學習……,不是說很通達,可總還是可以摸得著方向,而這“組班”是一種行政工作,我一下子墜入雲裡霧裡……我這個小“棋子”,怎麼走?……我來不及想下去,眼下的走法就是馬上“逃走”,

“不行,我隻認識二班的同學們……”

話音未落,聶老師接著就說:“老二班的樂隊與那幾個主要演員就是新三班的基礎,還有彆的班的文娛委員全部並到三班,你可以與各班的文娛委員商量,他們一定清楚我們這一屆的文藝細胞在哪裡?”

而聶老師的話音未落,又來一個性急的插話,“我們老三班的文娛委員,還有一乾上海同學都還沒有回來呢。”原來是老三班的班長。

“不要緊,這三天的工作就是分班,先由每個同學自己選擇,然後學校再調整。”

聶老師接著又說:“第二件事,這個學期開始,學校的後勤來了一個新主任,姓楊,再加上七五屆留校同學,一個姓曹,一個姓況 ,他們想嘗試解決食堂吃飯現有的問題:有的同學糧食有多,手裡一疊飯票用不完,而有的同學不夠吃,我們就學習解放軍,三餐飯都集中到食堂一起吃,第一個星期還是以老班級為單位,八人一桌,四菜一湯。老班長與生活委員要負責管理好。而飯菜票也就不發了。”

“第三,這個學期同學們都互相熟悉了,還是老話一句,不要談戀愛,學校禁止的。”

會場變得很安靜,二十多歲的年輕人,荷爾蒙的大量分泌是自然規律,心頭就是會鑽出來許多情情愛愛的……可那個時候是要你自行控製,不然,學校就會對你不客氣。

在那種想說什麼又說不出什麼的尷尬之時,突然有人破口而出:“很多人本來就有對象的,是不是要回絕呀?”

猶如在水塘裡丟了一塊大石頭,各種聲音立即稀裡嘩啦開鍋了……聶老師隻是停了一下說:“以前的管不著,現在要多提醒。都是年輕人,如果放開了,讀書都不要讀了,學校成了什麼了?婚姻介紹所?這個事情你們乾部要帶頭,當然,以前在農村裡已經說好的親,不要丟,不做陳世美,現在的同學之間千萬不要談,學習第一。”

聶老師對著我又說:“你們文藝班體育班更要注意,七五屆我們辦的是文體班,這倒好,一個班的人大多在談戀愛,熱鬨得管不住了,……所以,你們這一屆文體分開。”

我好像對這個警告沒有放在心上,談談戀愛我哪裡阻止得了,反正隻要保證我“潔身自好”不就是了。其實,那個時候的我一直就是被一連串壓過來的排練演出任務和人與人之間的雜事,拖得心力交瘁,哪還有一點心情和時間來燃燒一下荷爾蒙?

不過,我是個奇怪的人,對派下來的“任務”始終是忠實可靠的執行者。“任務”就像我的“發動機”,一接受任務我就不可自控地動起來了,而且是忘我的,竭儘全力地……任務就是我的荷爾蒙,我這一輩子就活在各式各樣的“任務荷爾蒙”裡了……現在,“組班”的這個任務又開始將我的活力再一次推動起來。

我跑回宿舍,趕緊告訴女生們“分班”的消息,大家都覺得新鮮,很多人直接對我說:“跟著你一起去文藝班。”這讓我如沐春風,開始信心十足。

我們還有一個新鮮事,就是聚餐式的三餐飯。目前還是老二班的人在一起,八人一桌,一個班有五桌。隻是學校要我們學習解放軍,沒有放一張凳子,都是站著吃。

第一次聚餐吃飯熱鬨呀!戚禎總是說,早知道學校要這麼搞,我們就用不著在上海走來走去地串門了。不過維琪說:“那不一樣。” 文秀沒有參加上海的“走親”,她可高興了,“這是讓我補了一課。”

我們這一桌是個混合桌,男女生各一半,還沒有說幾句話,就發現了大家都在打筷子仗。原來,好幾個人是左手用筷的,我們一桌就有四個人是左撇子。維琪高興極了,她說自己因左手吃飯從小被人笑,現在我們一桌人就有四個,是不是可以成立個“左撇子委員會”?……

她的話還沒有結束,旁邊兩桌有人也擠進來了:劉革新帶頭,還有一個跟上,他們把我和另外一個“右手”擠出桌子說:“應該合並同類項,吃飯就順了。”

這麼一來,我們班的“左手分子”,一共六人都在一起了。維琪又驚又喜,“還有誰,快來湊一桌。”她思路很快,對著蔡同學說:“你不是左鋒嗎?應該……”

“我小時候的確用左手吃飯的,被媽媽打成了右手。”蔡同學笑著舉起了拿著筷子的右手。

軍事化的會餐,吃出來了個“左手委員會。”

這種方式對龍班長之類忙來忙去常常不在校的人,還有那些不和眾的人都不適應。第一天,他就牢騷滿腹。很難得的是,午餐結束,他留在飯堂,等著我吃好飯,有話要對我說。

這個龍班長,是有個很爽快的特點的。他三言兩語地說:他極力反對這種就餐方式,並邀請我下次開會一起投一個反對票。他還表達了分班是出乎他的意料的,我們班將要一分為二了,有點不舍。這話讓我對他產生了幾分好感。可還沒有等我也表示一下,他就說:“看來,你就是三班的班長了,老三班的老班長或許就要丟了位子了。”

“不會吧?”我趕快說:“他可以調到彆的班。”但話一出口,我旋即發現自己犯了兩個錯誤,第一是默認自己以後就是班長了似的,做個建班工作也不至於升官吧?再說我父母對我的清規戒律猶在耳邊發聾振聵。這個學期,我是對自己提出了很多的學習要求的,已經在心裡反複警告自己,不要弄得在學校裡蹉跎歲月,一定要多讀書。我除了整個寒假“走親”串門兒外,其實也靜心通讀了《紅樓夢》。計劃這個學期開學後,在完成學校的學習任務外,要開始讀英語許國璋的第二冊,中國古代文學史等,還要繼續自學數學的三角函數,和物理的自由落體,現在學校裡有了老師可以問了……

我還有第二錯,錯就錯在我這時才明白了那天開會,為什麼他們射向我的目光中辣乎乎酸溜溜的了。我如果一上位,誰便會丟掉了班長的位子呢?我還真得感謝龍班長,是他提醒了我,讓我要好好想想。

龍班長說的話不多,最主要的就是邀請我一起反對“聚餐製”。卻讓我帶著一肚子的胡思亂想回到了老二班的教室。

接下來的三天沒有課,好像就是我一個人在忙乎,手裡拿著一張紙,煞有介事地記著每個報名來三班的同學們。

耿堅編審評:

好,又讀到您細節生動丶文字流暢丶時代感強丶故事情節中滲透作者人格魅力的佳作。

說來有意思,我每次讀您小說,總會勾起我對曾經的年代的回憶和感觸,這次也是。我記憶深處浮出當年我跑街道為妹妹辦病退,在人麵前點頭哈腰的畫麵。還有,傾儘家裡所有,整出當年上海流行的八冷盆八熱菜一湯鍋款待同學(同事);我學會用蛋白和普通食油製成“色拉油"後,全家都喜歡吃我做的色拉了。為了老人和孩子,花光可憐的積蓄買了一台21吋彩電。天平路丶永嘉路丶打浦橋丶徐家彙這些已趨陌生的地名又排著隊來跟我打招呼,我想這就是好小說對讀者產生的感染力。

我還想,汪老師寫小說,如果起步早的話,假以時日,小說集應該也出幾本了,起碼早已是上海市會員了。

現在這兩部分,似乎第一部分後半部分可以同第二部分合餅,成為"放假了"。第一部分前半在上海度寒假單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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