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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普師二班的情深意長 上(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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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周的“開門辦學”,我們七七屆新生去高安縣的伍橋公社修路。

等動員大會一結束,同學們馬上回到教室,準備討論具體方案……

我們二班是一群活潑的年輕人,不知誰帶的頭,唱起了電影《大路》裡的插曲:“轟轟轟,哈哈哈哈,轟,我們是開路的先鋒,不怕你關山千萬重……”還有人在桌子上拍節奏,真不知道大家是興奮了還是心裡有不滿。

喻班的夾生普通話又不斷響起來,讓大家安靜,並請勞動委員楊同學來做具體安排。

這時,我們已經做了一個多月的同學們,沒有了拘束感,特彆是對大嗓門楊同學,他為人豪爽熱情,心無芥蒂,每每安排值日生掃地,他都親臨親為,天天邊掃邊嘮叨,“我老楊自己家懶得打掃,現在彆人以為我拿筆做先先了,其實是拿起了掃帚!”

大家都被他逗得很開心,要他回去,不用天天留下來,可他不放心,總還是最後一個離開,把一個乾淨的教室交給晚上來夜練的鄭同學。於是,我們都親切地叫他“老楊先先”,或者就是老楊。

老楊的具體任務聽起來其實隻有兩點:第一,去伍橋有十二裡路,需要我們自己走路去。第二,我們修的路長十五米寬五米。完成就自行安排。

我們的三人“聯盟”開動了,蔡同學馬上說:“我們都是從農村上來的,一個人可以抵上一個老農。”

鄭同學也接著響應:“是呀,是老農的舉手!”他第一個就舉起了手。吹嗩呐的安福也立即舉手,原來“小小音樂家們”都是“老農”自詡呀。陸陸續續的,還有好幾個男生也舉起了手。

我們女同學沒有敢舉手的,戚禎代表我們說:“就做一個老農的支持者吧。”

我的手雖然沒有舉起來,卻拿出了這幾天琢磨出來的一首歌,《伍橋築路歌》,當然沒有“轟轟轟,哈哈哈哈,轟,”那麼的雄壯有力,可也很活潑,

“3 335 363 12”,“同學們加油扛石頭呀!”我就唱了起來。

遊老師要我教會大家,作為我們班鼓勁的歌。

文秀後來偷偷告訴我,“剛開始唱你的這首歌,有點彆扭,不過,唱著唱著,越唱越起勁了。”

事有不湊巧,我在“築路大隊”開拔的前一天,肚子痛了。這事說是說不出口的,可我又一定是走不動了,怎麼辦?我暗暗著急。

第二天一早,大家背著鋪蓋卷排隊時,遊老師隻朝我看了一眼,就對我說:“你留下來,女同學的背包也留下來。”然後手一揮,讓手裡還多拿一杆小紅旗的喻班,帶領大家出發了。

遊老師讓我站在一大堆行李旁邊等,他卻一轉身走了。我心裡不由更焦慮了,會有車嗎?不然,我一個人……

真的有車!沒多久,就從食堂那兒轉出來一輛公交車,停在我的旁邊。遊老師從車上下來,並招呼車上的幾個人也下來幫忙,搬行李裝車,並要我先上車去。我把自己的行李搬上車一看,車子裡早塞滿了東西,還有鍋碗瓢盆和幾袋米麵。原來,我們是要自己帶吃的去,“開門辦學”也紀律嚴明,不拿群眾一針一線。

我放好自己的東西,就趕快下車去幫忙,遊老師搖搖手讓我上車去休息。

老師就是不同一般的人,他隻掃了一眼,就可以判斷出來,我煞白的臉色後麵有情況。可他一句都沒有說,也不問,隻是讓我隨車走。

我感動得不知道該說什麼,隻是用眼睛一會兒看看他,一會兒看看那個不認識的司機。

等車要發動時,車前門口的台階上已經站滿了人,而我是站在後門口的台階上,雖然稍微空一點,可也不怎麼鬆動。車肚子裡全堆滿了鋪蓋卷,根本沒有可以站的地方。

“等會兒,”,就在車門準備關上那一刻,衝過來一個人,拚命擠上後門,把我們後麵幾個人給推得嚴嚴實實的,緊緊地貼在一起,氣都給憋住了。

我一看,原來是龍班長。他對我笑笑說:“對不起,剛才有事耽擱了,好不容易跑來趕上了車子。”

我們乘車去的幾個同學,雖然沒有長途跋涉的辛苦,可也給擠得難受。我本來就不舒服,加上車子一路顛簸。我就一心在控製自己不要嘔吐上了。那大約一個小時的車程,就好像是挨過了一整天。好不容易熬到了目的地。我就像個病秧子似的,歪歪斜斜地找廁所去。

他們幾個搭車的人,很快就卸好了東西,正坐在村民端出來的幾條凳子上休息。

遊老師看我很不得勁的樣子,就告訴我:女生的住宿地就是車子旁邊的隊部裡,夥房也在旁邊,男生住在離隊部大約五十米外的小學校裡。並吩咐我趕快拿了行李,進去屋裡休息一下。

正說著,一個婦女給我端來一大茶缸的熱水,笑吟吟地說:“喝吧,學生家家的,吃不了這個苦。”

被她這麼一激,我強行振作精神,挺直腰杆,想裝沒事人,對她笑著說“謝謝!”然後接過了茶缸,管他乾淨不乾淨,咕嚕嚕幾口喝下去,人果然好多了。

我提著行李進屋,一看,也像插隊那時候生產隊派勞力輸出那樣,當地的接待就是在地上鋪了兩溜稻草。我沒有解開行李,隻是把鋪蓋放在那兒,又出來了。

在那隊部門前,我們運來的夥食用品都被放進了灶間,隻有我們女生的行李鋪蓋還堆在那兒。我注意查看了特地帶來的手風琴與小提琴,幾把二胡也安安穩穩地擺在一起,就徹底放心了。

學校的兩個幫忙送東西的人又上了車,遊老師也要隨車回去了。他要參加學校的三天教學研討會,然後再來。

他對龍班長說:這三天,你們兩個班長負責組織大家去勘查:築路的材料怎麼采集,與需要建築的那條路的情況。還有勞動工具,學校帶來了一部分,不夠就與村乾部商量。

“這位是……“ 他轉身介紹那個笑吟吟的婦女,“汪家村隊委,劉主任。”

劉主任馬上就客氣地說:“我專門負責接待你們,吃住勞動,有什麼問題就找我。”

車子剛開走,從簡易公路上已經走過來第一個到達的同學。他滿頭大汗,背著行李,一手還提著臉盆等物品,可走得很快。

他是體育委員蔡新華。

我非常吃驚,一個上海人,這麼急行軍十二裡,竟然是第一個到達,不比汽車慢多少!

他看見我已經在那兒了,也有點驚訝,但是,馬上就綻開了笑容,可又因熱得顧不上擦汗,那些笑紋裡正在不斷擠出來許多“水”,把眼睛“淹”成了“水簾洞”,睜不開了。

我趕快對他說:“你快擦擦汗哦。我是乘車來的,也剛到一會兒呢。你走得真是神速呀!”

我把剛才喝水的茶缸又倒了熱水遞給他。

他把手裡的臉盆網兜放下,接過茶缸,又把脖子上的毛巾拿下來,又擦汗又喝水的,總算喘了一口氣。

龍班長過來與他交談了幾句,就一起去男生住宿的地方了。

過了好一會兒,公路上冒出了一堆人,漸漸地,一堆一堆的人都到了。

女生們也來了,三三兩兩的,我就讓她們去找自己的鋪蓋,解開行李鋪床位。來幾個就鋪好幾個……大約在下午三點半,最後的兩個——戚禎與林苗步履艱難地終於走到了。她倆已經沒有了談笑的力氣,跌坐在鋪蓋卷上,不會動了。

我知道她們愛乾淨,就從她們腳旁的臉盆網兜裡拿出了她們自己的茶缸,給她們倒了熱水。我們的隊伍從早上八點集合,到現在下午三點半,那可是整整七個半小時呢。

戚禎微閉著的雙眼,斜斜地看我,輕輕說了一句:“謝謝,二萬五千步,終於走到了。”

我因為自己沒有與同學們一起“長征”,真不好意思問:怎麼走了那麼久?後來,也是戚禎自己告訴我的,她們中午在一家飯店吃飯,休息了好久。還有個小秘密,三角五分一碗的米粉炒肉,美味無窮。

文秀與維琪早到了一個多小時。她們已經躺在鋪好的“床”上,嘴裡正在嚼著從學校帶來的饅頭。

文秀說她們路上碰到了一個熟人,是她以前插隊的那個公社的一個老鄉。維琪陪她一起聊天,耽擱了一會兒,不然早就可以到了。就是趕到這兒吃中飯也是可以的。

維琪也說,這點路不算什麼,不過太陽照得人又熱又疲勞,腳發軟。

她們還說:一路上都是岔路,可是苦了喻班了,他頂著大太陽,在每個岔口上為同學們導向,等最後一個同學過去了,他又急行軍,趕到下一個岔口去。他的臉被曬得紅紅的,比手裡揮舞的小紅旗還要紅了。他本來不會說話,那就更累得說不出來話,一看見同學們就揮旗。他可是堅持到最後一個趕到的,起碼是曬了七個半小時呢。

原來他的紅旗是起這個作用的。可就是這種作用,紅旗才最有號召力呢。

我為自己偷著乘車過來有點羞愧,不敢做聲,就是聽著點頭。

維琪突然發現我的鋪蓋一直沒有打開,她說,“你睡哪兒呀?”

我點著人數,女生十九個人,全部鋪好了床。單單少了小芹,因她的母親生病,“開門辦學”的兩周她都請假,回南昌去了。

我看到最靠裡麵的牆角有個空位,我就提著行李走到那兒去。

那個角落黑黑的,有一片黴菌斑,可見大家都有意避開了。我鋪好被子,也想躺下睡一會兒,被那股黴味逼得隻好翻在外側,對著我旁邊的林苗笑一笑。

林苗卻恨恨地說:“早來的人挑好鋪位,把不好的留給了我們。”

我隻是又對她笑一笑,什麼話也不接,閉上了眼睛。其實,我也累壞了。

正在迷迷糊糊地睡著,維琪來拉我起床了。她說:“快起來,生活委員來叫我們去隔壁吃飯了。”

“哦……”我渾身沒力,懶懶地坐起來。

維琪知道我正在不舒服,所以得了個機會搭車來的。可是她搞不懂,我怎麼沒有先鋪好床位,弄得擠在這麼個角落裡。

她見我不想說,就偷偷告訴我:她與文秀在鋪位上放了手風琴與小提琴,讓我把這兩個沒有鼻子的東西放到角落去,我可以搬到她們兩個的中間。

我搖搖頭,因為沒有“做官經”的我,有一點是懂得的,要等彆人都選好了,最後才可以輪到有個“官帽”的人。

維琪見我這麼傻乎乎地堅持,也隻好搖頭,“誰像你這麼笨的。”

當然,我還聽到彆的同學中另有一句話,有點挖苦味兒:還以為自己真是個官呢。

晚飯吃好後,差不多有一半人數的乾部們,班委加組長,一起開了個會,確定明天上午,乾部們都去勘查,汪家村的隊長會來。而其餘的同學們可以在家休息。

我們都是成年人,而且都是從農村出來的,所以,一個上午的實地調研後,整個方案就出來了。

我們要修的路,就在出村口東麵一片坑坑窪窪的地方,雖然有一條人踩出來的小路,可基本是荒草與碎石,好像伸展得很遠,但不知道是通向哪裡。

兩個班長帶著繩子,和楊同學,蔡同學一起。根據隊長的要求,就圈出了一條路的範圍。接著我們一起去北邊丘陵地帶,那裡有個亂石崗,可以采石,旁邊還有可以采土的地方,稍微遠一些有一條錦河的支流,河道裡有的是沙。

他們的確像老農,搞清楚了這些後,馬上就分了乾活的組。喻班長鋪路組,蔡同學是運輸組,老楊采石組,拉二胡的鄭同學采土,吹嗩呐的安福采沙。男同學們全部被分派到各組,而我們所有女同學,就自願到各組去幫忙。

我本來想做個“鐵姑娘”,可自己身體也不爭氣,隻好就認了“女人”被照顧的慫了。

第二天,我們就全部投入了築路工程。

喻班整理了一下路麵,等著挑來的石頭。他還耐心地為要修的路鑲嵌拚搭出了路基的邊沿。他的旁邊,跟著林苗,給他遞石頭,幾次要她去填路麵,她就是不去,喻班也隻好讓她在那兒站著,看著,說著……

我參加了敲石頭,手震得生疼,好不容易才會敲下一塊。我看看周圍的同學們,也乒乒乓乓地使著吃奶的勁,雖然聲音很熱鬨,可是,采下的石頭沒有多少。楊同學與另一個男同學,一個拿鐵釺,一個拿大榔頭砸,進度也很慢,真急人。

運輸組的蔡同學,乾脆幫忙一起敲石頭,隻要裝滿了兩簸箕,挑起就走。

汪家村的隊長來看看我們,也直搖頭,但他一聲不吭,就走了。

龍班長是遊龍一條,到處走走,傳遞信息。他也對采石的進度不滿意,就來幫忙了。他為了鼓勁,一邊敲打石頭,一邊對我說,“你領著大家唱《伍橋築路歌》,給大家加加油!”

我們都在拚命敲,喘氣都不勻。還要唱歌?聲音憋在嗓子眼裡唱不出來,亂石崗上還是一片“叮叮當當”。於是,他把榔頭一摔,站起來,給大家鼓勁:“同學們,我們一起來唱《下定決心》吧,……”他帶頭唱起來,並且還走來走去地指揮。

果然,好幾個同學放下工具,唱起了歌來。大家的精神頭被吊了起來,所以,又興奮地唱第二遍,不過,第三遍還沒有唱出來,楊同學就心急火燎地大吼:“夠了,晚上歇工後去唱,現在要敲石頭。”

他還拿著鐵釺跑到龍班長麵前說:“你來扶著,我來砸。敢不敢?”

龍班長正在興頭上,“敢,就怕你砸歪了,砸不下一塊石頭。”

他們果然組成了一對,“嘿喲嘿喲”地暗中較勁。石頭是砸下來幾塊,但還沒有一餉功夫,龍班長就沒有耐心了,他趁著蔡同學來裝石頭,就停下手來,說是要到路麵去了。

蔡同學要他也挑一擔過去,他就單手拎了一小簸箕走了。

走過我麵前,卻來了這麼一句:“你的歌都沒人唱!”

我呆了一下,不知道該怎麼說。

蔡同學挑著滿滿兩簸箕過來,帶點喘息對我說:“等收工了,大家都會唱的。”

我感激地抬眼看看他那曬得黝黑的臉,還有那亮晶晶的眼睛……汗水還是那樣冒出來,把眼睛淹得如水簾洞似的睜不開,可掛在脖子上的毛巾早就濕透了……他顧不上再說什麼,就擦身而過。

一天辛苦勞動結束了。

伍橋地處丘陵地帶,秋陽西下,火燒雲染紅了一大片天空,還有斑斕的大地,很好看的風景誰也不想看,就想著趕快收工回去吃飯梳洗和睡覺。

我們的生活委員是男生小王,他與劉主任一起做了夥頭軍,一日三餐忙得焦頭爛額,提出要求派兩個女同學來幫忙。於是,戚禎自告奮勇。喻班提建議,林苗也留在夥房。我們知道他煩,在專心做事時,旁邊一個喋喋不休的聲音會讓人更累。

龍班長終於也曬了一天的太陽,坐在被曬得起皺皮的喻班旁邊,還是顯得白裡透紅。我們暗地裡都說他們是黑白配。

龍班的語言表達成了他壓倒喻班的優勢,一邊吃飯,他一邊就發表了一通總結。他提到的石材采集拖了進度的問題,的確這是點到了關鍵,可是,怎麼解決問題呢,方案沒有,他卻說:後麵的幾天他要回東方紅公社開會去了。

這時,汪家公社的隊長擦著汗走進了隊部,看見我們都擠在屋裡吃飯說話,他就乾脆對著我們一起說了,“同學們不用擔心,我們下午開拖拉機去十裡外的采石場,拉回來了上好的石材,已經堆在路基上了。”

“太好了!”同學們都歡呼起來,龍班長第一個衝上去握住了他的手,還從兜裡掏出了一包煙,抽出一支遞給了隊長。隊長與班長們在一起出去抽煙說話。

蔡同學過來給我介紹了兩個男同學,小華與劉格新,我隻知道他們會拉二胡,可不知道原來他們還很會跳舞。

這下我心裡踏實了,我們的表演,尤其是舞蹈可以更有生氣了呢。我與他們約好,過幾天就利用晚上來排練。

蔡同學還提醒我,趁這個時候,趕快讓大家唱唱歌。

我看看同學們,到底是年輕人,放工時還蔫頭耷腦,現在是談笑風生,吃飽了又精神百倍了。

於是我請手風琴維琪,小提琴文秀和二胡鄭同學來伴奏,他們搬出樂器一演奏,所有的人不用招呼都跟著唱了起來。歌聲嘹亮,把隊長與劉主任都吸引過來了。

他們很懂行地問:“你們是文藝班吧?”

我們好幾個同學說:“我們是有文有藝的班。”

“好,”隊長說:“等路修好了,要在我們村裡演出一場哦。”

“好!”大家都盲目地應道,於是,我們多了一個額外的任務了。

等躺進了被窩,我腦子又開動起來,演出一場,得準備好演什麼呢。雖然黴味依然衝鼻,可我也感覺不到了,一個又一個計劃在腦中翻騰……

我們第二天的勞動就調整了,那一拖拉機的石頭解決了采石大問題,采石組隻需要敲幾塊作為路基邊沿的大石塊就可以了。班委會立即決定,留了兩對打釺的,其餘都去平整路麵。

第三天,遊老師隨車帶來了糧食與蔬菜。這次,他要與我們同學們一起“開門勞動”了,換了龍班長回去做後勤保障。

遊老師四處看了看,對我們所做的一切都非常滿意。他也參加了勞作,並與同學們一起唱起了“伍橋築路歌”。

我已經越來越精神了,加上采石問題已經解決,我們一般四點就可以放工,晚上,就有精力開始排練節目了。

男女生一起參與的舞蹈就是不一樣,一個舞蹈是“抬頭望見北鬥星”,另一個是“毛的紅衛兵學習解放軍”。以前這兩個舞我怎麼教也教不會山裡的孩子們,然而,現在的我們,排練得像模像樣。

蔡同學幫我請來了會跳舞的男生,他自己卻不見了。一到晚上他就邀約了五六個男生在他們的宿地,汪家村小的籃球場上練球。白天一開工,他是運輸組的帶頭人,忙得幾乎說不上話,運土的任務更繁重。

我幾次走到他跟前,可還沒有開口,他總是先笑一笑,眼睛就又成了“水簾洞”,反正被汗“鹹”得睜不開,連一句話也沒能說成,就匆匆挑著一擔土走了,留給我一個被汗水浸透的背影。

好不容易有一次吃午飯時,我看見他一個人在水缸前,我趕快跑過去……

隻見他勺了一瓢水在慢慢地邊洗邊拉開舊舊的兩用衫的肩部,他的兩肩紅腫,中間還有黑黑瘀青,一絲一絲已經在滲血了……

“你怎麼……”我忍不住叫出聲來。他回頭一看是我,馬上又把衣服披上,說:“不要出聲,運輸組的人都這樣。”

我在山裡扛過毛竹,肩膀的痛也嘗過的。他的肩膀都壓腫磨破了,可想而知每次挑起擔子時那種疼痛的滋味,……可是,他總是挑著擔子在飛快地跑著……

我不由得嘶嘶地一聲,好像是自己也痛了似的。我對他說:“你等會兒,我去拿些東西。” 很快我就轉了回來。他已經在隊部外麵的板凳上坐著了。

我遞給他一小瓶紅藥水,還有一塊墊肩。他很爽快,接過就說“謝謝,”而且,還好像知道我要問他什麼似的,對我說:“我們組成了班級籃球隊,一回學校就要參加輪回賽了。得抽空練練。” 說完起身就走,不過,走幾步又回頭說:“你也趕快去休息,下午又要開工了。排練的事,我會上心的。”

不知為什麼,我對他的話很信任,不斷地點頭。

就在路麵鋪好一層薄薄的土時,天下雨了。同學們都開心極了,因為我們現在完全與農村作息時間一樣,天晴乾活,下雨休息。

吃了早餐後,大家都躺在鋪位上,七嘴八舌地閒侃。

我發現今天的“龍門陣”裡怎麼少了一點趣味,仔細一看,原來是戚禎不在。我突然想起來,她已經是夥頭軍的一員了,下雨天也得“出工”呢。我一骨碌地爬起來,趕快去夥房。

戚禎臉上橫著兩道黑黑的灶灰,忙著切菜。林苗在撥弄火,嘴裡不斷嘰咕,“大家休息,我們也應該休息。”生活委員小王邊淘米邊說:“天天吃卷心菜,油也不夠了,真把人給愁死。”

戚禎看到我進來了,就笑著招呼一句:“你不去睡覺?現在是‘開門辦學’才有的好日子呢,沒有功課,光等吃飯。”

我也笑了笑,就去接她手裡的活,“我來吧,你開鍋準備炒菜。”

“好媳婦難為無米之炊,油隻有一點了,”她拿起油瓶晃了晃,“不出工大家吃煮菜吧,還炒什麼呀!”

我切著菜,也不趕話說話,繞了個彎,真心地表揚起她來:“自從你到了廚房,我們都覺得菜好吃多了。”

她馬上紅光滿麵了,說:“不是吹的,我的炒菜手藝還是可以的,隻是……”

沒有等她埋怨出來,劉主任提著一掛肉進來了。“看看,隊裡特地給你們留的。”

“有米下鍋啦!”我們都開心得了不得,汪家村真的很支持我們,總是在關鍵時刻,雪中送炭,或者說是送來了“一針一線”,不得已的我們,還是做了“伸手派”。

那天的飯菜特彆香,有肉的卷心菜就是我們的美味,又不需要急著出工,大家都是用心在品嘗戚禎的手藝。當然,有了這麼一天,我們的身心都得到了很好地調整。

按照我們的築路計劃,接著就要鋪上一層伴沙的土,然後再鋪一層厚厚的土,最後再加一層沙土,做成一塊“夾心餅乾”。可作為正式的路,是需要壓路機來平整每一層路麵的,不過,現在可不要說壓路機,就是那時候在學校裡用過的大碾石也沒有。

經過與汪家村隊長商議,他們抬來一塊很重的硬木,說是可以用來壓路。於是,我們班裡幾個“老農”又組成了壓路麵小組,用最原始的“壓路機”,“嗨!嗨”一聲聲砸向地麵……

我們女同學看他們砸得很有乾勁,於是也想試試。儘管我們尖聲尖氣的聲音很大,可那塊木頭隻是被抬動了一下,就有氣無力地落下來了,把地麵反而弄得起了皺。

“老農”們笑著說:好了,還是我們來吧,你們繼續做你們的事。

那時候的體力活,很明顯地分出了男女不可能等同,

我們的路終於修成了,而且是提前完成的。那條路,雖然隻有十五米長,可修得真是太漂亮了。紅土伴沙的路麵,平整光潔,就像鑲嵌了許多細細的閃著彩光的珍珠地毯。

我們每個人都曬黑了,可還是迎著夕陽站著,看著,不願意離開。隻見喻班還在路麵上走來走去。

老楊自豪地說:“看看還有誰可以修成這麼好的路!”

鄭同學突然說:“多像是鋪在人民大會堂前的紅地毯呀!”

維琪接著說:“是呀,我們的路就是通向北京的地毯!”

文秀更是深情:“那閃爍的就是我們留下的汗水。這條用我們的心編織的地毯,是我們人生的又一個,那才是高安師範留給我們的最彌足珍貴的記憶呢。”

我一肚子的話說不出來,激動了半天,就唱起了“伍橋築路歌”:“同學們加油抗石頭呀……”

想不到所有的人都唱起來了“嘿喲嘿喲……”每個人的眼裡都噙著淚花……

晚上,我們為汪家村演出了一場,就在我們住的隊部門前那塊空地上。

我們的演出得到了村民們的熱烈喝彩,

晚會結束了,大家都興奮得睡不著,一屋子的人談笑風生。明天我們要回學校了,這第一學期的“開門辦學”我們就這麼勝利挺過來了。

本來,這次的“開門辦學”一開始,活像我們又被“發配”到農村來勞動,惹得大家都很不開心,因為,我們剛可以把心平靜下來看看書,卻就此被“野”去了一半。還有,如果不是因為我們班有那些勇於挑頭吃苦耐勞的“老農”們,這種修路的苦活,我們怎麼完得成?現在,總算是一身輕鬆了,還這麼開心地演出了一次,竟然覺得在學校勞心,過一陣子就勞勞力,鬆鬆一身筋骨,也不錯。

當然,大家還發現了一個意外的收獲:原始的勞動帶來了同學們之間的協作與關心,使許多原始的情感在暗暗地萌芽。而這種感情,到了現代化的二十一世紀就不會再有了,因為大多都是不用強體力的活兒,就是有,也被機械設備替代了。故此,男女就真的平等了,女性的許多優勢反而得以體現,比如手巧心細,靈敏的直覺,耐久的韌性等,當然,男性的優勢因此大大削弱了。我突然想到,婦女有了半邊天,被“壓迫”的感覺沒有了,可被照顧的感覺也沒有了。

回到學校的第一個任務就是寫作文:《伍橋築路》。我寫成了報告文學,還是得了一個九十分。遊老師評語:結構完整,語句通暢。而文秀是九十二分,她寫成了散文,特彆提到了遇見插隊的老鄉,評語是:情意濃濃,文采飛揚!

我心裡有幾分鬱悶,唉,大抄好詞好句的我,當初把自己抄得插隊落戶了,而現在真要寫成詞語優美的文章,卻又不知道怎麼使用了。

可是,等我看過幾個“老農”的分數後,變得惶恐不安與慚愧了。蔡同學,老楊同學,二胡鄭與嗩呐安福幾個“老農”,都是七十幾分,而喻班隻有六十分,說這還是遊老師給他的特彆關照。龍班長的文章倒是寫成了六十幾分,儘管他後來根本沒有再來。

老楊同學大聲地問我:“你得了幾分?拿出來給我們看看。”

我馬上把作文本放進了書包,“筆頭上的東西哪裡算數,你們才是築路英雄呢!”

我們在體力勞動上的“五保戶”,一到腦力勞動上可都是優秀分子了。如果沒有“開門辦學”,那些“老農”可以說基本就沒有機會抬頭,早埋沒了。

“開門辦學”的收獲原來是為了讓我們重新思考:“老農”到底是什麼:是滿身臭汗嗎?是可以咬牙承受艱難困苦的擔當嗎?是隻會做那些低級的原始勞作的人嗎?也或許隻有他們才是與大自然最貼近的人才……

我們“築路大軍”回到了學校。

這會兒,學習的擔子壓不住我們了,我們所有的人都成了好朋友,你來我往,隻覺得友情比分數重要了。

還好,學校正組織音體美方麵的賽事,副課壓過了正課。

遊老師也隻好跟著我們分散了精力,賽事成了工作的第一中心。

各年級各班籃球大比拚首先拉開了序幕,同學們的精力自然而然地向其傾斜,天天“野”在外麵。我們班的體育委員蔡同學更是很少可以進教室,其他沒有比賽任務的男生,很自然地成立了啦啦隊,女生大部分也擠在啦啦隊裡,為每一個進球喊得聲嘶力竭。

我有時候會去助戰,但更多時間是留在教室裡,開始構思晚會的節目。

那天下午自修課,我正在教室裡苦思冥想,突然,彆班的一個同學來傳話,說是音樂老師找我。我就立即去了宿舍樓下的那個音樂教室。果然,彭老師在。

他聽說我寫了《伍橋築路歌》,就希望我給他看看。我高興極了,趕緊上樓,去宿舍取來了我的筆記本。

我筆記本上還有好幾首歌曲,都是我胡謅出來的,什麼《植樹歌》,《騎上了棗紅馬》等等。我就像剛走出大山的鄉下人,根本不知道害怕,也不知道眼前的彭老師可是個很有名氣的作曲家,尤其是兒童歌曲。我就是那麼的不知天高地厚,在“魯班”麵前拉起了大鋸……

彭老師真不愧是大家,技高德重呀!他很認真地看了許久,每首歌都輕輕地哼了一下,最後對我說:“敢於創作的人,也要勤於學習。你走出了第一步,有很好的基礎,接著,就需要努力了。”

他還拿出了一本書,《兒童歌曲創作淺談》,“讀一讀這本書,裡麵都是我要對你說的。”

我一看作者,彭一葉。於是,剛才還那麼期待老師讚賞一句,現在心就發抖了。

彭老師知道我為“獻醜”而有些怯懦似的,便立即鼓勵我:“既然喜歡文藝,就是要不怕醜媳婦見公婆。一個創作的作品,總有表揚,也有批評,甚至還有攻擊。記住,逆流而上的人,才會最後成功!”

我雖然沒有馬上理解,什麼是逆流,怎麼會有攻擊……但是,得到了老師的一本書,和幾句鼓舞的話,已經激動得那天晚上合不上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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