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長張德勝的家在村東頭，三間瓦房帶著個小院。
他佝僂著背給對麵兩人遞煙，臉上都是討好的表情。
“李律師，趙律師，抽根煙暖暖身子。”
村長昨晚在村口的戾氣全變成了小心翼翼 —— 坐在八仙桌對麵的，是橫大地產法務部的李哲和商業拓展部的趙曼。
李哲穿一身深灰西裝，金邊眼鏡後，麵容古板。
趙曼則是一身利落的黑色套裙，鼻梁被填得過分高挺，此刻眼皮都沒抬一下，顯然是嫌惡那煙盒上的汙漬。
“張村長，我們看過租約原件了。”
李哲先開了口：“簽約時，村民代表簽字有七位是代簽，而且都是你家的親戚簽的，且未做授權公證，這在《民法典》裡屬於可撤銷合同的重大瑕疵。”
”我們有十足把握讓法院判定租約無效，但有個流程問題 —— 解約時需由出租方先行退還租金。”
張德勝手裡的煙 “啪” 地掉在地上，額頭滲出冷汗：“退…… 退租金？那筆錢早就花光了啊！”
李哲眼皮都沒抬，隻從鼻腔裡發出一聲輕哼，那眼神像在看一件處理不掉的麻煩廢品。
張德勝慌忙解釋道：“租金一到手，各家各戶就分了一……兩成，這些日子還要修水溝、修路、裝電燈什麼的，都從裡頭出了……”
他聲音越來越小。
“那是你的事，總之要解約，對方付的租金是一定要退的，吞不掉。”
李哲淡淡道。
“張村長缺這點錢？”
趙曼突然笑了，她滑動平板調出一份規劃圖：“程序上必須由您先提出解約。但橫大也不會讓您吃虧。”
”您想想，這影視城現在的客流數據我們看過了，平日超過8000人，一到假日，人數超過25萬人是最基本的，周邊商鋪租金年回報率超過22。”
“但這是503不懂經營，由我們橫大商務部接手後，三個月內就能引入三個古裝劇組常駐，再建十條網紅打卡街，用不了五年，石門村的規模就能跟上豎店。”
“到時候您作為土地出讓方，能拿到 10 的股份分紅，每年至少這個數。”
趙曼豎起三根塗著蔻丹的手指，在他眼前晃了晃。
張德勝咽了口口水，眼中射出貪婪的光：”3…300萬?”
趙曼搖搖頭：”3000萬，或許還不止，豎店去年的營收有942億元，您或許可以把這數字當做一個參考。”
“您現在還覺得，退那幾百萬租金多嗎?”
李哲跟著補充：“而且我們研究過 503 那幾個大學生的底細，典型的運氣好，法律風險意識極差。”
“等租約被判無效，他們要是拒不搬離，我們就申請強製執行，同時起訴他們非法占用期間的場地使用費 —— 按市場價的三倍算，這些都是你的。”
他推了推眼鏡，語氣帶著篤定：“他們要麼乖乖走人，要麼就得賠得底朝天。”
張德勝又想起什麼的說道：”我兒子說過，那個許安背後可是啟銘盛世財團跟功率科技……”
”在大夏，再大的財團也要聽律法的，你叫500個律師來幫你打官司，結果也是一樣。"
他往椅背上一靠，語氣裡滿是倨傲：“而且論起有錢…… 我們橫大怕過誰？”
張德勝的喉結劇烈滾動著，盯著屏幕上的數字，突然狠狠往地上啐了口唾沫：“乾！不就是退租金嗎？我馬上就把我那套浦東的房子賣掉！砸鍋賣鐵也要把錢湊出來!!”
“這就對了。”
趙曼收起平板，站起身拍了拍自己套裝的窄裙：“等等十點半鐘，我們約了503的律師，正式洽談解約程序。您提前跟村民們透個風，就說橫大來了，以後家家戶戶都能當房東，躺著收錢。”
……
村委會的會議室裡，長條木桌兩邊坐得涇渭分明。
李哲和趙曼穿著筆挺的西裝，麵前攤著厚厚一疊文件，後頭還有十幾個律師拿著平板電腦，每個人臉上都帶著公事公辦的漠然。
而對麵隻坐著個二十出頭的年輕律師，白襯衫袖口卷到小臂，手裡隻捏著支鋼筆，看著倒像剛從法學院畢業的實習生，渾身透著與這場合格格不入的鬆弛。
“解約協議我們看過了，沒有問題，但是建築賠償金必須要明確，否則我們在離開前就會把土地還原成原來的爛窪地樣。”
李哲剛要開口壓價，就見對方擺了擺手：”我們要的不多，5000萬。”
他和趙曼對視一眼，都從彼此眼裡看到了驚訝 —— 他們連夜核算過，光是女王百貨和薰衣草園、無憂宮複刻的建築成本就超過一個億，更彆提那幾個影視 i 場景。
《你的名字》裡的1:1係守鎮、流浪地球的賽博朋克街道、東京、首爾、魔都的 1:1 複刻街，還有那整條街的商鋪跟裡頭的高科技設施，這些東西的造價至少超過3個億。
“就這些？” 趙曼忍不住追問。
“就這些。”
年輕律師笑了笑，鋼筆在指間轉了個圈：“我的當事人說，有些東西用錢算不清，留著也沒意思。”
他頓了頓，目光掃過對麵那堆文件，“簽字吧，早辦完早了事。”
消息傳到張德勝耳朵裡，他先是狂喜，隨即癱坐在自家門檻上。
900 萬租金退款已經讓他脫了層皮，這 5000 萬所謂的建築補償金，簡直是要他的老命。
“我們不是共同開發的?以後也是你們橫大經營的啊，這些東西拆掉，橫大前期的投資不也都打了水漂?你們就看著我們死嗎?!”
張德勝急道。
“張村長彆急啊。”
趙曼像是算準了他會犯難：“橫大可以先借這筆錢給石門村，利息按銀行基準利率算，用接下來的土地收益慢慢還。”
張德勝的眼睛亮了亮，又很快黯淡下去：“土地收益…… 那得還到猴年馬月？”
“我們可以多借一點。”
趙曼突然湊近，聲音壓得很低，紅唇幾乎碰到他的耳朵：“比如，再借1000 萬給您個人周轉？您兒子在牢裡不正需要錢打官司嗎？反正土地收益是集體的，慢慢還就是了。”
這句話像根火柴，瞬間點燃了張德勝心裡的貪念。
他猛地抬頭，看著趙曼那雙含笑的眼睛，突然狠狠拍了下大腿：“借！我借！”
當晚，張德勝就在借款協議上簽了字，滿腦子都是橫大承諾的影視基地，想著等賺了錢，彆說六千五百萬，六個億都能輕鬆還上。這晚他睡得格外香，夢裡全是自己穿著西裝、戴著金表，在摩天大樓裡當老板的樣子。
可天剛蒙蒙亮，正在夢裡數錢的張德勝就被瘋狂的敲門聲驚醒。
“村長！村長！不好了！你快起來啊！”
門外的呼喊聲裡，帶著哭腔的絕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