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第7章蜂巢與辣椒水
晨光微熹,林小滿輕手輕腳地起身,生怕驚動還在熟睡的弟妹。
昨夜蕭雲霆帶傷歸來後,她幾乎沒合眼,每隔一個時辰就要去看看他的傷勢。
此刻學堂後院一片靜謐,隻有幾隻早起的麻雀在屋簷下嘰嘰喳喳。
她輕推開蕭雲霆的房門,發現床榻已經空了,被褥疊得整整齊齊。
桌上放著一張字條:"已進城換藥,午時前歸。勿憂。——雲霆"
字跡工整有力,絲毫看不出是負傷之人所寫。
林小滿捏著字條,指尖輕輕摩挲著那個"霆"字最後一筆的淩厲鋒芒,仿佛能透過紙背感受到寫字人的氣度。
"姐,蕭先生走了嗎?"
小魚揉著眼睛站在門口,懷裡還抱著那隻破布兔子。
林小滿收起字條:
"進城去了。餓了吧?我去做早飯。"
廚房裡,她翻出昨天從家裡搶救出來的半袋糙米和幾個野山芋。
米缸見底了,她歎了口氣——
趙德財雖然被蕭雲霆暫時逼退,但家裡的存糧幾乎被糟蹋光了,得想辦法儘快補充。
"姐,這個給你。"
小苗不知何時跟了進來,小手捧著一把野莓,"我藏在兜裡好久了,可甜了!"
林小滿看著妹妹臟兮兮的小臉上期待的表情,鼻子一酸。
她蹲下身,把野莓分成三份:"我們一起吃。"
吃過簡單的早飯,林小滿決定回家看看。
雖然蕭雲霆說周大虎暫時不會來找麻煩,但她總覺得心裡不踏實。
"你們在學堂待著,彆亂跑。"
她叮囑弟妹,"我去收拾下屋子就回來。"
走在鄉間小路上,晨露打濕了她的褲腳。
遠遠望見自家那間破草屋,林小滿心頭一緊——
院門大敞著,籬笆牆被踩塌了一角,顯然有人來過。
她抄起路邊一根粗樹枝,小心翼翼地靠近。
屋內一片狼藉,連灶台都被撬開了,所幸值錢的東西本就沒幾樣。
林小滿鬆了口氣,開始收拾殘局。
正彎腰撿拾散落的陶碗碎片,院外突然傳來腳步聲。
她渾身一僵,握緊了手中的碎片。
"林姑娘?"是張婆婆的聲音,"你在家啊?"
林小滿長舒一口氣,迎出去:"婆婆,您怎麼來了?"
張婆婆挎著個籃子,神秘兮兮地左右張望,確定沒人後才壓低聲音說:
"昨兒半夜,我起夜看見周大虎帶著幾個人鬼鬼祟祟往這邊來,怕是要使壞!"
林小滿心頭一凜:"他們做了什麼?"
"沒看清,就聽見一陣窸窸窣窣的動靜,後來突然傳來幾聲慘叫,那群人就慌慌張張跑了。"
張婆婆從籃子裡拿出一個小布袋,
"這是我攢的一點鹽和辣椒麵,你拿著防身。"
林小滿感激地接過布袋,突然靈光一閃——辣椒!
在現代時她曾看過用辣椒水防身的法子,或許能用來對付周大虎?
送走張婆婆,她立刻行動起來。
把辣椒麵用溫水泡開,又加了些搗碎的野蒜頭,製成一小罐刺鼻的"防狼水"。
她用破布蘸著這辣椒水,仔細塗抹在門框、窗欞等容易被觸碰的地方,連門檻都沒放過。
"看你還敢來!"林小滿滿意地看著自己的傑作,被辣味嗆得打了個噴嚏。
正午時分,她回到學堂,發現蕭雲霆已經回來了,正在院中晾曬藥材。
陽光透過樹葉間隙灑在他身上,勾勒出修長的輪廓。
聽到腳步聲,他轉過身來,左肩的傷處已經換了乾淨的繃帶。
"傷好些了嗎?"林小滿不自覺放輕了聲音。
蕭雲霆微微頷首:"無礙。"
他指了指石桌上的油紙包,"給你帶了城裡的燒餅。"
林小滿心頭一暖,打開油紙包,裡麵是三個金黃酥脆的芝麻燒餅,還冒著熱氣。
她掰開一個,香氣撲鼻:"小魚小苗肯定喜歡。"
"家裡情況如何?"蕭雲霆一邊整理藥材一邊問。
林小滿把周大虎半夜來踩點的事說了,又得意地展示了自己製作的辣椒水:
"塗滿了門窗,他敢來就辣死他!"
蕭雲霆眼中閃過一絲笑意:"倒是機靈。"
他從袖中取出一個小瓷瓶,"不過這個更有效——沾膚即癢,三日不消。"
林小滿接過瓷瓶,好奇地嗅了嗅,被蕭雲霆急忙攔住:"彆聞!會打噴嚏。"
話音剛落,她自己先打了個噴嚏,逗得林小滿笑出聲來。
陽光下,他略顯窘迫的樣子少了幾分皇子威嚴,多了幾分人間煙火氣。
下午,林小滿帶著弟妹和蕭雲霆給的藥粉回家。
一路上,小魚興致勃勃地說著蕭先生今天教他認的字,小苗則蹦蹦跳跳地數著路邊的野花。
"姐,我們以後就住學堂嗎?"小魚突然問。
林小滿搖搖頭:"蕭先生已經幫我們很多了,不能總麻煩他。家裡收拾好了,今晚就回去住。"
其實她心裡還有另一層顧慮——
蕭雲霆身份特殊,若被人發現她們姐弟與他走得太近,恐怕會給他帶來麻煩。
回到家,她先用蕭雲霆給的藥粉在院牆四周撒了一圈,又在屋內關鍵位置布置了幾個簡易陷阱——繩套、鈴鐺之類。
最後檢查了一遍辣椒水塗抹的地方,確認無誤後才鬆了口氣。
夜幕降臨,林小滿哄睡弟妹,自己卻睜著眼睛躺在炕上,手裡緊握著一把剪刀。
月光透過窗紙灑進來,在地上畫出斑駁的光影。遠處偶爾傳來幾聲犬吠,更添幾分緊張氣氛。
不知過了多久,就在她眼皮開始發沉時,院外突然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響。
林小滿瞬間清醒,輕手輕腳地挪到窗邊,透過縫隙往外看。
月光下,三個黑影鬼鬼祟祟地摸進院子,為首的正是周大虎!
他手裡拿著根棍子,對身後兩人比劃了個手勢,三人分頭向門窗摸去。
林小滿屏住呼吸,看著周大虎躡手躡腳地靠近正門。
就在他伸手推門的瞬間——
"啊!!"一聲殺豬般的慘叫劃破夜空。
周大虎猛地縮回手,拚命甩動,像是被燙著了似的:
"什麼鬼東西!辣死老子了!"
他這一喊,驚動了另外兩人。
其中一個慌忙跑過來:"虎哥咋了?"
話還沒說完,自己不小心蹭到了窗欞上的辣椒水,頓時也嚎叫起來:"我的眼睛!眼睛!"
林小滿在屋裡捂著嘴偷笑,差點憋出內傷。
院裡的動靜把小魚和小苗也吵醒了,小丫頭迷迷糊糊地問:
"姐,外麵有野豬在叫嗎?"
"噓,彆出聲。"林小滿把弟妹護在身後,繼續觀察外麵的好戲。
周大虎氣急敗壞地踹了一腳門檻,結果褲腿沾上了更多辣椒水,疼得直跳腳:
"他娘的!這賤人使詐!"
他發狠似的掄起棍子就要砸門,突然頭頂傳來一陣奇怪的嗡嗡聲。
林小滿也聽到了,抬頭一看,月光下竟有一大群野蜂盤旋在院子上空!
"是蜜蜂!快跑!"周大虎的一個跟班最先發現,轉身就逃。
但已經晚了。蜂群像是被什麼吸引,徑直朝周大虎三人撲去。
慘叫聲此起彼伏,三人抱頭鼠竄,周大虎最慘——
一隻蜂直接蟄在他鼻尖上,頓時腫起一個大包。
"我的臉!我的臉!"
周大虎捂著臉在院裡亂竄,不小心踩中了林小滿設的繩套,整個人被倒吊起來,在空中晃蕩。
蜂群卻不依不饒,繼續圍攻這個活靶子。
林小滿看呆了——她隻準備了辣椒水,這些蜜蜂是哪來的?
借著月光,她終於發現了緣由:
屋簷下不知何時多了一個巨大的蜂巢,而她的辣椒水氣味恰好吸引了這些夜間活動的野蜂!
"救命啊!放我下來!"
周大虎的慘叫聲驚動了半個村子,不少村民點亮油燈出來查看。
林小滿知道不能再躲著了,裝作剛被吵醒的樣子推開門:"誰呀?大半夜的"
眼前的場景實在滑稽:周大虎被倒吊在半空,臉上腫得像豬頭,兩個跟班早就跑得沒影了。
蜂群完成了"保衛家園"的使命,正心滿意足地回巢休息。
"林小滿!快放我下來!"周大虎看見她,氣急敗壞地吼道,結果動作太大,繩子突然斷裂——
"噗通!"
他整個人栽進了院角的糞坑裡。
圍觀的村民爆發出一陣哄笑。
林小滿也忍不住笑出聲,又趕緊憋住,裝出一副驚訝的樣子:
"哎呀,這不是周大哥嗎?怎麼大半夜的來我家呃遊泳?"
糞坑裡的周大虎掙紮著爬起來,渾身上下沾滿汙穢,臉上的蜂蟄處沾了糞水,更是疼得齜牙咧嘴:
"你、你給我等著!"
他狼狽不堪地爬出糞坑,在眾人的哄笑聲中一瘸一拐地逃走了。
村民們議論紛紛,有人打趣道:"周大虎這是偷雞不成蝕把米啊!"
"活該!誰讓他總欺負林家丫頭!"
"那些蜜蜂可真是神了,專蟄壞人!"
林小滿謝過前來關心的村民,關上門後終於忍不住笑倒在炕上。
小魚和小苗也樂不可支,小丫頭拍著手說:"壞人被蜜蜂打跑啦!"
第二天一早,這件事就傳遍了全村。
林小滿去井邊打水時,不斷有村民跟她打招呼,還有人神秘兮兮地問她用的是什麼"驅邪秘方"。
"就是些土法子。"
林小滿謙虛地說,心裡卻樂開了花。
正當她提著水桶往回走時,一個熟悉的身影出現在小路上。
蕭雲霆手裡拿著本書,像是隨意散步至此,但嘴角噙著的笑意暴露了他的來意。
"聽說昨夜貴府頗為熱鬨?"他一本正經地問。
林小滿左右看看,壓低聲音把經過說了一遍,說到周大虎掉糞坑時,兩人同時笑出聲來。
"你的辣椒水引來了蜜蜂?"蕭雲霆饒有興趣地問,"這倒是意外之喜。"
"我也沒想到。"林小滿笑道,"不過現在我家屋簷下多了個蜂巢,以後不缺蜂蜜了。"
蕭雲霆眼中閃過讚賞:"因禍得福。"
他頓了頓,"不過周大虎不會善罷甘休,這幾日還是小心為上。"
林小滿點點頭,突然想起什麼:
"對了,那些蜜蜂為什麼會夜間出動?我印象中蜜蜂不是白天活動的嗎?"
"尋常蜜蜂確是晝行。"
蕭雲霆解釋道,"但有一種夜蜂,專在月夜采蜜。你用的野蒜氣味特殊,加上辣椒的刺激,恰好吸引了它們。"
林小滿驚訝地看著他:"你連這個都懂?"
"略懂。"
蕭雲霆輕描淡寫地說,隨即話鋒一轉,"我今日來,是有正事相商。"
他示意林小滿走到僻靜處,從袖中取出一張紙:
"這是周大虎與趙德財勾結的證據。他們背後還有人——縣丞王甫。"
林小滿接過紙張,上麵密密麻麻記錄著某年某月周大虎送了多少銀兩給趙德財,趙德財又轉交給王甫多少。
數目之大,令人咋舌。
"這些你是怎麼拿到的?"林小滿震驚地問。
蕭雲霆眸光微閃:"自有門路。"
他收起紙張,"重要的是,這些足夠定他們貪腐之罪。但需等待時機,一舉拿下。"
林小滿若有所思:"所以我們現在要按兵不動?"
"正是。"蕭雲霆點頭,"表麵上一切如常,暗中收集更多證據。"
他看向林小滿,"你的釀酒技術,或許能幫我們接近王甫。"
林小滿心頭一跳:"你要我當誘餌?"
"不。"蕭雲霆聲音陡然轉冷,"我絕不會讓你涉險。"
他語氣緩和下來,"隻是借你的酒作敲門磚。王甫好酒,尤其喜歡新奇口味。"
林小滿鬆了口氣,又莫名有些失落——
他這是關心她,還是僅僅把她當作計劃中的一環?
"我明白了。"她輕聲說,"需要我做什麼?"
"繼續你的釀酒,越獨特越好。"
蕭雲霆叮囑道,"五日後縣裡有酒會,王甫會出席,那是我們的機會。"
兩人又商議了些細節,蕭雲霆便告辭離去。
林小滿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晨霧中,心中五味雜陳——
這位"表哥"身上謎團太多,她甚至不確定自己是否真的了解他。
回到家,她立刻檢查了屋簷下的蜂巢。
野蜂們已經開始了忙碌的日常工作,進進出出好不熱鬨。
林小滿小心翼翼地取了一小塊蜂蠟,決定用它來密封酒壇,或許能增添獨特風味。
接下來的幾天,林小滿白天照料田地,晚上試驗新酒方。
小魚和小苗則成了蜜蜂的"守護神",每天仰著小臉看蜂群飛舞,還給最大的那隻起了個名字叫"大將軍"。
第三天傍晚,林小滿正在院子裡翻動晾曬的辣椒,忽然聽見院門外傳來一陣腳步聲。
她警覺地抬頭,卻看見蕭雲霆站在籬笆外,手裡提著一條魚。
"路過河邊,釣了條鯉魚。"他晃了晃手中的魚,"想著你們或許喜歡。"
林小滿驚喜地迎上去:"太客氣了!快進來坐。"
蕭雲霆走進院子,目光立刻被屋簷下的蜂巢吸引:"這就是那夜的'功臣'?"
"嗯,現在是我們家的守護神了。"
林小滿笑道,引他進屋,"小魚小苗去張婆婆家玩了,一會兒就回來。"
她接過魚,熟練地去鱗剖腹。
蕭雲霆挽起袖子要幫忙,被她攔住:
"你是客人,坐著就好。再說肩傷還沒好利索呢。"
蕭雲霆卻執意幫忙生火:"無妨,已經結痂了。"
兩人配合默契,不多時,一鍋鮮美的魚湯就咕嘟咕嘟地冒著香氣。
林小滿又炒了盤野菜,蒸了幾個雜糧饃饃,一頓簡單卻溫馨的晚餐就準備好了。
剛擺好碗筷,小魚和小苗就回來了。
小丫頭一看見蕭雲霆就歡呼著撲過去:"蕭先生!"
蕭雲霆彎腰接住她,動作熟練得仿佛做過千百次。
小魚則規規矩矩地行禮,眼睛卻亮晶晶的:
"先生,我今天認了二十個字!"
"好孩子。"
蕭雲霆拍拍他的肩,從袖中取出一個小木盒,"獎勵你的。"
小魚打開盒子,裡麵是一塊精致的墨錠和一支小巧的毛筆。
男孩激動得手都抖了:"這、這太貴重了"
"讀書人怎能無筆?"
蕭雲霆溫和地說,"好好用功,將來考取功名,光耀門楣。"
林小滿看著這一幕,心頭湧起一股暖流。
自從父母去世後,還是第一次有人這樣關心小魚的前程。
飯桌上,小苗嘰嘰喳喳地說著在張婆婆家的見聞,
小魚則小心翼翼地撫摸著新得的毛筆,連魚湯都忘了喝。
蕭雲霆不時接話,氣氛融洽得仿佛他們本就是一家人。
飯後,小魚主動收拾碗筷,小苗則纏著蕭雲霆講故事。
他想了想,講起一個關於蜜蜂的寓言,把小姑娘逗得咯咯直笑。
林小滿在灶台邊洗碗,聽著屋裡傳來的笑聲,恍惚間有種錯覺——
這樣平靜溫馨的日子,若能一直持續下去該多好。
但當她轉身看到蕭雲霆在燈光下棱角分明的側臉時,又清醒過來。
他是貴人,肩負著重要使命;而她隻是個農家女,還要為生存掙紮。
他們之間,終究隔著一道難以逾越的鴻溝。
送蕭雲霆出門時,月光已經灑滿了小院。
他站在籬笆邊,突然說:
"五日後,我會來接你去縣裡。準備好你的酒。"
林小滿點點頭:"我會的。"
蕭雲霆欲言又止,最終隻是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轉身離去。
月光下,他的背影挺拔如鬆,卻又透著一絲說不出的孤寂。
林小滿望著他遠去,直到身影完全消失在夜色中。
屋簷下的蜜蜂發出輕微的嗡嗡聲,仿佛在訴說一個隻有它們才懂的秘密。
(第7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