茅屋外的雨終於停了,泥地上蒸騰起潮濕的熱氣。
林小滿蹲在門檻上,用樹枝在地上畫著三畝田的規劃圖。
按照現代間作套種的方法,一畝地可以同時種兩到三種作物,這樣秋收時產量翻倍並非不可能。
"姐,喝水。"小魚跛著腳端來一個豁口的陶碗,裡麵的水渾濁得能看見沉澱的泥沙。
林小滿接過碗,喉嚨動了動,卻沒喝下去。她抬頭看向弟弟:"小魚,咱們家就剩這一個碗了?"
小魚低下頭,右腳無意識地在地上畫圈:"上次周大虎來要債,摔了兩個"
林小滿胸口一窒。
那個放高利貸的王員外養的打手周大虎,每月初一十五必來催債,手段一次比一次狠辣。
"不怕,"她放下碗,揉了揉弟弟枯黃的頭發,"等姐姐種好了地,咱們買一摞新碗,摔著玩。"
小苗從屋裡跑出來,小辮子一翹一翹的:"姐,我也要摔碗玩!"
林小滿笑著捏了捏妹妹缺了門牙的小臉,心裡卻沉甸甸的。
族長給的機會看似寬厚,實則凶險。
若失敗了,不僅失去田地,還要賠償所謂的"損失"——那根本是無底洞。
"小滿姐!"
村東頭的張二狗氣喘籲籲跑來,
"快、快躲躲!周大虎帶著人往這邊來了!"
林小滿渾身一僵。
今天才初五,離往常收債的日子還有十天,怎麼突然——
"說是王員外發了話,要提前收債"
張二狗壓低聲音,"聽說要把小苗抓去抵利息"
小苗"哇"地哭出來,小手死死抓住林小滿的衣角。
小魚一把將妹妹護在身後,瘦小的身子繃得緊緊的,像隻炸毛的小獸。
林小滿迅速把弟妹推進屋:
"小魚,帶妹妹從後窗出去,找張婆婆躲著。不管聽到什麼聲音都彆出來!"
剛關上門,遠處就傳來粗嘎的吆喝聲。
五個彪形大漢晃著膀子走來,為首的周大虎滿臉橫肉,左眼上一道疤,腰間彆著根包鐵皮的短棍。
"林家丫頭!"周大虎一腳踹開搖搖欲墜的籬笆,"該還錢了!"
林小滿站在門前,指甲掐進掌心:"周大哥,債期還沒到"
"少廢話!"周大虎啐了一口,
"王員外說了,現在到處鬨饑荒,銀子一天一個價。
你家那點本錢利錢,今天必須結清!"
他身後幾個混混嬉笑著附和:
"沒錢就拿人抵唄!""這小丫頭片子雖然瘦,養兩年也能賣個好價錢"
林小滿胃裡一陣絞痛。
她強自鎮定:"周大哥,再寬限幾日。我爹的債,我一定還。"
周大虎獰笑著上前:"你拿什麼還?"
他突然伸手捏住林小滿下巴,"要不,你跟虎哥我睡幾晚,我給你說說情?"
惡臭的酒氣噴在臉上,林小滿猛地掙開,抄起門邊的火鉗就戳向周大虎的腳背!
"啊!"周大虎慘叫一聲,抱著腳跳開,"賤人!敢傷你虎爺!"
他掄起短棍砸向林小滿。
林小滿側身躲過,棍子砸在門框上,震落一片茅草。
周大虎暴怒,一腳踹向屋內唯一的矮桌——
"嘩啦!"
那個豁口的陶罐摔得粉碎。
"三天!"周大虎指著林小滿鼻子,"再不還錢,老子就把你妹妹賣到窯子裡去!"
他轉身時又故意踩在陶罐碎片上,碾得咯吱作響。
混混們揚長而去,留下滿屋狼藉。
林小滿渾身發抖,不知是氣的還是怕的。
她蹲下身,一片片撿起陶罐碎片,手指被割出血也渾然不覺。
"姐"小魚從後窗爬進來,看到滿地碎片,眼圈一下子紅了。
他默默蹲下幫忙撿,小聲道:"我能粘好的去年張爺爺教過我補陶器"
小苗抽抽搭搭地掏出一個臟兮兮的小布包:
"姐,這是我攢的給你買新碗"
裡麵是幾顆漂亮的鵝卵石和一段褪色的紅頭繩。
林小滿一把摟住弟妹,眼淚砸在小苗稀疏的頭發上。
三天,五十兩,這簡直是要逼死他們!
"林姑娘。"
清潤的男聲從門口傳來。
蕭雲霆一襲灰布長衫立在晨光中,手裡提著個竹籃。
他看到屋內情形,眉頭幾不可察地皺了一下。
林小滿慌忙擦掉眼淚,把弟妹護在身後:"先生有事?"
蕭雲霆將竹籃放在唯一完好的凳子上:
"聽說周大虎來鬨事,帶了些傷藥和吃食。"
籃子裡是幾個白麵饅頭、一包草藥和——林小滿瞳孔一縮——
一個嶄新的陶罐,釉色青亮,比她原來那個精致十倍。
"不必。"她硬邦邦地說,"我們非親非故,受不起這禮。"
蕭雲霆不以為忤,反而蹲下身幫她撿碎片:
"周大虎要你們三天還債?"
"與先生無關。"
"若我說,我有辦法幫你呢?"
林小滿猛地抬頭。
蕭雲霆的眼睛在晨光中呈現出一種奇特的琥珀色,像是能看透人心。
她警惕起來:"什麼辦法?"
蕭雲霆從袖中取出一張紙:
"王員外放貸的契約。按律法,利息不得超過本金五成,他這已經翻了十倍,告到官府必輸。"
林小滿接過契約,心跳加速。
這確實是父親的借據,可——
"官府?王員外的小舅子就是縣丞,官官相護"
"現任縣令是兩月前新調任的,與地方勢力尚無瓜葛。"
蕭雲霆聲音放低,"更重要的是,他與我有些交情。"
林小滿狐疑地看著他。
一個落魄教書先生,怎麼會認識縣令?又為何幫她?
像是看出她的疑慮,蕭雲霆補充道:"我在縣衙教過縣令公子讀書。"
這解釋合情合理,但林小滿總覺得哪裡不對勁。
她盯著蕭雲霆修長的手指——
那上麵有握筆的薄繭,卻也有練劍留下的硬繭。
一個教書先生,為何要練劍?
"即便如此,本金十兩加五成利息,也要還十五兩。"
她苦笑,"我現在連五個銅板都拿不出。"
蕭雲霆突然指向牆角那本《齊民要術》:
"姑娘精通農事,可懂釀酒?"
林小滿一怔。
她穿越前確實跟著導師做過傳統釀酒工藝研究,但——
她翻開《齊民要術》,發現關鍵幾頁已經缺失。
"缺了釀酒篇"她喃喃道。
蕭雲霆從自己帶來的書箱中取出一冊手抄本:"巧了,我這有完整抄本。"
林小滿接過書,指尖不小心碰到蕭雲隱的手。
那一瞬間,她似乎看到他左肩的灰布下隱約透出一道暗紅痕跡——像是舊傷。
"先生為何如此幫我?"她直視蕭雲霆的眼睛。
蕭雲霆垂眸淺笑:"姑娘昨日說要讓三畝地收成翻倍,在下好奇罷了。"
他起身告辭,"若想試釀酒,後山有片野葡萄熟了。"
送走蕭雲霆,林小滿立刻翻開那本手抄《齊民要術》。
釀酒篇記載詳儘,但有幾處關鍵步驟與現代工藝不符。
她腦中靈光一閃——若用現代控溫發酵法改良,或許能釀出更醇厚的酒!
"小魚,去請張爺爺來。"她卷起袖子,"小苗,幫姐姐撿些乾柴。咱們要釀酒!"
暮色四合時,林小滿已經按現代方法搭好簡易發酵桶。
張爺爺是村裡老農,年輕時釀過酒,對她說的"控溫發酵"將信將疑,但還是幫忙找來了酒曲。
"丫頭,這法子真能成?"
張爺爺捋著白胡子,"老頭子活了大半輩子,沒見過這麼釀的。"
林小滿抹了把汗:"試試就知道了。"
她心裡也沒底,但這是目前唯一能在三天內變現的法子——好酒能賣高價。
夜深人靜,弟妹睡熟後,林小滿摸出那半塊鳳凰玉佩對著月光細看。
"景雲"二字在月光下泛著微光。她忽然想起蕭雲霆的名字——是巧合嗎?
窗外傳來極輕的腳步聲。
林小滿警覺地貼牆站定,從縫隙中窺見一個熟悉的身影——
蕭雲霆站在她白天規劃的田埂邊,彎腰捏起一撮土在指尖撚了撚,又抬頭望向星空,神情肅穆得不像教書先生,倒像將軍在勘察地形。
他左肩那道傷,是怎麼來的?
林小滿正出神,忽見蕭雲霆轉頭直直看向她的方向,琥珀色的眸子在月光下亮得驚人。
她慌忙後退,卻不小心碰倒了水瓢。
"姐?"小魚迷迷糊糊坐起來。
"沒事,睡吧。"
林小滿安撫弟弟,再看向窗外時,蕭雲霆已經不見了,隻有夜風吹動野草的沙沙聲。
她攥緊玉佩。
三天,不僅要解決債務危機,還要弄清這個神秘教書先生的真實目的。
否則,就算躲過周大虎,也躲不過背後更大的危機
(第2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