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陽如血。
秦時站在楓林深處,一襲黑衣幾乎與暮色融為一體。
他右手按在劍柄上,指節因用力而發白。
秋風掠過,卷起幾片紅葉,在他腳邊打著旋兒。
“你遲到了。”秦時開口,聲音冷得像冰。
樹後轉出一個佝僂身影,是個戴著鬥笠的老者。
“秦大俠見諒,老朽腿腳不便,山路難行。”
秦時沒有轉身。
“我不喜歡等人。”
老者乾笑兩聲,從懷中掏出一個錦囊。
“這是定金,事成之後,另有重謝。”
秦時終於轉過頭來。
他的臉在暮色中顯得格外蒼白,一雙眼睛卻亮得驚人,像是黑暗中潛伏的野獸。
“你知道我的規矩。”
“自然,自然。”老者點頭如搗蒜,“老朽打聽過,秦大俠有三不殺:不殺婦孺,不殺清官,不殺義士。”
“說任務。”秦時打斷他。
老者咽了口唾沫。
“這次不是殺人,是保護一個人。”
秦時眉頭微皺。
楓葉在他周圍飄落,一片紅葉擦過他的臉頰,留下一道細如發絲的血痕。
他竟沒有躲開。
“我不接保護任務。”
“此人命在旦夕,隻有秦大俠能救。”老者上前一步,錦囊在手中微微顫抖,“她是個盲女,名叫藍藍,住在城西廢棄的山神廟裡。”
秦時冷笑。
“江湖上保鏢多如牛毛,何必找我這個殺手?”
“因為要殺她的人,”老者壓低聲音,“是‘青龍會’。”
風突然停了。
一片楓葉懸在半空,仿佛時間凝固。
秦時的瞳孔收縮了一下。
“三天。”他終於開口,“我隻保護她三天。”
老者如釋重負,將錦囊放在地上。
“藍藍姑娘雖然看不見,但耳朵極靈。秦大俠接近時請……”
話未說完,老者突然瞪大眼睛。
他的喉嚨上多了一道紅線,然後鮮血噴湧而出。
秦時的劍不知何時已經出鞘,又回到了鞘中。
“你話太多了。”秦時看著老者倒下,“青龍會的探子不該這麼囉嗦。”
他拾起錦囊,看也不看就塞入懷中。
最後一縷陽光消失在天際,秦時的身影也隨之隱入黑暗。
山神廟比秦時想象的還要破敗。
屋頂塌了一半,月光從缺口傾瀉而下,照在廟中央一個小小的身影上。
那是個十七八歲的少女,穿著洗得發白的藍布裙,抱膝坐在乾草堆上。
聽到腳步聲,她抬起頭來,卻沒有看向秦時的方向。
“你來了。”她說,聲音清脆得像山澗的泉水。
秦時站在門口沒動。
他殺人無數,卻從未保護過誰。
這種感覺很奇怪,就像握慣了刀的手突然要拿起繡花針。
“你知道我是誰?”他問。
藍藍微笑,月光在她臉上投下柔和的陰影。
“一個帶著血腥味和楓葉氣息的男人,腳步比貓還輕,呼吸比蛇還緩。除了殺手榜第一的秦時,還能是誰?”
秦時眯起眼睛。
這女孩不簡單。
“有人要殺你。”
“我知道。”藍藍摸索著站起來,動作卻出奇地穩當,“從他們毒瞎我眼睛的那天起,我就知道會有這一天。”
秦時走近幾步,終於看清了她的臉。
那是一張令人難忘的臉——不是因為她有多美,而是因為她空洞的眼睛裡有一種奇異的光芒,仿佛能看透人心。
“為什麼是我?”秦時問,“江湖上保鏢多得是。”
藍藍歪著頭,像是在傾聽什麼。
“因為你不一樣。”她輕聲說,“你殺人,但不嗜殺。你的劍快,但從不濫殺。最重要的是……”她突然指向秦時的心臟位置,“你這裡還沒完全冷掉。”
秦時感到一陣莫名的煩躁。
這盲女的話像一把小刀,撬開了他封閉已久的心門。
“收拾東西,我們走。”
“我沒什麼可收拾的。”藍藍攤開雙手,“隻有這條命,現在交給你了。”
秦時皺眉。
他習慣了血腥與殺戮,卻不知該如何應對這樣的信任。
最終,他隻是簡短地說:“跟緊我。”
他們離開山神廟時,月亮被烏雲遮住。
秦時走在前麵,右手始終按在劍柄上。
藍藍跟在後麵,腳步輕盈得不可思議,仿佛能預知每一處障礙。
“左邊有坑。”她突然說。
秦時側目。
地上果然有個被雜草掩蓋的土坑。
“你怎麼知道?”
“風的聲音不一樣。”藍藍微笑,“還有,你的呼吸變了。”
秦時不再說話。
這女孩的敏銳令他不安。
他們沿著山路走了約莫半個時辰,來到一處岔路口。
秦時突然停下。
他的肌肉繃緊,像一張拉滿的弓。
“有人。”他低聲道。
藍藍點頭。
“七個,不,八個。左邊樹林裡四個,右邊岩石後三個,還有一個……”她指了指頭頂,“在樹上。”
秦時驚訝地看了她一眼,隨即冷笑。
“青龍會就派這種貨色?”
話音未落,一道黑影從樹上撲下。
秦時的劍光如閃電劃過夜空,那人連慘叫都沒發出就栽倒在地。
與此同時,七道身影從暗處竄出,刀光劍影將兩人團團圍住。
“閉眼。”秦時對藍藍說。
“我一直閉著。”藍藍平靜地回答。
秦時嘴角微揚。
他的劍動了。
那是一場單方麵的屠殺。
秦時的劍快得不可思議,每一劍都精準地刺入敵人咽喉。
七個人,七劍,前後不過三次呼吸的時間。
最後一個黑衣人轉身想逃,秦時擲出長劍,貫穿了他的後背。
月光重新出現時,地上已經多了八具屍體。
秦時拔出劍,在屍體上擦淨血跡。
“你得罪了什麼人?青龍會很少對無名小卒出手。”
藍藍摸索著走到一具屍體旁,蹲下身,手指輕觸死者的臉龐。
“他們不是青龍會的人。”
“什麼?”
“青龍會的殺手會在牙齒裡藏毒,”藍藍說,“這些人沒有。”她抬起頭,無神的眼睛“望”向秦時,“他們是冒充的。”
秦時皺眉。
事情比他想象的複雜。
“不管是誰,他們不會就此罷休。我們需要找個安全的地方。”
藍藍站起身,突然踉蹌了一下。
秦時下意識扶住她,觸到她手臂的瞬間,一種奇異的感覺流過全身——他已經很久沒有觸碰過活人了,除了為了殺戮。
“謝謝。”藍藍輕聲說,然後身子一軟,倒在了秦時懷裡。
秦時僵住了。
他殺人如麻,卻不知該如何處理一個昏倒的姑娘。
最終,他小心翼翼地抱起她,發現她輕得不可思議。
“彆裝死。”他粗聲說。
藍藍的睫毛顫動,嘴角卻勾起一絲笑意。
“我隻是……有點累。”她的聲音越來越弱,“從被下毒那天起,我就沒好好睡過……”
秦時看著她蒼白的麵容,突然意識到這個看似堅強的女孩已經獨自承受了太多。
他輕輕歎了口氣,調整姿勢讓她靠得更舒服些。
“睡吧。”他說,聲音是自己都陌生的柔和,“有我在。”
藍藍似乎想說什麼,但最終隻是放鬆下來,陷入了沉睡。
秦時抱著她站在月光下,四周是八具逐漸冷卻的屍體。
他忽然覺得,自己接下這個任務或許是個錯誤。
但奇怪的是,他並不後悔。
遠處傳來狼嚎,秦時緊了緊懷中的女孩,轉身隱入夜色。
他不知道前方有什麼在等著他們,但有一點很確定——這個叫藍藍的盲女身上,藏著足以讓許多人送命的秘密。
而他,一個從不保護任何人的殺手,現在成了她唯一的盾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