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開始下了。
秦時抱著藍藍在山路上疾行。
冰冷的雨滴打在他臉上,像無數細小的針。
懷中的女孩輕得像片羽毛,卻燙得嚇人——她在發高燒。
“該死。”秦時低聲咒罵。
他殺人如麻,卻對治病救人一竅不通。
雨水順著藍藍蒼白的臉頰滑落,看起來像淚水。
她的嘴唇微微顫動,似乎在說什麼。
秦時俯下身。
“玉”藍藍的聲音細若蚊呐,“他們要找的不是我是玉”
秦時皺眉。
什麼玉?
他正想追問,藍藍卻又陷入昏迷。
雨越下越大,秦時加快腳步。
他記得前方有個獵戶小屋。
小屋比想象中破舊,門板歪斜地掛在鉸鏈上,仿佛隨時會倒下。
秦時踢開門,灰塵簌簌落下。
屋內隻有一張木床和一個快要散架的桌子,但至少能遮風擋雨。
他將藍藍放在床上,摸了摸她的額頭。
熱度更高了。
秦時環顧四周,在牆角找到一些乾柴和火石。
火生起來後,小屋漸漸有了暖意。
秦時脫下自己的外袍蓋在藍藍身上,然後坐在火邊,劍橫放在膝上。
火光在他冷峻的臉上跳動,勾勒出鋒利的輪廓。
“冷”藍藍在夢中囈語。
秦時猶豫片刻,走到床邊。
他該怎麼做?
他殺過無數人,卻從未照顧過誰。
最終,他笨拙地握住藍藍的手。
那隻手小而柔軟,卻布滿老繭——這不是養尊處優的小姐的手。
“你會沒事的。”秦時生硬地說,仿佛這句話是從喉嚨裡擠出來的。
藍藍似乎聽到了,她的呼吸平穩了些。
秦時就這樣坐著,聽著屋外的雨聲和藍藍的呼吸聲。
不知過了多久,他的眼皮開始發沉。
殺手不能睡。
殺手睡了就會死。
這是秦時入行第一天學到的規矩。
但今晚,他破例了。
當秦時驚醒時,火堆已經快要熄滅。
他猛地坐直,第一反應是摸劍——劍還在。
然後他看向床鋪,藍藍不見了。
“醒了?”聲音從門口傳來。
秦時轉身,看到藍藍倚在門框上,手裡捧著一把野果。
晨光透過她單薄的身影,在地上投下長長的影子。
“你去哪了?”秦時聲音冷硬。
“采些果子。”藍藍走進來,腳步輕盈,“你睡得很沉,我就沒叫醒你。”
秦時皺眉。
一個盲女如何在陌生的山林中采果子?
而且“你怎麼知道哪裡有果樹?”
藍藍微笑。
“鳥叫聲。
成熟的果子會吸引特定的鳥兒。”
她將野果放在桌上,“嘗嘗?”
秦時沒動。
“你昨晚說‘玉’,是什麼意思?”
藍藍的手指頓了一下,幾乎不可察覺,但秦時注意到了。
“我說夢話了?”
“你說‘他們要找的不是我,是玉’。”秦時逼近一步,“什麼玉?”
藍藍轉過身,無神的眼睛“望”向門外。
“一塊很特彆的玉。”她輕聲說,“它能讓人看到不該看的東西。”
秦時正想追問,突然耳朵一動。
他閃電般衝到藍藍身邊,捂住她的嘴。
“有人。”他貼在她耳邊低語。
藍藍點頭,表示明白。
秦時鬆開手,示意她待在原地,自己則悄無聲息地移到窗邊。
林間有五個身影正在接近。
不是昨晚那批人——這些人的步伐更輕,配合更默契。
真正的殺手。
秦時回到藍藍身邊,簡短地說:“五個,高手。”
藍藍握住他的手腕。
“不是青龍會。”她肯定地說,“是‘影門’的人。”
秦時瞳孔微縮。
影門是江湖上最神秘的殺手組織,比青龍會更隱蔽,更致命。
“你怎麼知道?”
“他們的呼吸方式。”藍藍說,“影門的殺手都練‘龜息功’,呼吸間隔比常人長三倍。”
秦時審視著藍藍。
這個盲女知道得太多了。
“你到底是誰?”
“一個不想死的人。”藍藍苦笑,“後窗出去,二十步外有條小溪。
順溪而下三裡,有個山洞。”
秦時不再多問。
他拉起藍藍的手,迅速從後窗翻出。
他們剛離開小屋,前門就被踹開了。
溪水冰冷刺骨。
秦時帶著藍藍順流而下,水沒過膝蓋。
藍藍的裙子全濕了,但她沒有一聲抱怨,隻是緊跟著秦時的步伐。
“左轉。”經過一處彎道時,藍藍突然說。
秦時轉向左邊,果然在岩壁上發現一個隱蔽的洞口。
他們鑽進去,秦時立刻警覺地環顧四周——洞裡有生過火的痕跡,還有乾草鋪成的“床”。
“你來過這裡。”秦時陳述事實。
藍藍點頭。
“逃命時發現的。”她開始擰乾裙角的水,“影門的人不會輕易放棄。”
秦時在洞口警戒了一會兒,確認沒人追來,才回到洞內。
藍藍已經摸索著收集了一些乾草和樹枝,正在嘗試生火。
“讓我來。”秦時接過火石。
火很快生起來。
藍藍伸出手烤火,火光映照下,她的手指纖細修長,卻有幾處明顯的傷疤。
“他們為什麼追你?”秦時直接問。
藍藍沉默了一會兒。
“因為我‘看’到了那塊玉的秘密。”她輕聲說,“雖然我的眼睛看不見了,但有些東西不需要眼睛也能‘看’到。”
秦時不太明白,但他知道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秘密。
“那塊玉現在在哪?”
“安全的地方。”藍藍說,“至少我希望如此。”
秦時哼了一聲。
“你最好告訴我更多,否則我無法保護你。”
“你已經開始關心我的安危了?”藍藍突然笑了,“這可不像殺手榜第一的作風。”
秦時語塞。
確實,按照慣例,他早該丟下這個麻煩自己離開。
但不知為何,他不想這麼做。
“我收了錢。”他生硬地回答。
藍藍的笑容更深了,但她沒再追問。
兩人沉默地烤著火,洞外傳來溪水潺潺的聲音。
“你昨晚守了我一夜。”藍藍突然說。
秦時一愣。
“你怎麼知道?”
“我聞到你手上的煙味。”藍藍說,“而且我醒來時,發現頭發上有被撫摸過的痕跡。”
秦時的耳根突然發熱。
他確實在藍藍睡著時,鬼使神差地摸了摸她的頭發。
那柔軟如絲的觸感讓他想起很久以前,母親還在世時的感覺。
“你發燒說胡話,我怕你死了。”秦時冷冷道。
藍藍沒有拆穿他的謊言。
她隻是伸出手,準確地找到了秦時的手腕。
“謝謝。”她輕聲說,“不管出於什麼原因。”
秦時沒有抽回手。
奇怪的是,他並不討厭這種接觸。
“影門的人為什麼現在才找你?”他換了個話題,“你說你被下毒已經有一段時間了。”
藍藍的表情變得複雜。
“因為我一直在躲。
但三天前,我感應到那塊玉被動過了。
他們一定是發現了,所以加緊追捕。”
秦時皺眉。
“感應?”
藍藍似乎意識到說漏了嘴,急忙道:“隻是一種直覺。
盲人的直覺都比較強。”
秦時知道她在隱瞞什麼,但決定暫時不追問。
“休息一下,天黑後我們離開這裡。”
藍藍點頭,在乾草鋪上躺下。
秦時坐在洞口,望著外麵的溪流。
他的思緒有些亂——這個任務比他想象的複雜得多,而藍藍這個盲女,身上有太多謎團。
最讓他不安的是,他發現自己開始在乎她的安危。
這對一個殺手來說,是致命的弱點。
太陽西斜時,藍藍醒了。
她坐起來,揉了揉眼睛——這是個習慣性動作,秦時注意到,儘管她根本看不見。
“有人來了嗎?”藍藍問。
秦時搖頭,隨即意識到她看不見。
“沒有。”他頓了頓,“你餓嗎?”
藍藍微笑。
“你開始關心我的溫飽了?”
“隻是合理的詢問。”秦時硬邦邦地回答,“餓著肚子跑不快。”
藍藍笑出聲來。
“秦大俠,你知道嗎?你撒謊時的聲音會低半度。”
秦時不知該如何回應。
他確實不擅長與人交流,尤其是與一個似乎能看透他的盲女。
“我包裡有些乾糧。”藍藍摸索著從腰間解下一個小布袋,“夠我們吃一天。”
秦時接過布袋,裡麵有幾塊硬邦邦的餅和一些肉乾。
他掰開餅,遞給藍藍一半。
兩人沉默地吃著。
洞內隻有咀嚼聲和火焰偶爾的劈啪聲。
“你為什麼當殺手?”藍藍突然問。
秦時的手停住了。
“這不是閒聊的時候。”
“我隻是好奇。”藍藍說,“你身上有種特彆的氣質。
不像其他殺手。”
秦時冷笑。
“什麼氣質?”
“孤獨。”藍藍輕聲說,“像一匹離群的狼。”
秦時的心突然被刺痛。
他站起身,走到洞口。
“準備出發。”
藍藍知道觸碰到了他的痛處,不再多言。
她整理好衣物,跟著秦時走出山洞。
暮色四合,溪水在月光下泛著銀光。
秦時走在前麵,藍藍拉著他的衣角跟在後麵。
兩人沿著溪流向下遊走去。
“秦時。”走了一段後,藍藍突然停下。
“怎麼了?”秦時警覺地環顧四周。
“謝謝你。”藍藍認真地說,“不管出於什麼原因,謝謝你沒丟下我。”
秦時看著她被月光籠罩的臉龐,突然有種奇怪的感覺——仿佛這個盲女能真正“看見”他,看見那個藏在殺手麵具下的、真實的他。
“走吧。”他最終隻是這樣說,聲音卻不自覺地柔和了些。
兩人繼續前行,身影漸漸消失在月色中。
而在他們身後不遠處的樹林裡,一雙眼睛正注視著他們的背影,然後無聲無息地隱入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