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體小說 > 都市言情 > 短刀集 > 青龍斷龍

青龍斷龍(1 / 1)

推荐阅读:

(1)冷街·殘燈·殺人夜

風。

冷風。

風如刀,割著長安城的夜。

長街儘頭,一盞殘燈搖晃,燈下無人,卻有一柄刀。

刀未出鞘,殺氣已透骨。

董京就站在燈影裡。

他是個很瘦的人,瘦得像一把磨了三十年的劍,鋒利、單薄,卻致命。

他的眼睛很亮,亮得像是能刺穿這濃稠的黑暗。

可他的手裡沒有劍,隻有一壺酒。

劣酒,燒喉,卻暖身。

他仰頭灌下一口,酒液順著下頜滑落,像一滴未乾的血。

“你來了。”

董京沒有回頭,聲音卻已刺向身後。

黑暗中,有人輕笑。

笑聲很輕,卻像毒蛇吐信,貼著耳根爬上來。

“董京,你的耳朵還是這麼靈。”

人影漸顯。

是個女人。

紅衣如血,膚白如雪,唇卻比紅衣更豔三分。

她叫“血胭脂”。

江湖上人人都知道,血胭脂的笑,比她的刀更毒。

董京依舊沒回頭,隻是淡淡道:“你不該來。”

血胭脂輕笑:“可我已經來了。”

“來了,會死。”

“死?”她指尖撫過腰間的短刀,“我的刀還沒答應。”

董京終於轉身。

他的動作很慢,慢得像是在拖著一座山。

可血胭脂的瞳孔卻驟然收縮。

——她看清了他的手。

那隻手,蒼白、修長,指節凸起如刀棱。

更可怕的是,他的指尖在滴血。

不是他的血。

血胭脂猛然回頭——

巷口,三具屍體無聲伏地。

喉間一線紅,細如發絲,卻足以要命。

“你……什麼時候出的手?”她的聲音終於變了。

董京搖頭:“我沒出手。”

“那他們——”

“是他們自己撞上了我的殺氣。”

血胭脂的指尖已冰涼。

她忽然明白了一件事——

今夜,她或許真的不該來。

可江湖人,從來由不得自己。

她咬牙,刀光驟起!

紅影如電,刀鋒直取董京咽喉!

董京未動。

刀至半空,卻突然凝滯。

血胭脂的腕上,多了一根絲。

一根染血的絲。

絲的另一端,纏在董京指間。

“我說過,”董京抬眼,“你會死。”

絲線輕顫。

血胭脂的喉間,綻開一朵紅花。

她倒下時,眼中仍是不解。

董京收起絲,俯身拾起她的刀。

刀柄上刻著一行小字:“青龍會”。

他冷笑,將刀擲入黑暗。

遠處,更鼓敲了三聲。

夜,還長。

(2)賭局·舊債·不歸人

雨。

冷雨。

雨絲如針,刺穿了黎明前的黑。

董京站在屋簷下,看著雨簾後的長街。

他的衣角在滴水,卻不是雨水。

是血。

血混著雨水,在青石板上蜿蜒成蛇,最後鑽進地縫裡,消失無蹤。

就像那些死在他手裡的人。

從來沒人記得他們。

董京忽然笑了。

笑得很冷,比雨還冷。

“你居然還笑得出來。”

聲音從背後傳來,沙啞得像磨刀石蹭過生鏽的劍。

董京沒回頭:“老烏鴉,你還沒死?”

“死了誰給你收屍?”

屋簷陰影裡走出個佝僂老頭,黑袍裹身,臉上皺紋深得能夾死蒼蠅。

他叫烏老七,江湖上最後一個肯替殺手斂屍的人。

董京拋給他一錠銀子:“夠買三口薄棺。”

烏老七掂了掂銀子,獨眼裡閃過精光:“昨晚死了四個。”

“第四個不配用棺材。”

“血胭脂可是青龍會的人。”

“所以她的屍首值錢。”董京終於轉身,“你把她賣給青龍會了?”

烏老七咧嘴一笑,露出三顆黃牙:“賣了一百兩。”

董京點頭:“你該分我五十。”

烏老七的笑僵在臉上。

雨忽然大了。

雨聲中,董京的手按上了腰間的鐵片——那勉強能算把劍。

烏老七的獨眼眯起:“你要為五十兩殺我?”

“不。”董京道,“是為你袖筒裡的透骨釘。”

烏老七臉色驟變!

他袖中確實藏著三枚透骨釘,淬過蛇毒,見血封喉。

可董京怎麼會知道?

董京的劍已出鞘。

沒有寒光,沒有龍吟,隻有一道烏光閃過——像夜鴉的翅膀掠過死人的眼瞼。

烏老七暴退!

他退得很快,可董京的劍更快。

劍尖抵上他咽喉時,透骨釘才剛滑出袖口。

“誰雇的你?”董京問。

烏老七的喉結滾動:“你…你的命值三千兩。”

“便宜了。”董京手腕微抖,劍尖挑開烏老七的衣領——

鎖骨下方,赫然烙著青龍紋!

董京瞳孔收縮。

青龍會居然連收屍人都滲透了?

烏老七趁機暴起!三枚透骨釘直射董京麵門!

釘尖泛藍,顯然淬了劇毒。

董京側身,劍鋒回旋。

烏光閃過,三枚釘斷成六截。

烏老七的喉嚨卻多了個血洞。

他倒地時,獨眼裡還凝著不信——董京的劍,竟比傳聞還快三分。

雨更急了。

董京甩去劍上血珠,忽然抬頭。

長街儘頭,有人撐傘而來。

紅傘。

像血綻在雨裡。

傘下露出一截皓腕,腕上金鈴輕響。

叮鈴。

每響一聲,董京的劍就沉一分。

七步外,傘簷微抬。

一張素白如瓷的臉,眉間一點朱砂痣。

“董公子。”女子輕笑,“青龍會請您喝茶。”

董京的劍垂在雨中:“我從不喝茶。”

“可這次您必須喝。”女子遞來一張燙金帖,“因為賭注是…‘不歸人’的下落。”

董京的呼吸滯了一瞬。

三年前,“不歸人”帶走了他唯一的妹妹。

從此江湖再無此人蹤跡。

雨點擊打在帖子上,燙金字體暈開:

“今夜子時,千金賭坊,天字局。”

董京接過帖子時,紅傘女子已飄然遠去。

隻有金鈴聲回蕩在雨裡。

叮鈴。

像催命的更漏。

(3)千金局·骨牌·舊傷痕

夜。

子夜。

千金賭坊的燈籠紅得像剛剜出的心。

董京站在賭坊門口,手裡捏著那張燙金帖。

帖子已被汗水浸透。

——他本不該流汗。

殺手的手要穩,心要冷,汗是累贅。

可“不歸人”三個字,像一根燒紅的針,紮在他神經上。

“客官裡麵請。”

龜公彎腰時,後頸露出一截刺青——青龍尾。

董京冷笑。

連看門的都是青龍會爪牙,這場賭局分明是虎穴。

可他必須進。

掀開猩紅門簾,熱浪混著脂粉氣撲麵而來。

賭坊裡沒有窗。

沒有窗的地方,秘密才能發酵成陰謀。

天字局設在最裡間。

董京推門時,骨牌碰撞聲戛然而止。

八隻眼睛盯住他,像八把刀抵在咽喉。

“董公子遲了半刻。”

說話的是個穿錦袍的胖子,十指戴滿翡翠扳指,笑起來像尊彌勒佛。

可他的眼睛不笑。

那是雙見過太多人命的眼睛。

“朱大掌櫃。”董京認出了這位賭坊主人,“青龍會什麼時候改行開賭場了?”

朱大掌櫃搓著扳指:“賭場最好洗錢,也最好…買命。”

他抬手示意,侍從端來檀木托盤。

盤中三樣東西:

一把薄如蟬翼的刀。

一疊泛黃的舊賬本。

半塊染血的玉佩。

董京的瞳孔驟然收縮!

那玉佩是他妹妹的貼身物!

“賭注呢?”他聲音啞得不像自己。

朱大掌櫃推出一張骨牌——牌麵刻著青麵獠牙的鬼差。

“贏家可得‘不歸人’蹤跡,輸家嘛…”他拍拍手,屏風後走出個抱琵琶的盲女,“得留下右手琵琶骨。”

盲女抬頭,空洞的眼眶正對董京。

董京的劍在鞘中輕顫。

他認得這手法——三年前“不歸人”就是先挑人眼,再碎琵琶骨。

“怎麼賭?”

“簡單。”朱大掌櫃洗牌的手快得帶出殘影,“三局兩勝,牌九定生死。”

骨牌在綠絨毯上排開時,董京注意到朱大掌櫃的左手小指缺了一截。

斷口平整,是劍傷。

三年前洛陽金鋪劫案,有個掌櫃因私吞贓物被斬指…

董京忽然笑了。

他笑得朱大掌櫃心裡發毛。

“第一局。”董京推出全部銀票,“我賭你不敢開牌。”

滿座嘩然!

朱大掌櫃臉色陰晴不定,突然掀開自己的牌——

雙天至尊!

必勝的牌麵!

可董京的牌根本沒翻。

“你輸了。”朱大掌櫃剛咧嘴,卻見董京劍尖抵住他斷指處。

“洛陽金鋪的賬本,夠青龍會殺你十次。”

朱大掌櫃的汗滴在翡翠扳指上。

他這才發現,董京不知何時已用劍挑開了他袖中暗袋——那疊舊賬本正露出一角!

“現在,”董京劍尖下壓,“我要真賭注。”

屏風轟然倒塌!

十八名刀斧手破牆而出!

董京的劍光卻比他們快。

烏鐵劍刺穿第一個喉嚨時,盲女的琵琶弦突然崩斷!

弦如利箭,直射董京後心!

董京旋身,劍鋒劃出半弧——

七根弦絲齊齊斷裂!

盲女慘叫倒地,袖中滑出把淬毒匕首。

朱大掌櫃趁機猛拍桌案!

機關發動,地板突然下陷!

董京墜入黑暗前,最後看見的是朱大掌櫃扭曲的笑臉:

“賭命?你連賭桌都下不了!”

黑暗。

腐臭的黑暗。

董京落地時,左肩傳來劇痛——琵琶骨被鐵鉤貫穿!

頭頂傳來齒輪轉動聲。

他知道這是什麼地方。

千金賭坊地牢,專門處理“賭輸”的人。

鐵鏈嘩響中,有個蒼老聲音幽幽道:

“又一個送死的。”

董京眯眼適應黑暗,終於看清角落裡的身影——

蓬頭垢麵的老頭,雙腿已廢,正用指甲在牆上刻字。

刻的是“正”字。

每筆代表一條人命。

牆上已有三十七個“正”字。

老頭抬頭,渾濁的眼珠突然瞪大:

“你的劍…是烏鐵?”

董京怔住。

這世上認識烏鐵劍的人不超過三個。

老頭顫巍巍舉起右手——

他掌心赫然也有半塊染血玉佩!

和董京懷裡那半塊嚴絲合縫!

“我等了三年…”老頭淚混著血汙流下,“終於等到‘不歸人’的仇家…”

地牢突然震動!

頭頂傳來朱大掌櫃的獰笑:

“放水鼠!”

窸窣聲潮水般湧來——

數百隻饑腸轆轆的水老鼠,紅著眼撲向牢中人!

(4)鼠穴·殘玉·鐵牢歌

黑暗。

粘稠的黑暗。

黑暗中傳來牙齒摩擦的聲音。

不是人的牙齒。

是老鼠的牙齒。

三百隻饑餓的水老鼠,眼睛泛著綠光,像一片移動的鬼火,朝著董京和老頭湧來。

董京的琵琶骨還穿著鐵鉤,血順著鐵鏈往下滴。

血滴在地上的聲音,讓鼠群更加瘋狂。

老頭突然笑了。

他的笑聲嘶啞難聽,像是用刀刮著生鏽的鐵鍋。

“小子,你怕老鼠嗎?”

董京沒有回答。

他的劍還在手上。

烏鐵劍,長三尺七寸,重七斤十三兩。

劍身上有七道血槽。

現在,這把劍突然開始震動。

不是董京在震,是劍自己在震。

老頭渾濁的眼睛突然亮了起來。

“好劍!”

鼠群已經撲到眼前。

董京的劍光突然炸開!

烏黑的劍光,在黑暗中居然比陽光更刺眼!

劍光過處,老鼠的屍體像雨點一樣落下。

但老鼠實在太多。

一隻老鼠咬住了董京的腳踝。

董京眉頭都沒皺一下,腳踝一抖,老鼠的頭骨就碎了。

老頭突然從懷裡掏出一塊東西。

一塊血紅色的玉。

玉在黑暗中發出淡淡的紅光。

鼠群突然停住了。

它們盯著那塊玉,眼睛裡充滿了恐懼。

然後,它們開始後退。

像潮水一樣退去。

董京看著老頭手中的玉。

“血玉?”

老頭點頭:“‘不歸人’留下的。”

董京的瞳孔收縮。

血玉是江湖上最邪門的東西。

傳說中,它是由九百九十九個處子的心頭血煉成的。

持血玉者,可號令天下毒物。

老頭把血玉遞給董京。

“現在,它是你的了。”

董京沒有接。

“為什麼?”

老頭咧嘴一笑,露出滿口黃牙。

“因為我快死了。”

他說完這句話,突然劇烈咳嗽起來。

咳出的不是痰,是血。

黑色的血。

董京知道,這是劇毒攻心的征兆。

老頭喘息著,從牆上摳下一塊磚。

磚後麵藏著一把鑰匙。

“地牢的鑰匙。”

董京接過鑰匙,突然覺得手心一痛。

鑰匙上有刺!

老頭哈哈大笑。

“小子,江湖險惡!”

董京看著自己的手心。

傷口處流出的血,居然是黑色的。

毒!

老頭笑得更加瘋狂。

“你以為我會把血玉白白送給你?”

董京的臉色變了。

他的劍已經抵在老頭的咽喉。

“解藥。”

老頭搖頭:“沒有解藥。”

他指著自己的心口:“毒在這裡,解藥也在。”

董京明白了。

老頭的心裡藏著解藥。

要拿解藥,就得剖開他的心。

董京的劍沒有動。

老頭卻自己撲了上來!

他用儘最後的力氣,撲向董京的劍鋒!

劍尖刺穿了他的心臟。

老頭倒下去的時候,臉上帶著詭異的笑容。

“血玉…會帶你找到…‘不歸人’…”

董京從老頭的懷裡摸出一個小瓶子。

瓶子裡有一顆藥丸。

紅色的藥丸。

董京吞下藥丸,手心的黑色漸漸褪去。

他站起身,看著滿地的老鼠屍體和老頭冰冷的屍體。

地牢的儘頭,有一扇鐵門。

鑰匙插進鎖孔,鐵門緩緩打開。

門外是一條暗道。

暗道的儘頭,有光。

董京握緊血玉,朝著光走去。

光越來越亮。

董京突然停住了腳步。

他的麵前站著一個人。

一個他以為這輩子都不會再見到的人。

他的妹妹,董小宛。

但董小宛的眼睛裡,沒有一絲感情。

她的手裡,握著一把刀。

刀尖指著董京的咽喉。

“哥,你不該來的。”

(5)血誓·斷魂刀

刀尖很冷。

比三年前那場雪還冷。

董京的咽喉能感覺到刀鋒上的寒意,但他沒有動。

他的劍還垂在身側,烏鐵劍身上的血槽裡還殘留著鼠血。

“小宛。”

他隻說了這兩個字。

這兩個字裡包含的太多,三年的尋找,三百個日夜的悔恨,三十次瀕臨死亡的絕望。

董小宛的手很穩。

穩得不像個十九歲的姑娘,倒像個練刀三十年的老江湖。

她的刀也沒有抖。

“哥,你走。”

董京搖頭。

他不能走。

三年前他沒能保護好妹妹,今天他絕不會再犯同樣的錯。

即使妹妹的刀正對著他的咽喉。

暗道的火光忽明忽暗,照在董小宛的臉上。

她的左臉頰上多了一道疤。

一道蜈蚣狀的疤,從眼角一直延伸到嘴角。

董京記得,三年前她被帶走時,臉上還沒有這道疤。

“誰乾的?”

董小宛沒有回答。

她的刀往前送了半寸。

刀尖刺破了董京的皮膚,一滴血珠順著刀鋒滑落。

“走!”

董京突然笑了。

他笑得很溫柔,就像小時候哄妹妹吃藥時那樣溫柔。

“小宛,你忘了?”

“什麼?”

“你七歲那年,我教過你握刀。”

董小宛的手腕突然一顫。

就這一顫的功夫,董京的劍已經抵在了她的心口。

烏鐵劍沒有出鞘。

劍鞘點在她的膻中穴上,隻要內力一吐,就能震碎她的心脈。

但董京沒有發力。

“你的刀,握得太緊。”

董小宛的眼裡閃過一絲波動。

三年前的那個雪夜,“不歸人”帶走她時說的第一句話就是:

“你的刀,握得太緊。”

董京的劍鞘突然一轉,輕輕挑開了董小宛的衣領。

她的鎖骨下方,赫然烙著一隻青色的眼睛!

青龍會的標記!

董京的瞳孔收縮。

“他們對你做了什麼?”

董小宛突然發出一聲淒厲的尖嘯!

她的刀法突然變了!

不再是中原任何門派的刀法,而是一種詭異至極的招式——

刀鋒劃出的弧線,像是一條青龍在雲中翻滾!

董京連退七步!

他的衣袖被刀鋒劃開三道口子,右臂上多了一條血痕。

“青龍擺尾?”

這是青龍會大龍頭的不傳之秘!

董小宛怎麼會使?

刀光如瀑!

董京的劍終於出鞘!

烏光與青光在暗道中交織,火星四濺!

三十招過後,董京突然發現一個可怕的事實——

董小宛的每一招,都是殺招!

沒有留情,沒有猶豫,就像她麵對的是不共戴天的仇人!

“小宛!醒醒!”

董京的劍鞘突然擊中董小宛的手腕。

刀落地。

但董小宛的左手突然從腰間抽出一把短劍!

短劍上泛著藍光!

淬毒!

董京不得不後退。

他退到了牆角。

董小宛的短劍抵住了他的心臟。

她的眼睛裡沒有一絲情感。

“哥,對不起。”

短劍往前一送!

“叮!”

一道銀光突然從暗道上方射來,擊飛了短劍!

一枚銅錢!

銅錢深深嵌入石壁,隻剩半截露在外麵。

“好功夫。”

一個沙啞的聲音從暗道儘頭傳來。

董京抬頭,看見一個黑衣人坐在輪椅上。

黑衣人的膝蓋上放著一把琴。

七弦琴。

琴弦是血紅色的。

“血弦琴!”

董京聽說過這把琴。

琴聲一響,就要見血!

黑衣人枯瘦的手指輕輕撥動琴弦。

“錚!”

董小宛突然跪倒在地,雙手抱頭,發出痛苦的呻吟!

她的額頭上青筋暴起,像是有什麼東西在腦子裡鑽!

“你對她做了什麼?”

黑衣人笑了。

他的笑聲像是用刀刮著骨頭。

“青龍會的‘攝魂大法’,聽過嗎?”

董京的劍已經指向黑衣人。

“解了它。”

黑衣人又撥了一下琴弦。

董小宛慘叫一聲,昏死過去。

“解鈴還須係鈴人。”黑衣人道,“要解‘攝魂大法’,得找施術者。”

“誰?”

“‘不歸人’。”

董京抱起昏迷的妹妹。

她的身體輕得像片羽毛。

三年前,她還是個會纏著他要糖葫蘆的小姑娘。

“他在哪?”

黑衣人指了指暗道深處。

“往前走,不要回頭。”

“為什麼?”

“因為回頭就會看見地獄。”

董京邁步向前。

他的背後,黑衣人突然撥動了全部琴弦!

七道血光射向董京的後心!

董京沒有回頭。

他的劍卻突然從腋下刺出!

烏光一閃!

七根琴弦齊齊斷裂!

黑衣人的喉嚨上多了一個血洞。

他倒下去的時候,輪椅翻倒,露出了他的後背——

他的脊椎上,釘著七根金針!

每根針尾都刻著一個小小的“董”字!

董京認得這針法。

這是董家祖傳的“七星鎖魂針”!

三年前,隻有一個人會使這針法——

他失蹤的父親,董天青!

(6)針魂·棋局·不歸路

血。

黑衣人的血還在流。

董京盯著那七根金針。針尾的“董”字在火光下泛著冷光,像七隻嘲弄的眼睛。

輪椅翻倒時,黑衣人的麵具脫落了半截。

露出的半張臉布滿燒傷疤痕,但下頜的輪廓——

董京的心突然沉了下去。

那分明是父親的下頜線!

可父親董天青是名滿天下的神醫,怎會變成青龍會的爪牙?

董小宛在昏迷中抽搐。她的指甲深深掐進董京的手臂,掐出血痕。

暗道儘頭傳來腳步聲。

很輕的腳步聲,像貓踩在棉花上。

董京抱起妹妹,閃身躲進暗壁凹處。

腳步聲停在輪椅前。

“廢物。”

是個女人的聲音。

冷得像冰錐刺進骨髓。

一雙繡著金線的紅靴踏入血泊。靴尖綴著兩枚銀鈴,卻詭異地沒有發出聲響。

董京屏住呼吸。

他從壁縫看見紅靴主人彎腰,拔出了黑衣人脊椎上的金針。

“七星鎖魂針?”女人輕笑,“董天青,你兒子比你狠。”

董京的血液瞬間凍結!

黑衣人真是父親!

女人突然轉頭!

她的臉被紅紗遮住,隻露出一雙眼睛——

瞳孔是罕見的琥珀色,像兩滴凝固的鬆脂。

董京認得這雙眼睛。

三年前的雪夜,“不歸人”擄走妹妹時,他隔著血霧看見的就是這雙眼睛!

“出來吧,董公子。”女人指尖轉著金針,“你父親的針法,我很有興趣。”

董京抱著妹妹走出陰影。

女人的目光落在董小宛臉上。

“攝魂大法第三重?”她突然拍手,“精彩!你妹妹居然撐到現在還沒瘋!”

董京的劍已出鞘三寸。

“解藥。”

女人搖頭:“攝魂大法沒有解藥,隻有……”

她突然掀開紅紗!

董京倒吸一口冷氣!

女人的右臉美若天仙,左臉卻布滿青色鱗片!

“隻有施術者死,咒才破。”她左臉的鱗片詭異地蠕動,“就像三年前,你母親死時那樣。”

董京的劍完全出鞘!

烏鐵劍發出龍吟般的震顫!

女人卻笑了。

她退後三步,突然拍打牆壁。

暗道頂部裂開,降下一張棋盤!

白玉棋盤上,黑子擺成青龍圖案,白子排成北鬥七星。

“你父親最愛下棋。”女人拈起一枚黑子,“不如我們賭一局?”

“賭什麼?”

“你贏,我告訴你‘不歸人’的下落。”

“我輸呢?”

女人指了指董小宛:“她的命。”

董京盯著棋盤。

北鬥七星的排列,正是董家祖墳的方位!

這不是棋局,是風水陣!

女人落下一子。

黑子吃掉三顆白星。

董小宛突然慘叫!她的右臂浮現三道血痕,仿佛被無形之刃割傷!

董京的劍刺向棋盤!

女人袖中飛出一道紅線,纏住劍鋒。

線是頭發編的。

女人的頭發。

“你母親的頭發。”她輕笑,“當年她死時,我親手割的。”

董京的內力爆發!

烏鐵劍震碎紅線,劍尖刺入棋盤!

白玉棋盤裂成兩半!

黑子白子暴雨般飛濺!

女人突然躍起,紅靴踢向董京咽喉!

靴尖銀鈴終於響了——

鈴聲像千萬根針紮進耳膜!

董京眼前一黑,踉蹌後退。

女人趁機抓起董小宛,躍向暗道深處!

“想救她,就來‘不歸路’!”

董京強忍耳鳴追出三步,突然踩到異物。

是半枚白子。

白子裂開,裡麵藏著一張紙條:

「青龍七煞,北鬥鎖魂。破局之法,在汝掌心。」

董京攤開手掌。

掌紋中,那道被毒鑰匙劃出的黑痕,竟不知何時變成了北鬥七星形狀!

(7)掌劫·骨笛·往生河

血在燒。

董京盯著掌心的北鬥黑痕,那七顆星點正在發燙,像七顆燒紅的鐵釘釘進血肉。

暗道儘頭傳來水聲。

不是普通的水聲,是粘稠的、緩慢的流動聲,像無數條蛇在淤泥裡遊動。

董京撕下衣襟纏住手掌。布條剛碰到黑痕就冒出青煙,發出皮肉焦灼的臭味。

他拾起父親的金針。

七根針,針尾的“董”字沾著血。父親的血。

針尖對準掌心的天樞星位,董京突然猶豫了——

七星鎖魂針本該救人,但若刺錯穴位,輕則經脈儘斷,重則魂飛魄散。

水聲越來越近。

黑暗中出現微光,是磷火般的幽綠色,照出一條地下河。

河麵漂浮著東西。

不是魚,是人的手指!

上百根斷指在暗河裡沉浮,有的已經白骨化,有的還滴著血。指甲上塗著不同顏色的蔻丹,仿佛來自不同女子。

董京的劍握得更緊。

河對岸立著塊石碑,碑上三個血字:

「往生河」

碑下坐著個吹笛人。

他披著蓑衣,鬥笠壓得很低,笛聲嗚咽如泣。

笛子是白骨做的。

人的臂骨。

笛聲忽高忽低,河裡的斷指突然開始跳動,像被無形的手撥弄,排成箭頭的形狀,指向河流上遊。

“渡河者,留下眼睛。”

吹笛人開口,聲音像兩片生鏽的鐵片在摩擦。

董京冷笑:“誰定的規矩?”

“往生河的規矩。”吹笛人抬起鬥笠,露出沒有五官的臉,“三百年來,一直如此。”

他的臉像被熨鬥燙平的蠟,隻有三個黑洞——兩個是鼻孔,一個是嘴。

董京的劍刺出!

烏鐵劍穿透蓑衣,卻像刺進空氣——

吹笛人化作一群螢火蟲散開,又在三丈外重組身形。

“留下眼睛,或者留下她。”

骨笛指向董京背後。

董京回頭,看見妹妹不知何時站在暗河邊,眼神空洞如傀儡。她的右手握著一把匕首,正緩緩抬起,刀尖對準自己的左眼!

“小宛!”

董京撲過去,董小宛的匕首卻突然轉向,刺向他咽喉!

這一刀快得不像人類的速度!

董京側身,匕首劃破肩頭,血濺在妹妹臉上。

血珠滑過她左臉的蜈蚣疤,疤痕突然蠕動起來,像活物般張開無數細小的口器,貪婪地舔舐鮮血!

吹笛人的笛聲變得急促。

河水沸騰,斷指聚合成一隻巨手,抓向董京!

千鈞一發之際,董京將金針刺入掌心天樞位!

劇痛!

黑血從針孔噴出,竟在空中凝成七顆血珠,排列成北鬥形狀!

血珠北鬥炸開,光芒如烈日灼目!

巨手潰散,斷指雨點般落回河裡。

吹笛人慘叫,他的蓑衣燃燒起來,露出裡麵森森白骨——

這根本不是人,是一具套著人皮的骷髏!

董小宛突然跪倒,臉上的蜈蚣疤開始脫落,露出底下新鮮的皮肉。

“哥”

她眼神恢複清明,這是三年來第一次認出董京。

笛聲停了。

往生河恢複死寂,對岸的石碑從中裂開,露出一條向上的石階。

台階上布滿青苔,每一階都刻著字:

「不歸路」

董京抱起虛弱的妹妹,踏上第一級台階。

青苔下的字跡突然滲出血來:

「登階者,萬劫不複」

第二階青苔剝落,露出森森頭骨,顱頂全被掀開,像是被某種利器剜去了天靈蓋。

董小宛突然顫抖:“我想起來了這裡是‘不歸人’的”

她的話被破空聲打斷!

三支青銅箭從高處射來,箭頭上綁著正在燃燒的符紙!

董京揮劍格擋,箭上的符紙卻突然自燃,化作三條火蛇纏住烏鐵劍!

劍身瞬間燒得通紅!

高處傳來拍手聲。

“好一個七星破煞!”

紅靴女人坐在台階儘頭,手裡把玩著一枚頭骨酒杯。

“可惜你父親當年,就沒這個本事。”

她將酒杯傾倒,液體滴在台階上——

是水銀!

液態金屬如活物般流下台階,所過之處,青苔化為灰燼,露出更多殘缺的屍骸。

董京看著掌心。

七顆黑痕已破其一,剩下六顆星點開始劇烈跳動,仿佛在預警更大的凶險。

紅靴女人摘下麵紗。

這次,她沒有遮掩左臉的鱗片。

那些青色鱗片正在脫落,露出底下漆黑的

不是皮膚。

是密密麻麻的梵文刺青!

每一個字都在滲血!

“知道為什麼叫‘不歸路’嗎?”女人舔了舔流到下巴的血,“因為走上這條路的人”

她突然撕開衣襟!

胸口赫然是個血洞,裡麵沒有心臟,隻有一團蠕動的紅線!

“都成了‘不歸人’的祭品!”

(8)祭鼎·梵身·剝皮劫

血洞裡的紅線在蠕動。

像一群細小的蛇,糾纏,翻滾,啃噬著女人胸腔裡殘留的碎肉。

董京的劍在發燙。

不是被火蛇灼燒的餘溫,而是從劍柄內部滲出的熱——烏鐵劍的吞口處,那個塵封多年的暗格正在震動。

紅靴女人突然尖笑。

她的笑聲讓台階上的水銀沸騰,濺起的銀珠在空中凝成無數細針,暴雨般射向董京兄妹!

董小宛推開兄長,雙手結出一個古怪手印。

“臨!”

她左臉的疤痕突然裂開,噴出一股黑氣,黑氣中浮現半透明的人形——

竟是個穿道袍的老者虛影!

水銀針撞上黑氣,發出金鐵交鳴之聲。

紅靴女人變色:“天師道的‘請神訣’?張老頭把魂魄種在你體內?!”

董京趁機刺出烏鐵劍。

劍尖穿透女人右肩,卻不見血——傷口裡湧出的全是紅線!

這些紅線順著劍身攀爬,眨眼間纏住董京右臂。

劇痛!

每根紅線都在往毛孔裡鑽!

董京左手捏住劍柄暗格,猛地一旋——

“哢嗒”。

暗格彈開,掉出一枚青銅鑰匙。

鑰匙墜入水銀,卻沒有沉沒,反而浮在銀麵上旋轉,發出刺耳的摩擦聲。

紅靴女人突然慘叫!

她胸口的紅線瘋狂扭動,像被火燒的蚯蚓般縮回血洞。

台階儘頭傳來轟鳴。

石壁裂開,露出一尊青銅鼎。

鼎高三丈,表麵鑄滿痛苦的人臉,每張臉的嘴巴都是張開的,形成鼎身的通氣孔。

鼎耳上拴著鐵鏈,鏈子另一端沒入黑暗,不知通向何處。

鑰匙浮空而起,自動飛向巨鼎。

“不!”

紅靴女人撲向鑰匙,她的身體在半空中突然解體——

皮膚像蛇蛻一樣脫落,露出底下布滿梵文的軀體!

那不是刺青。

是直接刻在肌肉上的經文!

每一筆劃都在滲血,讓她看起來像被千萬把刀淩遲過的血人!

鑰匙插入鼎身正中的鎖孔。

巨鼎震動,鼎口噴出紫黑色煙霧。

煙霧中浮現無數人影,有男有女,全都保持著死前最後一刻的姿態——

有的捂著眼睛,有的抓撓喉嚨,還有的抱著自己的斷肢。

董小宛突然跪倒,對著煙霧中的某個身影哭喊:“娘!”

那是個穿素衣的女子,脖頸處有一圈紅線——像是被極細的鋼絲勒斷過頭顱,又被人精心縫合。

紅靴女人(現在該叫“梵身女”了)爬向巨鼎。

她的肌肉開始剝落,像腐爛的牆皮般一塊塊掉下,露出森森白骨。

白骨上也有字。

不是梵文,是工整的小楷:

「董天青弑妻錄」

董京如遭雷擊!

父親的名字怎麼會刻在敵人骨頭上?

梵身女的白骨手指突然插入自己眼眶,摳出兩顆眼球扔向巨鼎!

“以目為祭,請尊主臨世!”

眼球在鼎中炸開,血霧凝結成一個高大身影。

黑袍。

青銅麵具。

麵具的眉心處嵌著七顆星——正是董京掌心的北鬥黑痕!

“不歸人。”董京的劍指顫抖,“三年前就是你”

黑袍人抬手。

董京的烏鐵劍突然彎曲,劍尖調轉方向,對準了他自己的心臟!

“你父親沒告訴你?”不歸人的聲音像千萬人同時低語,“烏鐵劍本就是我的東西。”

劍柄暗格裡突然伸出倒刺,紮進董京掌心!

黑痕七星大亮,順著血管往手臂蔓延!

董小宛衝過來抓住劍身,手掌被割得血肉模糊。

“哥!用針!”

她指的是掉在地上的金針。

董京左手抓向金針,不歸人突然揮袖——

一陣黑風卷起金針,釘入董小宛的眉心!

沒有血。

金針像被海綿吸收般沒入皮膚,董小宛的瞳孔瞬間變成金色。

她轉身,一掌拍在董京胸口!

這一掌帶著龍吟虎嘯之力,打得董京撞上青銅鼎。

鼎身的人臉突然全部睜開眼睛!

無數雙手從鼎裡伸出,抓住董京的四肢往鼎內拖拽!

不歸人摘下麵具。

麵具下是董天青的臉!

“乖兒子,”他微笑,“為父教你最後一課——”

“七星鎖魂,鎖的從來不是敵人”

“而是至親之魂!”

鼎內傳來咀嚼聲。

董京的右腿已經被啃得露出白骨。

就在他要被完全拖入鼎中的刹那,烏鐵劍突然自爆!

劍身碎片化作七道烏光,分彆刺入:

董小宛的眉心、

梵身女的喉嚨、

不歸人的雙眼、

青銅鼎的四足!

巨鼎傾斜,鼎口流出黑色膿血。

血泊中,董京看見一塊熟悉的玉佩——

那是母親從不離身的鴛鴦佩!

玉佩裂成兩半,露出裡麵藏著的紙條。

上麵隻有八個字:

「梵身非父,鼎中有鑰」

(9)噬心·雙魂·斷龍劫

血在流。

董京的右腿白骨森森,鼎中伸出的那些手還在撕扯著他的皮肉。

玉佩就躺在血泊裡,半截浸在黑血中,八個字像八隻眼睛,冷冷地注視著他。

「梵身非父,鼎中有鑰」

不歸人的麵具已經摘下——那張和父親董天青一模一樣的臉正在扭曲,皮膚下仿佛有無數蟲子在蠕動。

董小宛的眉心插著金針,金色的瞳孔裡沒有半點情感。她抬手,指尖凝聚起一團黑氣,再次朝董京襲來!

董京咬牙,猛地抓住鼎沿,借力翻身,整個人滾進鼎中!

黑暗。

腐臭。

無數雙手撕扯著他的身體,牙齒啃咬著他的骨頭。

董京在劇痛中伸手,在黏稠的血肉中摸索——

指尖突然觸到一塊硬物。

鑰匙!

不是青銅鑰匙,而是一枚骨鑰,表麵布滿細密的紋路,像是某種古老的符文。

鼎外傳來不歸人的怒吼:“你敢!”

董京握緊骨鑰,猛地刺入自己的胸口!

不是心臟,而是心口偏右三寸——那裡,是七星黑痕的天權星位!

黑血噴濺!

鼎內的撕咬突然停止,那些手全部縮回黑暗深處,像是遇到了什麼可怕的東西。

董京的視線開始模糊,但在徹底昏迷前,他看到了鼎壁內側刻著的字——

「以血飼鼎,以魂為鑰」

黑暗中有光。

董京睜開眼,發現自己站在一片荒原上,天空是血紅色的,沒有太陽,也沒有月亮。

麵前站著一個人。

白衣,黑發,背對著他。

“醒了?”那人開口,聲音熟悉得讓董京渾身一震。

“……父親?”

那人轉身——確實是董天青的臉,但眼神完全不同。

“我不是你父親,”白衣人搖頭,“至少不完全是。”

“那你是誰?”

“我是被鎖在鼎中的魂,”白衣人指了指董京手中的骨鑰,“而你,現在是鼎的主人。”

董京低頭,發現自己的右腿已經恢複,但皮膚下隱約有黑氣流動。

“不歸人是誰?”

白衣人沉默片刻,突然抬手,指向荒原儘頭——

那裡矗立著一座高台,台上跪著一個人,渾身被鐵鏈鎖住,頭顱低垂。

“那是真正的董天青,”白衣人輕聲道,“你的父親。”

董京瞳孔驟縮:“那外麵的……”

“是‘噬心蠱’,”白衣人歎息,“三年前,你父親發現青龍會用活人煉鼎,試圖毀掉這尊‘噬魂鼎’,卻被鼎中的怨氣反噬,一半魂魄被蠱蟲占據,成了現在的‘不歸人’。”

董京握緊骨鑰:“我妹妹呢?”

白衣人沒有回答,隻是突然抓住董京的手腕,將他的掌心朝上——

七星黑痕已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道血線,從掌心一直延伸到心臟位置。

“你用了骨鑰,現在你的命和鼎連在一起,”白衣人盯著他,“要麼吞噬鼎中所有怨魂,成為新的‘不歸人’……”

“要麼?”

“要麼毀掉鼎,和你父親一起魂飛魄散。”

現實。

董京猛地睜開眼,發現自己仍躺在鼎中,但身上的傷口已經愈合。

鼎外傳來打鬥聲。

他撐起身子,看到董小宛正在和不歸人交手!

金針仍插在她眉心,但她的動作卻不再僵硬,反而招招致命,逼得不歸人連連後退。

“小宛!”

董京躍出鼎外,骨鑰在手中發出幽光。

不歸人轉頭,那張扭曲的臉突然露出驚恐:“你竟然……拿到了魂鑰?!”

董小宛趁機一掌拍在他胸口,不歸人噴出一口黑血,皮膚下的蠱蟲瘋狂蠕動,像是受到了極大的刺激。

“哥,”董小宛開口,聲音卻像是兩個人同時在說話,“鼎不能毀……父親的一半魂魄還在裡麵……”

董京愣住:“你怎麼……”

“金針喚醒了我的記憶,”董小宛的瞳孔金色褪去,恢複成原本的黑色,“三年前,母親不是被父親殺的……”

她指向不歸人:“是他!他用噬心蠱控製了父親的身體,親手勒死了母親!”

不歸人突然狂笑:“是我又如何?現在你們能怎麼辦?毀掉鼎,董天青也會死!”

董京低頭看著骨鑰,突然明白了玉佩上那句話的真正含義——

「鼎中有鑰」

不是開鎖的鑰匙,而是“抉擇”之鑰。

他握緊骨鑰,看向妹妹:“信我嗎?”

董小宛點頭,金針從眉心彈出,落入董京手中。

不歸人暴起,撲向董京!

“晚了!”

董京將金針和骨鑰同時刺入自己的心臟!

鮮血噴湧,卻不是紅色,而是漆黑如墨!

黑血落地,化作七條鎖鏈,瞬間纏住不歸人的四肢、脖頸和胸膛!

“七星鎖魂……”不歸人掙紮,“你竟然……用在自己身上?!”

董京單膝跪地,嘴角溢血:“不是鎖魂……”

“是換魂!”

七條鎖鏈驟然收緊,不歸人的身體開始崩潰,皮膚下的蠱蟲尖叫著被抽出,化作黑煙消散。

高台上的身影抬起頭——

董天青的魂魄,歸位了。

(10)殘星·燼魂·無痕劫

鎖鏈在哀鳴。

七條黑血凝成的鐵索繃得筆直,將不歸人的軀體懸在半空。蠱蟲從毛孔中鑽出,像黑色的膿汁滴落,在青銅鼎上腐蝕出密密麻麻的孔洞。

董天青的魂魄站在鼎邊,白衣被黑氣纏繞,麵容時而清晰時而模糊。

“京兒……”他的聲音像隔著千山萬水,“斬斷鎖鏈……”

董京握劍的手在抖。

烏鐵劍已碎,此刻他手中隻有半截殘刃,刃口沾著自己的心頭血。

董小宛突然抓住他的手腕。

“不能斬!”她指尖發冷,“七星鎖魂連的是你的命!”

鼎內傳來異響。

那些被吞噬的怨魂正在撞擊鼎壁,人臉在青銅表麵凸起,發出嬰兒啼哭般的尖嘯。

不歸人突然睜開眼——

他的左眼是董天青的溫潤漆黑,右眼卻是蠱蟲聚成的猩紅!

“好兒子……”他咧開嘴,聲音忽男忽女,“為父教你最後一招……”

鐵鏈驟然斷裂三條!

董京噴出一口血,胸前浮現四顆黑星——原本七星鎖魂的印記,此刻已破其四!

不歸人掙脫右臂,五指如鉤抓向董小宛天靈蓋!

“小宛!”

董京撲過去,用肩膀硬接這一爪。骨裂聲中,他反手將殘刃刺入不歸人右眼!

蠱蟲爆漿!

腥臭的汁液濺在董京臉上,立刻腐蝕出蛛網般的血痕。

不歸人慘叫,剩餘四條鎖鏈劇烈震蕩。董天青的魂魄突然凝實,一掌拍在自己心口!

“爹!”

一道白光從董天青眉心射出,化作七枚銀針,釘入不歸人周身大穴——

正是董家秘傳的“七星鎖魂針”終極式:

同歸燼!

不歸人的身體開始崩解。

皮膚寸寸龜裂,露出底下蠕動的蠱蟲群。它們瘋狂啃噬宿主的血肉,又互相撕咬,像一團自相殘殺的餓鬼。

董天青的魂魄也在消散。

“青龍會的秘密……在鼎足……”他伸手想摸兒女的臉,指尖卻已透明,“記住……血刃無痕……”

最後三個字消散在風裡。

不歸人徹底化作黑灰的刹那,青銅鼎轟然炸裂!

無數怨魂衝天而起,在洞窟頂部聚成漩渦。董小宛突然割破手腕,將血灑向空中!

“天師道血祭……”她臉色慘白,“送諸位往生!”

血珠化作紅蓮,每一朵都包裹一個怨魂。漩渦中心緩緩降下一道光,隱約可見母親素衣的身影在光中招手。

董京想抓住那道光,胸前的四顆黑星卻突然灼燒起來!

“哥!”董小宛扶住踉蹌的他,“鎖魂反噬……”

話未說完,洞窟開始崩塌!

巨石砸落中,董京瞥見鼎足碎片上的刻字——

「丙辰年七月初七,青龍會總舵主斷龍於蜀」

斷龍?

這不是人名,是卦象!

《易·乾卦》有雲:“亢龍有悔,盈不可久”。而“斷龍”一爻,恰是乾卦最凶之變!

一塊巨石砸向董小宛後背!

董京用殘軀撞開妹妹,自己卻被壓在石下。脊椎斷裂的脆響中,他竟感覺不到痛——四顆黑星正在吞噬他的五感。

黑暗降臨前,他看見董小宛爬過來,將染血的金針刺入他眉心……

光。

董京睜開眼,發現自己躺在江邊的漁船上。

晨霧未散,船頭坐著個戴鬥笠的老者,正在修補漁網。

“醒了?”老者頭也不回,“你睡了三天。”

董京想坐起,卻發現全身纏滿麻布,胸前隱隱作痛。伸手一摸——

四道疤,排列如殘破的北鬥。

“我妹妹呢?”

老者指向江心。

霧中隱約可見一艘烏篷船,船頭立著素衣女子,左臉的蜈蚣疤已消失不見。

她朝這邊揮揮手,突然縱身躍入江水!

“小宛!”

董京掙紮著爬到船邊,卻見江麵泛起漣漪,哪裡還有人影?

老者遞來一封信。

信紙隻有八字:

「血刃無痕,青龍斷龍」

落款處畫著半枚殘星——正是董京胸前缺失的第三顆黑星位置。

船尾突然傳來輕響。

董京轉頭,看見一柄全新的烏鐵劍靜靜躺在那裡。

劍鞘刻著兩道痕:

一道深如峽穀,一道淺若遊絲。

像父與子。

像兄與妹。

也像……

未儘的江湖。

最新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