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天黃昏,丁小開站在山崖上遠眺幽冥穀。
夕陽將整個峽穀染成血色,那座黑色石塔在暮色中如同指向天空的利劍。
更令人不安的是,天空中的月亮已經呈現出明顯的暗紅色,像是被血浸透的銅鏡。
“月落之時就在今晚。”阿月走到他身旁,聲音輕得像風中的羽毛。
丁小開轉頭看她,心臟猛地抽緊——阿月手臂上的裂紋已經蔓延到肩膀,像一張紅色的蛛網覆蓋了大半個身子。
她臉色蒼白得近乎透明,隻有那雙眼睛依然明亮如星。
“你的傷…”
阿月勉強一笑:“還能撐住。”
她指向幽冥穀,“看,他們在準備什麼。”
穀中黑色石塔周圍燃起了七堆巨大的篝火,排列成北鬥七星的形狀。
銀手套傀儡們正機械地搬運著各種祭品,有牲畜,有器物,還有…活人。
“七宿歸位…”丁小開摸向胸前的刀形印記,那裡的皮膚也開始結晶化,像是有細小的冰淩在皮下生長,“他們需要七位守護者血脈來完成儀式。”
阿月從懷中取出那塊羊皮紙殘頁:“我昨晚又夢到了其他守護者後代…他們都被關在石塔地牢裡。”
她指向羊皮紙邊緣的一行小字,“這裡提到‘七星鎖魂陣’,必須在月落之時同時取七人之血…”
丁小開握緊短刀:“那我們就在月落之前殺進去。”
“就我們兩個?”阿月苦笑,“對抗整個拜月教?”
“不。”丁小開指向穀口突然出現的騷動,“我們有援軍。”
一隊人馬正突破銀手套傀儡的防線衝入穀中,為首的正是蕭聽雨!
他手持一柄細長軟劍,劍光如虹,所過之處傀儡紛紛倒地。
雖然臉色仍顯病態,但眼神銳利如鷹。
“舅舅!”阿月驚呼,“他怎麼…”
丁小開笑了:“莫言笑的消息送到了。看,聽雨樓精銳儘出。”
蕭聽雨身後跟著二十餘名高手,都是聽雨樓最頂尖的刺客。
他們結成奇特的陣型,專門攻擊銀手套的連接處——手腕。
一旦手套脫落,傀儡立刻癱軟如泥。
“時機到了。”丁小開拉起阿月的手,“我們從後山小路下去,直搗石塔!”
兩人借著戰鬥的混亂,沿著陡峭的山徑潛入穀中。
越靠近石塔,身上的印記反應越強烈。
阿月的胎記已經紅得發亮,在暮色中像一盞小燈;丁小開胸前的刀痕則滲出青藍色的光,衣服被灼燒出一個清晰的刀形破洞。
石塔入口處守衛森嚴,但丁小開發現一個細節——所有銀手套傀儡都麵朝外站立,對塔內毫無防備。
“他們防外不防內…”丁小開眼睛一亮,“塔裡一定正在進行重要儀式,不容打擾。”
阿月指向塔基:“那裡有個排水口,或許能進去。”
排水口狹小潮濕,兩人勉強擠進去,裡麵是錯綜複雜的管道係統。
順著水流聲前進,他們來到一個鐵柵欄前,透過縫隙能看到塔內的景象——
那是一個圓形的祭壇,七根石柱環繞中央的青銅柱,每根石柱上都綁著一個人,有男有女,年齡各異。
他們的手腕被割開,鮮血順著石柱上的凹槽流向中央。
墨無殤站在青銅柱旁,手持那本金屬封麵的《幽冥劍譜》,口中念念有詞。
“其他守護者!”阿月捂住嘴。
丁小開數了數:“六個…加上我們就是七個。”
祭壇上的儀式已經進行到關鍵時刻。
墨無殤突然高舉雙手,劍譜懸浮在空中,七條銀鏈如同活物般舞動。
六根石柱上的血液已經彙聚到青銅柱底部,形成一個不完整的圖案——缺少最後兩個部分。
“還差兩個守護者…”墨無殤聲音嘶啞,“不過沒關係…白無塵應該已經…”
話音未落,塔門被撞開,白無塵的黏液身軀蠕動著進入。
他不再是模糊的人形,而是進化出了清晰的麵容——一張與阿月有七分相似的臉!
“如…煙…”白無塵的聲音斷斷續續,卻讓阿月渾身一震。
墨無殤不耐煩地揮手:“彆廢話了,抓住他們!”
白無塵突然轉向排水口方向,渾濁的眼睛似乎穿透鐵柵欄直視兩人!
丁小開暗叫不好,拉著阿月後退,但已經晚了——一股藍綠色黏液從縫隙中噴射而出,纏住阿月的腳踝!
“啊!”阿月被猛地拖向柵欄。
丁小開短刀疾揮,斬斷黏液,但更多黏液從四麵八方湧來。
排水管劇烈震動,牆壁開始坍塌!
“跑!”丁小開抱起阿月衝向另一條岔路。
身後傳來白無塵非人的嚎叫,整個排水係統都在崩塌。
兩人拚命奔跑,終於從一個出口跌入塔內——正好是祭壇下方的地牢!
這裡關押著十幾個囚犯,大多奄奄一息。
看到有人闖入,一個滿臉血汙的老者掙紮著爬過來:“救…救我們…”
阿月扶起他:“您是…”
“南宮家…守護者…”老者氣若遊絲,“墨無殤要集齊七宿血脈…解開劍譜封印…”
上方祭壇傳來劇烈的震動,青銅鐘發出震耳欲聾的轟鳴。
丁小開判斷形勢:“必須阻止儀式完成!”
“走這邊!”阿月發現一道狹窄的樓梯,應該是供守衛使用的通道。
兩人衝上樓梯,來到祭壇側麵的暗門。
透過門縫,他們看到墨無殤正在進行最後準備——白無塵的黏液身軀被強行按在第七根石柱上,雖然形態相近,但明顯不是真正的守護者血脈。
“不夠…還差一點…”墨無殤憤怒地咆哮,“那兩個小雜種在哪?!”
就在這時,塔門再次被撞開,蕭聽雨帶人殺入!
他臉色慘白,嘴角帶血,顯然毒性未清,但劍法依然淩厲無匹。
三名聽雨樓高手緊隨其後,與銀手套傀儡戰作一團。
“墨無殤!”蕭聽雨長劍直指,“二十年的恩怨,今日了結!”
墨無殤冷笑:“蕭聽雨…你妹妹的債,確實該還了。”
他一揮手,祭壇四周突然升起藍色火焰,形成一道屏障。
蕭聽雨的劍刺在火焰上,竟被彈了回來!
與此同時,白無塵的黏液身軀突然暴起,纏住了一名聽雨樓高手,眨眼間就將那人吞噬!
“現在!”丁小開推開暗門,與阿月一同衝出。
墨無殤看到兩人,眼中閃過狂喜:“守護者血脈!天助我也!”
他雙手結印,七條銀鏈如同毒蛇般射向兩人。
阿月突然站到丁小開身前,雙臂交叉——胎記爆發出耀眼的紅光,形成一道屏障擋住了銀鏈!
但代價是,她手臂上的裂紋瞬間蔓延到脖頸,皮膚開始出現石化的跡象!
“阿月!”丁小開想拉開她,卻被一股力量推開。
“記住…月落之時…七宿歸位…”阿月的聲音變得空靈,“隻有…守護者…才能…”
她的話被一陣劇痛打斷,更多的裂紋出現在臉上。
墨無殤加大了力量輸出,銀鏈瘋狂衝擊著紅色屏障,每一次撞擊都讓阿月吐出一口鮮血。
丁小開目眥欲裂,胸前的刀痕突然爆發出一陣刺骨的寒意!
那感覺不是灼熱,而是極致的冰冷,仿佛要將他的靈魂凍結。
短刀在手中嗡鳴,刀身上浮現出與印記相同的紋路。
“無影刀…原來如此…”丁小開恍然大悟,“刀法最高境界不是快,而是…”
他閉上眼睛,短刀緩緩舉起。
奇妙的是,刀身開始變得透明,最終完全消失在空氣中——真正的“無影”!
墨無殤察覺到危險,分出一條銀鏈射向丁小開。
就在銀鏈即將觸及的瞬間,丁小開動了——
沒有刀光,沒有風聲,甚至看不到他出手的動作。
那條銀鏈突然斷成七截,掉落在地發出金屬般的脆響。
墨無殤悶哼一聲,手腕出現一道細線,鮮血緩緩滲出。
“無影刀…真正的無影刀…”墨無殤臉色大變,“蕭天放的絕學!”
丁小開沒有回答,他的動作越來越慢,卻越來越難以捉摸。
每一“步”都像是踏在時間的縫隙裡,明明看著他在原地,下一秒卻已經出現在三丈之外。
墨無殤不得不收回攻擊阿月的銀鏈全力防禦。
七條銀鏈在他周圍舞成一張密不透風的網,但丁小開的刀總能找到那千萬分之一秒的空隙。
銀鏈一條接一條斷裂,墨無殤身上的傷口也越來越多。
“你以為這就夠了?”墨無殤獰笑,“月落之時已到!”
塔頂突然傳來一聲巨響,青銅鐘無人自鳴!
一道血紅色的月光透過塔頂的開口直射而下,正好照在懸浮的《幽冥劍譜》上。
書頁瘋狂翻動,最後停在某一頁,上麵的文字開始發光!
“糟了…”蕭聽雨想衝過去,卻被藍色火焰攔住。
阿月艱難地抬頭,看到血月正位於天頂。
她突然明白了什麼,用儘最後的力氣撲向第七根石柱——那根本應屬於她的位置!
“阿月!不要!”丁小開想阻止,卻被墨無殤纏住。
阿月撞在石柱上,手臂上的胎記與石柱的凹槽完美契合。
鮮血噴湧而出,順著凹槽流向中央。
刹那間,七根石柱同時亮起,七種不同顏色的光彙聚在青銅柱上,形成一個完整的圖案——北鬥七星!
《幽冥劍譜》劇烈震動,封麵完全打開,最後一頁的內容展現在所有人麵前——那不是武功秘籍,而是一份名單!
上麵詳細記錄了朝中大臣與拜月教勾結的證據,以及一個顛覆王朝的龐大計劃!
“這是…”墨無殤也愣住了,“不可能!劍譜應該是…”
趁他分神,丁小開突破防禦,短刀直取其咽喉!
墨無殤倉皇閃避,仍被劃開一道深深的傷口。
他怒吼一聲,雙手結印,祭壇上的藍色火焰突然凝聚成一條火龍撲向丁小開!
千鈞一發之際,一個身影擋在了丁小開麵前——是白無塵!
他的黏液身軀被火焰吞噬,發出淒厲的慘叫。
在灰飛煙滅前的最後一刻,他的麵容竟然恢複了人形,一個清秀男子的臉龐。
“如煙…妹妹…”白無塵——或者說白無月的聲音變得清晰,“告訴如煙…哥哥錯了…”
隨著這聲懺悔,他徹底化為灰燼。
丁小開來不及思考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墨無殤已經再次攻來!
“你們毀了一切!”墨無殤狀若瘋狂,“那就一起死吧!”
他雙手抓住《幽冥劍譜》,想要強行吸收其中的力量。
但書頁上的文字突然化作實體,如同鎖鏈般纏住他的手臂!
墨無殤驚恐地發現,自己的皮膚開始迅速老化、乾枯!
“不!這不是力量…這是詛咒!”他尖叫著試圖甩脫書冊,卻無法掙脫。
丁小開趁機抱起阿月,她的身體已經大半石化,隻有眼睛還能轉動。
蕭聽雨也衝了過來,扶住兩人:“快走!塔要塌了!”
整個石塔開始劇烈搖晃,石塊從頂部墜落。
三人跌跌撞撞地向塔外衝去,身後傳來墨無殤最後的慘叫——他的身體如同沙雕般崩塌,最終與《幽冥劍譜》一起被埋在了廢墟之下。
衝出塔的瞬間,身後傳來轟然巨響,黑色石塔徹底坍塌!
血月的光芒開始褪去,漸漸恢複成正常的顏色。
幸存的聽雨樓高手們圍了上來,將三人護在中間。
“阿月…”丁小開輕輕撫摸她石化的臉頰,淚水落在上麵立刻結成了冰晶。
阿月的嘴唇微微顫動,卻發不出聲音。
蕭聽雨檢查她的狀況,臉色越來越凝重:“守護者印記完全激活的代價就是石化…古籍上記載過…”
“有辦法逆轉嗎?”丁小開聲音嘶啞。
蕭聽雨沉默片刻:“傳說東海之外有不老泉…”
“那我就帶她去。”丁小開堅定地說,將阿月輕輕抱起。
她的重量已經變得像石頭一樣沉,但在他懷中依然輕盈如初。
蕭聽雨想說什麼,最終隻是歎了口氣。
他從懷中取出一塊玉佩:“這是你父親留下的…或許對你有幫助。”
丁小開接過玉佩,發現上麵刻著一幅精細的海圖,某個小島被特彆標記出來。
朝陽初升,第一縷陽光照在阿月石化的臉上,奇跡般地,一絲血色回到了她的臉頰。
丁小開驚喜地發現,石化的進程似乎停止了。
“她還活著…”蕭聽雨也露出喜色,“守護者的生命力遠超常人…”
丁小開將阿月小心地放在準備好的馬車上,轉身對蕭聽雨深深一揖:“舅舅,聽雨樓就拜托您了。”
蕭聽雨點頭:“去吧,找到不老泉…帶她回家。”
馬蹄聲漸遠,載著兩人離開幽冥穀。
江湖上很快流傳起新的傳說——關於一個能使出無形刀法的年輕人和他石化了的愛人,關於他們尋找不老泉的旅程。
有人說在東海之濱見過他們,也有人說他們去了更遠的西域…
但每當月圓之夜,總有人聲稱看到月光下有一對身影——男子腰佩短刀,女子手臂上有紅色紋路。
他們時而在山巔並肩而立,時而在湖畔相依相偎,仿佛在等待一個奇跡的發生。
而那個奇跡,或許就在下一個黎明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