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嘯天跟著趙乾坤走進辦公室時,後頸的舊傷疤還殘留著對方拇指碾過的刺痛。
那是三年前在邊境執行任務時,被毒販的匕首劃開的,當時他用戰術刀反捅回去時,刀尖都沒抖過。
可此刻辦公室裡繚繞的雪茄味,卻比當年雨林裡的瘴氣更讓他警覺。
“坐。“趙乾坤把合同甩在紅木桌上,玻璃煙灰缸裡堆著半截沒掐滅的雪茄,火星子在泛著油光的紙頁上跳動。
林嘯天掃了眼合同封皮——《地下拳場長期參賽協議》,右下角甲方簽章是“乾坤娛樂“,他記得周明上次賭輸後,攥著的欠條上也蓋著這個章。
“小林啊,今天這拳打得漂亮。“趙乾坤給自己倒了杯威士忌,琥珀色酒液撞在水晶杯壁上,“我看你是塊好料子,簽了這協議,每月保底十萬,打一場加五萬。“他突然傾身,指節敲了敲合同裡的違約條款,“要是不簽嘛“尾音拖得像蛇信子,“你上回贏的十二萬獎金,還有今天這場的八萬,可就都得充公咯。“
林嘯天垂眼盯著合同上的黑體字。
違約條款裡“斷指““廢腿“之類的字眼刺得他視網膜生疼,數據麵板突然在眼前彈出:【目標趙乾坤:心率87,瞳孔擴張15,手指無意識摩挲袖口金線——典型威脅性試探行為。
當前最優應對策略:假意妥協,收集證據】
“老板這條件太優厚了。“他扯了扯嘴角,指腹蹭過褲袋裡那張折出深痕的照片,周明的笑臉在布料下硌著他的皮膚,“就是我剛退役,家裡還有老母親要養,這協議一簽就是三年“
“孝子啊。“趙乾坤的笑裡摻著雪茄的苦,從抽屜裡摸出張支票拍在合同上,“先預支你二十萬,夠給老太太換套帶電梯的房子了。“他的目光掃過林嘯天泛白的運動褲,“簽了,明天就讓李叔帶你去買新行頭——地下拳場的台柱子,總不能穿得跟要飯的似的。“
林嘯天的指尖在合同上頓了兩秒,才抓起鋼筆。
筆尖觸到紙的瞬間,麵板突然跳出紅色警告:【檢測到合同附加條款:甲方有權單方麵修改賽製對手獎金分配。
風險係數:89】他喉結動了動,在簽名欄落下“林嘯天“三個字,墨跡暈開時,聽見趙乾坤的呼吸輕了半拍。
“聰明。“趙乾坤把合同收進保險櫃,轉身時露出腰間鼓囊囊的槍套,“對了,三天後有場重頭戲,對手是從泰國回來的鐵膝頌猜,前wbc輕量級拳王。“他拍了拍林嘯天肩膀,這次力道輕了些,“這場必須贏,輸了“他指了指保險櫃,“合同裡可寫著,傷殘補助隻有五千。“
從辦公室出來時,拳場已經散得差不多了。
林嘯天把支票折成小塊塞進襪子,路過洗手間時,鏡子裡的自己左眼下方還泛著青——那是第二回合被王強掃中的。
他掬了把冷水拍在臉上,抬頭時,鏡子裡的藍光突然閃爍,麵板彈出新數據:【未知乾擾源距離:10米,方向:西北】
西北方向是拳場後門的巷子。
林嘯天擦著臉往外走,剛轉過拐角,就聽見頭頂傳來金屬碰撞聲。
他本能地側身,一隻銀色鐲子擦著他耳朵砸在牆上,反彈落地時發出清脆的響。
“對不起!“戴鴨舌帽的女人蹲下身撿鐲子,帽簷壓得很低,隻露出小巧的下巴和塗著暗紅色指甲油的手,“我剛才“她抬頭的瞬間,林嘯天看清了她的眼睛——不是普通的黑,而是像淬了冰的深潭,“你是林嘯天?“
林嘯天後退半步,後背抵上磚牆。
數據麵板瘋狂跳動:【目標蘇夜棠:心率72(異常平穩),瞳孔收縮03(觀察狀態),右手插在風衣口袋(疑似持有錄音設備)】
“你是誰?“他的聲音冷得像刀尖。
“蘇夜棠,體育經紀人。“女人把鐲子戴回手腕,銀鏈在路燈下泛著冷光——和他在趙乾坤身後陰影裡看到的一模一樣,“我在調查地下拳場的黑幕,趙乾坤操控比賽結果,用拳手的命洗錢,周明的死“她突然住了嘴,“你看過他的體檢報告嗎?“
林嘯天的手指猛地攥緊。
周明上周還說要存夠錢帶女朋友去馬爾代夫,結果比賽後吐了半宿血,送到醫院時內臟全碎了。
當時趙乾坤說是他自己嗑了藥,可周明最後拽著他衣角說的那句“有人的眼睛會發光“,此刻突然在耳邊炸響。
“你怎麼知道我“
“因為你不一樣。“蘇夜棠從口袋裡掏出個u盤,“上周你打第三場,對手左膝舊傷發作,你第一拳就砸在半月板上——普通拳手不可能算得那麼準。“她的目光掃過他的眼睛,“還有你看拳台時的眼神,像在看數據?“
林嘯天的太陽穴突突跳了兩下。
數據麵板突然發出蜂鳴,他知道自己此刻的瞳孔肯定泛著藍光——就像周明說的“發光的眼睛“。
“趙乾坤的賭盤賠率都是提前定好的,他讓誰贏誰就得贏。“蘇夜棠壓低聲音,“頌猜根本不是什麼退役拳王,他是趙乾坤從緬甸買來的血奴,打一場拿五千,打殘了就扔。
你三天後要是贏了,趙乾坤會把你變成第二個頌猜;要是輸了“她指了指拳場方向,“你連周明的下場都不如。“
巷口突然傳來汽車鳴笛聲。
蘇夜棠迅速把u盤塞進林嘯天手裡,轉身要走時又回頭:“明天晚上十點,人民公園荷花池,我給你看周明的屍檢報告。“她的鴨舌帽被風掀起一角,林嘯天瞥見她耳後有塊淡粉色的疤,像子彈擦過的痕跡。
回到出租屋時,牆上的破鐘正敲過十二點。
林嘯天把u盤藏在床墊下,轉身走進狹小的陽台。
他脫掉上衣,露出布滿舊傷的胸膛,數據麵板在眼前展開:【力量:68→71(+3)速度:72→75(+3)精準度:85→88(+3)】這是他今晚比賽後的數據提升,比前幾場都要明顯。
但麵板最下方的紅色警告還在閃爍:【未知乾擾源:威脅等級b+→a】
他抓起懸掛的沙袋,出拳時帶起風聲。
沙袋上的靶心被他揍得變形,汗水順著下巴滴在地上,暈開一個個深色的圓。
當他第七次擊中沙袋的薄弱點時,麵板突然彈出新分析:【長期對抗高強度對手可觸發“數據融合“,預計35場後解鎖“弱點預判“】
可他停了下來。
趙乾坤的槍套、蘇夜棠的銀鐲、周明折痕累累的照片,在腦子裡亂成一團。
數據麵板能算準拳路,卻算不準人心。
他需要籌碼,需要比趙乾坤更狠的牌,或者
手機在褲袋裡震動。
林嘯天擦了擦手,屏幕亮起時,是條匿名短信,沒有內容,隻有張模糊的照片——地下拳場的地下室,鐵籠裡躺著個渾身是血的人,手腕上戴著和蘇夜棠一樣的銀鐲。
他的拇指懸在刪除鍵上,最終鎖了屏。
窗外的月光照在沙袋上,投下的影子像極了趙乾坤保險櫃的輪廓。
三天後,頌猜,銀鐲,周明所有的線都在往一個方向收,而他,是那個攥著線頭的人。
夜風卷起地上的照片,周明的笑臉在月光下忽明忽暗。
林嘯天彎腰撿起,輕輕撫平折痕。
這次,他看清了照片背麵的字——“地下拳場b2,監控死角“,用紅色記號筆寫的,邊緣有些模糊,像是眼淚暈開的。
林嘯天擦汗的毛巾剛搭在肩頭,褲袋裡的手機便又震動起來。
這一次不是訓練時的鈍響,而是帶著電流的刺麻感,順著大腿直竄到後頸。
他扯過搭在椅背上的舊t恤隨意擦了擦手,屏幕亮起的瞬間,冷白的光割開了出租屋的黑暗——發件人顯示“未知號碼“,短信內容隻有一行:“小心你的下一場比賽,有人想讓你永遠閉嘴。“
數據麵板在視網膜上炸開淡藍色數據流。
【短信發送時間:23:47:12,基站定位:本市西郊廢棄工廠區。
信號經過3層代理服務器加密,溯源難度:82】他的指腹輕輕壓在“永遠閉嘴“四個字上,指節因用力而泛白——上一個說要“永遠閉嘴“的,是周明。
那個總愛把檳榔嚼得咯嘣響的東北漢子,最後吐在他鞋麵上的血沫裡,還混著半顆沒咽下去的檳榔核。
“叮——“麵板突然彈出新提示:【未知乾擾源距離縮短至5米,方向:正下方】林嘯天猛地轉身,目光穿透積灰的玻璃窗。
樓下斑駁的水泥地上,一截猩紅的煙頭明滅,像隻窺伺的眼睛。
他抓起掛在門後的黑色外套套上,動作帶得牆上的老照片嘩啦作響——周明的笑臉歪向一邊,照片背麵“地下拳場b2,監控死角“的字跡在月光下泛著暗紫。
他蹲下身,從床底拖出個生鏽的鐵盒。
盒底壓著張泛黃的醫療診斷書,“腰椎壓縮性骨折,不適宜劇烈運動“的結論被紅筆劃得支離破碎。
這是三年前部隊醫院開的退役證明,也是趙乾坤敢在辦公室用槍套戳他後頸的底氣。
但此刻,他的指尖撫過診斷書上的鋼印,數據麵板突然跳出【骨骼密度:125(正常成年男性均值98)肌肉纖維活性:117(因長期特訓產生代償性強化)】的分析——當年邊境雨林裡背著重傷隊友狂奔三十公裡的身體,從來沒認過輸。
手機在掌心發燙。
他點開短信詳情,拇指懸在“回複“鍵上三秒,最終輸入:“誰?“發送鍵按下的瞬間,麵板彈出【目標i已更換,新定位:城南碼頭倉庫區】。
窗外的煙頭突然熄滅,有腳步聲混著風鑽進耳朵,是膠底鞋碾過碎磚的聲響,和趙乾坤手下常穿的那種防刺靴一模一樣。
林嘯天扯下晾在窗邊的運動繃帶,手法利落得像在拆戰術裝備。
當繃帶纏到右手腕時,他摸到了藏在夾層裡的東西——半枚子彈殼,是周明出事那晚塞給他的。“這是從老子肋骨縫裡摳出來的。“當時周明疼得直抽氣,“762口徑,軍警用槍,趙乾坤那把破左輪打不出來。“
短信提示音再次響起。
他幾乎是掐著時間點開,新消息隻有兩個字:“頌猜“。
數據麵板的藍光在他瞳孔裡明滅,突然鎖定了某個被忽略的細節——三天前他贏下比賽時,觀眾席第三排有個戴鴨舌帽的男人,手指一直抵在耳麥上。
現在回想,那耳麥的款式,和趙乾坤辦公室裡監聽設備的接收器一模一樣。
風掀起窗簾,吹得桌上的u盤輕輕晃動。
林嘯天彎腰撿起周明的照片,背麵的“監控死角“四個字突然清晰起來——或許周明早就發現了什麼,或許那個在地下室被拍的銀鐲主人,正是解開所有謎團的鑰匙。
他把照片貼在胸口,那裡有道子彈擦過的舊傷,和蘇夜棠耳後的疤形狀相似。
手機屏幕最後一次亮起,是條空白短信。
林嘯天卻在短信提示的“送達報告“裡,捕捉到了發件人手機的ii碼。
他迅速掏出從部隊帶回來的舊款諾基亞,熟練輸入一串指令——這台連微信都裝不了的老機器,藏著他當年做偵察兵時破解過的所有通訊協議。
當數據流在諾基亞小屏幕上滾動時,窗外的腳步聲突然加快,混著汽車引擎的轟鳴。
林嘯天把諾基亞塞進褲袋,轉身從床墊下取出u盤,插入電腦的瞬間,顯示器亮起的藍光裡,他看見自己的眼睛泛著淡藍——就像周明說的“發光的眼睛“,也像數據麵板裡永遠跳動的勝負概率。
三天後的比賽,頌猜的膝跳反射頻率,趙乾坤保險櫃的密碼鎖結構,蘇夜棠銀鐲上的刻痕,此刻都在他腦子裡連成一張網。
而那條匿名短信,不過是網外的第一隻撞上來的飛蟲。
他關掉電腦,月光正好落在桌上的拳套上,皮麵泛著冷硬的光——這一次,他要讓所有想讓他“永遠閉嘴“的人,先聽聽拳頭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