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都姑蘇的暮春飄著鬱金香氣。西施踩在八重織金毯上,十二旒冕旒的陰影掠過夫差的臉,像極了越王允常臨刑前的鐵窗。她的廣袖拂過編鐘,發出的卻不是宮商之音,而是苧蘿溪夜梟的悲鳴——那是範蠡用三個月時間,讓她記住的吳國秘曲《鴟夷破楚》。
“聽說越女善舞,“夫差的手指摩挲著劍柄的“乾將“二字,劍鞘上的魚紋與範蠡的刺青如出一轍,“孤卻聞弦歌知雅意。“他身後的屏風上,繪著的正是去年被越人焚毀的戰船,船頭立著的巫祝,竟與鄭旦的父親有七分相似。
西施的木屐碾過琴弦時,聽見自己腕間的魚鱗胎記發出微響。斷弦劃破掌心的刹那,她聞到袖口藏著的“心憂草“甜香,與母親臨終前的咳血氣味重合。血珠濺在夫差明黃色的龍袍上,竟在織金雲紋間綻開一隻振翅的鳳凰,尾羽所及之處,雲紋竟化作越地的桑蠶形狀。
編鐘轟然落地。吳國太宰伯嚭的玉笏掉在地上,露出裡麵藏著的楚國巫蠱符。夫差的瞳孔映著她掌心的血紋,忽然抓住她的手腕,指甲碾過她的胎記:“這紋路與孤夢中的破吳天將一模一樣。“
酉時三刻,館娃宮的銅鶴香爐燃著沉水香。西施望著鏡中自己的眼尾,那裡不知何時染上了一層金粉,與夫差龍袍上的鳳凰翎羽顏色無二。侍女捧來的金縷衣上,繡著的不是吳國的鴟夷圖騰,而是越地的九尾狐,狐眼處嵌著的,竟是鄭旦的九鸞金釵碎鑽。“君上有令,“內監的尖細嗓音混著廊外的《吳歈》,“賜姑娘浣紗君封號,掌後宮巫祝事。“他袖口露出的刺青,是被越人剜去的“郢“字殘筆。當金印落在她掌心時,西施忽然聞到印泥裡混著的人血——那是越地巫祝用來下咒的“千人血“。
子夜的月光透過瓦當,在地麵繪出八卦圖。西施將斷弦浸入香爐,香灰突然聚成範蠡的輪廓。他的羽扇指著夫差的寢殿方向,扇麵上顯形的不是吳國水脈圖,而是母親魚符上的“巫“字咒文。當她用指尖血在八卦圖乾位點染時,竟引出地下傳來的青銅共鳴——那是吳國秘藏的“少康魚符“在響應。
卯時的朝霧裡,夫差的指尖捏起她的下巴。他左腕的“鴟夷“刺青沾著晨露,竟與她的魚鱗胎記拚成完整的魚形。“你這雙眼睛,“他的拇指碾過她眉骨,那裡藏著太醫埋下的“惑心蠱“,“比孤的乾將劍還要鋒利。“西施聞到他口中的龍腦香裡混著鉛粉,那是伯嚭為他特製的“長生散“,實則是楚國巫蠱的引子。她故意垂眸,讓睫毛在眼瞼投下陰影,殿外等候的吳國貴族忽然響起低低的抽氣聲——他們看見的不是西施的嬌羞,而是自己亡妻的麵容。
“君上可曾見過,“她的指尖劃過他的劍柄,乾將劍突然發出悲鳴,“劍身上的魚紋其實會流淚?“夫差驚覺掌心濕潤,低頭看見的卻不是淚水,而是自己的血——不知何時,她已用斷弦劃破了他的虎口。鮮血滴在她的金縷衣上,與她的血混在一起,竟在九尾狐的眼睛處顯形為“郢“字。夫差望著交織的血紋,忽然想起十年前的楚吳之戰,他親手斬下的楚國巫祝手腕上,也有這樣的魚鱗胎記。
巳時的陽光穿透殿門,照在西施新賜的玉簪上。簪頭的鳳凰突然展翅,露出裡麵藏著的青銅魚符殘片,與夫差秘藏的“少康魚符“缺口吻合。她聽見廊外伯嚭的低語:“此女血有妖異,恐是楚巫轉世“
夫差的笑聲混著血腥傳來:“即便她是勾魂的妖,也是孤的妖。“他握住她的手按在乾將劍上,劍身上的魚紋突然活了過來,在兩人相觸的掌心遊成環形,宛如一道永不愈合的傷口。西施望著劍中倒映的兩張臉,終於明白,所謂的鳳凰紋路,不過是用他們兩人的血,寫就的“亡吳必越“的讖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