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外事處。
市外事處近來在籌備一場對外交流會議,張誌天是負責招聘的主管。
黃老板靠著些舊人脈,好不容易替喬月爭取了個初試的名額。
喬月去了趟華書店,把翻譯交了,並把工資領了。
黃老板就迫不及待地告訴她,讓她去試試。
她到的時候,外事處那棟灰牆紅瓦的辦公樓前已有不少人。
喬月站在人群裡,手裡的檔案袋攥得緊。
沒過多久,一個熟悉的身影踩著小高跟走來——顧清雅,風姿款款地朝入口走去,連眼角都透著勝券在握。
她的父親顧華平,是廣海大學的教授。
喬月很清楚,自己前幾次被拒,八成都繞不過這個“顧教授”的關係網。
果不其然,這次也一樣。
麵試結束時,張誌天隻說:“你條件不錯,但名額有限。”眼神已經飄向了顧清雅那頭。
顧清雅走過她身邊,故意停了半步,低聲道:
“你這樣的黑五類,就是榜上了軍官,也沒人照著你,再榜上有名也沒人敢用。資源我會一件一件搶過來,讓你永遠都翻不了身。”
她嘴角一翹,笑容刻薄:“你就是個過街老鼠,就應該在農場改造一輩子。”
話音剛落,喬月抬眼,看她一眼——
下一秒,她猛地出手,將顧清雅一把推向牆角。
“唔!”顧清雅肩膀撞牆,疼得倒吸一口氣。
喬月眉眼冷靜,沒有一點慌亂,隻淡淡問了句:“是嗎?”
說完,轉身離開。
她回到書店時,黃老板正坐在收銀台後看報紙,見她進門,立刻抬頭:“怎麼樣?”
喬月嘴角揚起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沒選上。”
黃老板一拍大腿,真情實意的惋惜:
“你是我見過最優秀的了,六門外語啊!怎麼會呢?”
喬月沒回話,眼睫低垂,長時間的隱忍讓她表情近乎麻木。
黃老板想了想,小心翼翼地開口:
“要不你回去認你媽?把戶口遷去顧教授名下,以教授女兒的身份試試?”
喬月聞言笑了,眼底卻沒什麼溫度。
比起她繼父,以盛宴庭軍官妻子的身份去麵試,被選上的幾率可能更大。
但她不想利用關係,她想靠自己一步一個腳印走踏實走穩了。
黃老板見喬月笑比哭還難看,心想著家家有本難念的經,也就不在說什麼,“算了,你就當是練練手。”
喬月不想看黃老頭喪著張臉,她從布包裡拿出一份手寫稿,“你先看看。”
黃老板接過,一邊看一邊皺眉。
等看到後麵幾頁,眼睛突然瞪圓:“這……這是誰寫的?”
喬月懶洋洋靠著書架,紅唇輕勾,“我啊,我這個大美女。”
黃老板瞠目結舌,“你寫的?你寫的?”
她挑眉,“黃老板,你真把我當成隻會翻譯的機器?”
黃老板瞬間回憶起馬豔麗說過的話——喬月是港區一流大學的高才生,是硬生生放棄前程,跑來農場吃苦的。
他啪地拍了下大腿:
“好!你這本書繼續寫,我幫你找出版社簽合同,這故事——比現在流行的《血色紅旗》還要能打,醫術救國,中外結合,太貼合眼下的時代潮流了!”
喬月接過稿子,眼裡終於露出一點真正的光亮,“那我就先謝你了。”
“謝什麼謝!”黃老板一臉振奮,“你這樣的人才,就該出人頭地!”
他忽然想起什麼,從抽屜裡摸出一封信遞給她,“這是你朋友寄來的,好幾天了,我這記性給忘了。”
喬月低頭看了一眼落款——賀西風。
她蹙了下眉。
黃老板看她神情不太對勁,“怎麼了?小賀不是跟你關係很好嗎?聽那女知青說,他在農場對你可上心了。”
喬月沒有回答,隻下意識摸了摸口袋裡的軍刀。
那年她剛到農場,差點被大隊長欺負,是賀西風砸了椅子救了她,從那之後兩人形影不離。
兩個人每次吵架,他會放狠話,說再也不理她,但每次先服軟的也是他。
他傻是傻點,自戀又毒舌,但關鍵時刻從不掉鏈子。
黃老板還在嘮叨:“小賀人不錯,現在也恢複了軍職,你要是——”
“我結婚了。”喬月語氣平靜。
“啊?”黃老板一驚,“誰啊?”
“軍官。廣城邊防團的團長。”
她一邊說一邊將信收進包裡,又摸出一瓶麥乳精放到櫃台,“給你的。”
“這太貴重了——哎,喬月!”黃老板想還回去,可喬月已經撒腿衝出了門,身影乾脆利落。
他提著麥乳精追到街邊,“哎喲……人都上公交了。”
喬月回家之前,去了一趟國營商店。
她買了一隻英雄100鋼筆,包裝盒是硬殼絨布的,拿在手裡頗有分量。
她拆了信,才知道賀西風生日到了,問她要禮物呢。
轉身要走時,櫃台右側一條皮帶吸住了她的眼。
深黑色頭層牛皮,銅質扣頭,做工規整,不帶半分浮誇,帶頭內側燙著“南華製革廠”。
十塊錢,價格不低,品質卻壓得住場麵。
送給盛宴庭正合適!
回家屬院後她直接進了浴室。
六月的廣城,濕熱逼人,稍微一動都是一身汗。
盛宴庭下訓回來時,大胖貓蹲在桌子上,用爪子去扒喬月的放在桌子上的布包。
突然,一張紙從桌子上掉落下來,他走了過去。
腰一彎,撿了起來。
他一目十行的能力,短短幾秒,就已經看完了信。
男人指尖頓了頓,眼底情緒一寸寸冷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