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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 第 14 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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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皇後親自來乾明宮走了一遭,轉日禦前便傳出旨意,將大皇子交由文妃撫養。與此同時,柳妃則被晉封為貴妃。

明眼人都看得出,文妃撫養皇子之事,多半是皇後一力促成。這兩道旨意,先成全文妃,再抬舉柳妃,又暗暗替皇後做臉。皇帝將後宮這碗水端得再平不過,其中製衡之意,可見一斑。

卻說文妃接走大皇子那日,正巧趕上朝中休沐。生恐貴太妃會膝下寂寞,晏緒禮顧不得自己多歇息,一大清早兒便又起身更衣,起駕往壽安宮請安去了。

而清晨的乾明宮裡,照舊是一片緊鑼密鼓。當差的宮人們紛紛似鳥出籠,於宮中各處大忙特忙起來。

尚盈盈站在門口玉階上,眼風掃過眾人,最後落在灑掃庭除的宮女素蕊身上。

素蕊年紀尚小,此時抱著個半人來高的竹笤帚,更顯得身形瘦弱,稚氣未脫。

自打那日撞破鶯時與人遞信兒的事,尚盈盈便一直放心不下,思來想去,還是該探探清楚才是。

此刻見素蕊落單,尚盈盈便朝她招招手,聲音不高,卻透著姑姑的威嚴:

“素蕊,你進來。”

素蕊聞聲一愣,連忙放下長竹笤帚,在衣角上蹭了蹭手,惴惴不安地跟在尚盈盈身後進殿。

“玉芙姑姑安好。”素蕊垂眼站在尚盈盈跟前,細聲細氣地請安。

尚盈盈擺手讓擦抹陳設的小丫頭先出去,這才看向素蕊,眼中盛著讚許,語氣也和緩下來:

“這陣子你在外頭當散差,我和你杏書姑姑皆留意觀察過,發覺你手腳勤快,灑掃也用心。打今兒起,你便不用在外頭掃遊廊了。我提你進殿來伺候,隻管擦乾淨祥雲堂前那塊兒金磚地便是。”

素蕊平日在鶯時那裡受足了委屈,此時忽然聽到姑姑們誇獎,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要知道此時天兒還暖和,在院子裡灑掃並不覺得如何。可等到了寒冬臘月裡,頂著漫天風雪當差,恐怕手上都要生滿凍瘡。於姑娘家而言,乾這種粗活兒,更是苦不堪言。

不曾想還有逃出生天的機緣,素蕊心中萬分感激,忍不住抬起雙朦朧淚眼,隨即又低下頭去,連聲道謝:

“奴婢謝玉芙姑姑提拔,也多謝杏書姑姑……奴婢往後一定儘心當差,不叫姑姑們失望。”

見小丫頭哭得可憐,尚盈盈心裡也頗不是滋味,伸手替她揩去眼淚時,又狀似隨意地問道:“我瞧你平日總跟在鶯時身邊,想來她要做什麼,都瞞不過你的眼睛。聽聞鶯時近來跟外頭的人往來甚密,可真有這回事兒?”

素蕊聞言,原本紅撲撲的小臉竟“唰”地一下白了,糾結半晌,終是微微點了點頭。

尚盈盈見素蕊果然知情,立馬又追問道:“那你可知與鶯時見麵之人,是哪位娘娘宮裡的?”

捱不住心頭對鶯時的懼意,素蕊用蒼瘦指尖緊攥著衣角,嘴唇翕動了幾下,卻沒說出話來。

“是柳貴妃?”尚盈盈盯著素蕊的眼睛,再次試探,“還是虞嬪?”

此事其實一點兒都不難猜,宮裡統共就那麼四五位主子,尚盈盈依著自己對宮妃們的印象,撿了兩個最有可能之人發問。

素蕊眼神忽然慌亂起來,頭搖得像撥浪鼓一般:“奴婢不清楚……姑姑放過奴婢吧,奴婢真的不知道……”

她急得眼淚都快掉下來了,聲音裡還帶著顫巍巍的哭腔。

素蕊一向膽子小,即便真知道什麼,想來也不敢出賣鶯時。

自心底輕歎一聲後,尚盈盈不再繼續逼問,隻體貼寬慰她:“罷了罷了,瞧把你嚇的。今後你便隻管好好當差,方才的事兒就爛在肚子裡,一個字兒都彆往外說,知道嗎?”

素蕊沒頷首應聲,隻愧疚地望著玉芙。刹那間,她又像是下了很大決心,抖著嗓子說道:“玉芙姑姑平日裡待奴婢好,奴婢都記在心裡。往後、往後奴婢會替姑姑多留意的!”

聽素蕊如此說,倒真是意外之喜。尚盈盈替素蕊焐著冰涼的手,柔聲勉勵道:

“好孩子,你也不必逞強,凡事儘力去辦便好。”

素蕊垂下眼睫,指尖輕搓衣擺,紅著臉呐呐應是。

即便晏緒禮今日不去請安,壽安宮中也並不冷清,原是皇後有心,特地帶了幾道滋補茶點,來陪貴太妃用膳。

皇帝既認烏貴太妃為母,皇後在貴太妃麵前,便也以兒媳自居。說到底,貴太妃一應用度均比照皇太後之例,隻是差個正經名頭罷了。

膳後飲罷棗茶,烏貴太妃便攜帝後去堂中閒坐。貴太妃本欲將軟榻留給帝後二人,未料晏緒禮先扶著她一同落座,倒把皇後獨獨留在對榻上。

見晏緒禮神情自然,烏貴太妃並未深想,隻噙笑問道:

“方才聽皇後說,她前幾日已將畫像送去了乾明宮。你自個兒看過一遍,可覺得有中意的?”

想起案頭堆的那摞畫像,晏緒禮隻覺頭疼勁兒又要上來,好言推脫道:“母妃,兒子身邊並不缺人伺候。如今漠北戰事剛剛平息,宥兒身子又不好,兒子實在無暇顧及……”

“得了。”

聽出皇帝又欲推拒,貴太妃頓時無奈打斷,而後耐心相勸:“皇上胸懷社稷,不貪戀兒女情長固然是好,可卻不能將心思全然拋去前朝,後宮也得綿延子嗣才是。”

“是。”晏緒禮微微低首,“連累母妃勞神,是兒子不孝。”

烏貴太妃輕歎一聲,知道晏緒禮不過麵上答應得痛快,實則壓根兒沒往心裡去。

“旁人也就罷了。隻是嘉毅王府的衛真縣主,皇上總不該推脫了吧?”烏貴太妃試探著發問。

晏緒禮聞言,登時微微皺眉,詫道:“衛真縣主尚要喚兒子一聲‘表叔’,選聘她進宮,恐怕多有不妥。”

說起這嘉毅王,其實並非皇室宗親,而是以軍功封爵的異姓王。自從上代老王爺迎娶宗室郡主為妻,才叫子孫後代搭上了晏氏血脈。

烏貴太妃本欲張口說些什麼,卻礙於皇後在此,陡然沉默下來。

察覺自己被有意無意地隔絕在外,傅瑤臉上幾乎撐不住笑,識趣站起身:“啟稟皇上、母妃,臣妾忽而記起宮中還有些賬冊要看,便先告退了。”

晏緒禮淡應一句後,便不再作聲,反倒是烏貴太妃補上幾句體麵話,略安慰了一下皇後。

待屋內再無旁人,烏貴太妃這才輕聲解釋:“衛真縣主參選之事,原是嘉毅太妃親自進宮來說的,也去到太皇太後跟前稟過。”

這位嘉毅太妃,便是當初嫁與老王爺的康樂郡主。論起親戚輩分來,她應是皇帝的堂姑母。

見晏緒禮沒吭聲,烏貴太妃隻當他心裡有顧慮,便又勸道:“左右你們都出了五服,早就算不得什麼實在親戚。衛真縣主轉過年都是十九的大姑娘了,不過是因她祖母的緣故,這才成了你表侄女。單論歲數,你們可遠夠不上兩輩人。”

晏緒禮垂目沉思,好半晌,才默默開口:“兒子記得縣主是個閒不住的性子,進宮反倒拘束了人家。”

“此事早就問過縣主的意思,她自己是願意的。身為顧氏之女,明事理、識大體,這便很好。日後你若同她相處得來,那自無二話;倘若你仍不喜歡,便隻拿她當個小輩養在宮中。”

烏貴太妃頓了頓,又隱晦地提起:“皇帝跟嘉毅王府續上姻親,大家夥兒才能把心擱回肚子裡。”

當年先帝子嗣眾多,其中不乏母族強勁之輩。晏緒禮生母無靠,養母族中又隻出文臣。開府次年,他便鋌而走險,遠赴漠北邊陲,憑軍功掙得還朝奪嫡的資格。

而漠北之地,正是嘉毅王駐兵鎮守。

嘉毅王府素來不涉黨爭,但令一位成年皇子從戰場上活著回來,似乎本身就代表一種微妙的擁立。

無論是從前,還是如今和往後,顧氏手中的兵權,皇帝都須緊緊籠絡住。

晏緒禮聽了半晌話,眉骨泛酸得厲害,不由撐額斂目,徐徐歎道:

“那便依您和老祖宗的。”

“反正您二老都跟姑母商量定了,既是兩廂情願的事兒,兒子還能說什麼?”晏緒禮扯了下唇角,語似輕鬆。

“趁這當口隻咱娘兒倆在,母妃就說兩句不大中聽的。”

大致能猜出晏緒禮不喜納妃的緣由,烏貴太妃握來他掌心,溫聲開解道:

“如今你那後宮裡頭,除卻貴妃成日跟個朝天椒似的,餘下幾個都是藹和和兒的笑麵佛。可眼看五六年過去,你膝下竟隻存了大皇子這一根獨苗。可見後宮裡人少,也未必就能消停到哪兒去,品性好才是最要緊的。”

“母妃說得是。”晏緒禮頷首,“外頭素來將後宮比作小朝廷,兒子也深以為然。若論起治國之道,無外乎上梁正則下梁立,水活清則魚鳥歡。外朝賢臣良將輩出,內廷裡卻總無人堪用,實在叫人頭疼。”

她這養子心思深,講起話來也愛繞彎兒。烏貴太妃仔細琢磨一番,這才弄明白晏緒禮言下之意,似乎是覺得後宮裡上梁不正?

烏貴太妃忽然間想通什麼,不禁低聲問道:“方才瞧你待皇後的態度,就有些不冷不熱似的,你倆之間是有疙瘩了?”

“母妃慧眼如炬,兒子也不瞞您。”

晏緒禮眸中晦暗,有些話不必多言,隻需點到為止:“年初勤妃難產之事來得突然,兒子著人暗中探查過,裡頭果然藏著許多蹊蹺。”

“如今再見皇後,總覺不複從前那般憑信,禁不住要疏遠似的。”說到此處,晏緒禮語調忽而有些低沉。

連結發妻子都不可信任,皇帝倒真成了孤家寡人。

烏貴太妃心覺虧欠,眼眶裡便湧起熱意,竭力寬慰道:“後宮裡爾虞我詐,無人能獨善其身,這你也是清楚的。夫妻間有時便要裝聾作啞,互相擔待。帝後和睦,才能叫朝中安定……”

說著說著,烏貴太妃便有些勸不下去,忍不住偏身拭去眼淚。

見母妃心疼自己,晏緒禮有些說不出彆扭,頓時收斂起所有情緒,冷靜應道:

“是。兒子目下並無廢立之心,母妃不必擔憂。”

雖說傅皇後總也扶不起來,但如今的確沒有更合適的人選。晏緒禮對皇後隻是不甚滿意,尚未至不可忍耐的地步。

“都怪我撒手太早,叫你一個人孤零零地在外頭……”

知曉皇帝心中孤苦,烏貴太妃幾乎無法從愧疚當中抽身,不禁陷入回憶當中,絮絮念叨:

“當初你孤身遠赴漠北,我真恨不能讓禔兒隨你一起去。你若有個什麼好歹,我可真是無顏再見嬋娘。”

忽聽烏貴太妃提起自己生母,晏緒禮微怔一瞬,隨後用力滾動幾下喉結,啞聲說:

“母妃不必自責。奪嫡之爭,又哪有不賭命的?當初是兒子情願前去,如今想來亦不後悔。”

“況且十二弟尚還年幼,母妃也莫總責備於他。”晏緒禮說到此處,便順勢拿弟弟來娛親,“如今都是當王爺的人了,再哭天抹淚地跑到兒子這兒告狀,豈不叫人看笑話?”

一提起榮親王那個皮猴兒,便不由叫人想起往昔趣事。烏貴太妃果然忍俊不禁,總算破愁見笑。

輕輕用帕子拭去淚痕,烏貴太妃轉而問起:“聽說皇上身邊多了個可心兒的宮女,這會子怎麼沒隨駕過來?”

晏緒禮根本沒停頓,下意識地回道:“乾明宮裡一攤子的人和事,都等著掌事姑姑規弄,若叫她成日野在外頭,忒不像話。”

見皇帝隻回了後半句,烏貴太妃眸中驀地一亮,暗道他這是默認下來,那宮女確實稱心合意?

仿佛意識到自己接得太快,晏緒禮輕咳一聲,忙板起臉追問:“又是誰來母妃這裡嚼舌根了?”

烏貴太妃輕輕彎唇,沒回答這無關緊要的問題,而是緩緩說:“皇帝給個宮女開臉,不過是芝麻綠豆般的小事。你若真瞧得上眼,便賜她個名分,彆等日後有了龍種再犯囉嗦。”

“多謝母妃關懷,但此事的確是您多慮了。”

晏緒禮垂下眼瞼,語氣認真:“兒子隻是看中她有本事,又素來知道忠心,肯豁命為主。這樣的人放在跟前,兒子用著才踏實。”

靜靜看了皇帝半晌,烏貴太妃失笑搖首:“隨你吧。”

“隻趕明兒若再來壽安宮,便將那宮女帶上。”烏貴太妃握來藍絹團扇,眉眼含笑,語似打趣,“叫母妃也瞧瞧,到底是個怎樣出挑的姑娘,招得你那些嬪妃都要過來念秧兒。”

“是,兒子遵命。”晏緒禮拱手應聲,隻作若無其事的樣子。

“金銀花十錢,防風十五錢……”

瑞靄堂外,酌蘭一邊嘴裡念叨著,一邊稱來草藥碎渣,鋪灑在花盆炭土裡。

見玉芙的影子從頭頂罩下來,酌蘭蹲在地上,好奇地仰頭問:“姑姑,這樣種出來的蘭草,當真能四季開花?”

尚盈盈懷裡抱著花苗,走近笑道:“自然。我從前在春禧宮時……”

話說到一半,尚盈盈忽然停下,心裡有些冥冥之中的預感。此刻還是休對故花思故人了,不然傳到那位耳朵裡,恐怕又要疑心她更惦念舊主。

前後不過一彈指的工夫,晏緒禮果自壽安宮中請安回來。

進門第一眼瞧見的,便是正與小丫頭嬉笑的尚盈盈。

堂前蘭葉葳蕤,在日光下晃出綠茵茵的影子,映在尚盈盈麵頰上,愈發襯得她漂亮又鮮活。

來壽跟在皇帝後頭,瞄見尚盈盈仍然未察,連忙重重咳嗽一聲。

側目睨見突然回宮的皇帝,尚盈盈眼皮子一跳,趕忙收斂笑容,拉著酌蘭回身行禮:

“奴婢給萬歲爺請安。”

瞧著尚盈盈又換上那副半真不假的笑臉,晏緒禮負手攥拳,提步往殿裡走,撂下一句:

“跟著伺候。”

與酌蘭相視一眼後,尚盈盈神色訕訕,心道皇上不是去見貴太妃嗎?怎麼回來後仍不痛快,反倒攜風帶雨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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