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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第 10 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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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間還沒點上燈燭,鶯時與墨歆便堵在茶房門口,爭相要去主殿裡為皇帝守夜,美其名曰替玉芙分擔差事。

這二人揣的是什麼心思,尚盈盈了如指掌,但她看破不說破,隻爽快答應,將陪夜倒水的活兒讓給她們。

禦前宮女得皇帝臨幸,在宮裡實在太過稀鬆平常。就好比蚊子掉進池塘裡,都濺不起個水花來。

但能入皇帝眼是一碼事,搖身變主子又是另一碼事。先帝爺那朝時,禦前熬不出頭的老姑娘們,都快把東西圍房塞滿了,到死也沒掙著個名分。

願賭者自負盈虧,尚盈盈不會效仿,但也不加置喙,隻巴不得她們多去坐更,自己正好睡個安穩覺。

是夜,尚盈盈與杏書在房中挑燈繡花,閒話家常。

哪知二人越聊越投契,直至夜半梆聲響過,方才草草熄燈歇下。

翌日上差時,尚盈盈免不得要困懨懨的,倚在茶爐邊上,眼皮還止不住地往下墜。

忽然一陣微風鑽入衣襟,尚盈盈掀眼瞧去,隻見是酌蘭坐來杌子旁,正替她打扇送風。

拍了拍臉頰催自己醒神,尚盈盈拔直腰背,不禁再三感歎:

“往後可不能再這樣了,實在誤事兒。”

酌蘭聞言忍不住偷笑,又壓低聲音道:“奴婢瞧杏書姑姑也沒什麼精神,未時出來轉了一圈兒,這會子又回房補眠去了。”

尚盈盈唇角輕勾,瞧了酌蘭一眼,語氣溫和又帶著幾分揶揄:

“你倒是眼尖,連旁人的行蹤都摸得一清二楚。既如此,不如好好練練本事,往後叫我也能躲懶歇歇。”

酌蘭頓時掛不住笑臉兒,可憐拖延道:“姑姑,奴婢這眼皮子跳了一整日,一準兒是要觸黴頭。您就行行好,改日再讓奴婢進去奉茶吧。”

“不成。”尚盈盈板起麵容,佯作嚴肅道,“不過是給主子爺敬盞茶,怹又不會吃了你,你怕什麼?”

這話說出來,尚盈盈是有些虧心,眼神不由飄忽一瞬。目光不經意間落到菱花槅窗外,竟驀地頓住。

酌蘭見狀,便也放下扇子,好奇地湊到窗邊打量。

“姑姑,好像有位娘娘進殿了!”酌蘭訝聲道。

自打她們到乾明宮當差,這可是頭一位前來伴駕的主子。隻見那宮妃身著蜜合色八達暈錦衣,正緩步踏入瑞靄堂。雖隻能瞧清背影,卻自有一番嫻雅氣度。

“莫非是皇後娘娘?”酌蘭抻頭張望,喃喃自語。

燒水丫頭彩鵲端著個青篾簸箕,正從門上進來,聽見酌蘭所言,不禁興奮接茬兒:“酌蘭姐姐,我方才出去收茉莉花兒,正碰見大總管吩咐劉公公,便湊巧聽了一耳朵。好似是萬歲爺發話兒,著人去請的慧嬪娘娘。”

這可奇了。一後二妃尚沒得皇帝召見,倒是先來了個嬪位上的主子。

“嬪主兒瞧著真有氣韻,怨不得萬歲爺喜歡。”彩鵲接著笑道。

“你怎麼知道慧嬪主子得寵?”酌蘭奇怪地問。

“您看這回初封的主子裡頭,隻慧嬪娘娘一人有封號。她在萬歲爺心裡,肯定是分量不同呀。”

這會子茶房裡差事不忙,大夥兒都湊在一處閒磕牙,此時聽罷彩鵲的猜測,紛紛讚同道:

“喲,還真是……”

酌蘭聽罷,心裡頓時老大的不高興。暗覷玉芙姑姑一眼,見她若有所思,酌蘭立馬皺眉驅趕:“行了行了,彩鵲既收回了曬乾的茉莉,你們也彆閒著,快去尋個香袋存起來。”

卻說尚盈盈半晌沒接話,的確是在走神。但她並非在琢磨哪個娘娘得寵,而是陡然記起,昨日在殿中聽到乾爹和皇帝的對話。

尚盈盈垂下眼睫,心中猜測道:莫非這位慧嬪,便是皇帝為大皇子挑中的養母?

正思忖間,銅茶吊子裡傳出陣鬆風並澗水聲。尚盈盈回過神來,發覺水已煮到時候兒,趕忙移爐去火。待水稍沸止後,利落地沏得一甌春雪茶。

抬眸瞧向酌蘭,尚盈盈溫聲道:“走吧,你隨我進去奉茶。”

“是,姑姑。”

酌蘭這時候竟不推三阻四了,捧起茶盤後,雄赳赳地跟在尚盈盈身旁,心中暗自篤定,姑姑才是最得萬歲爺喜歡的。

發覺酌蘭突然變得跟小鬥雞似的,尚盈盈心中略感詫異。但轉念一想,酌蘭興許真得了太皇太後吩咐,日後預備要侍奉皇上。那宮裡得寵的娘娘,可不就是她日後的敵人嗎?

尚盈盈恍然大悟,又怕酌蘭貿然衝撞主子,忙輕聲提醒道:“既然有娘娘在裡頭,咱們更得仔細些,莫要出了差錯。至於你呢,凡事急不得,細水方能長流。”

聽著這番仿佛意有所指的話,酌蘭不由直犯迷糊,但玉芙既然發話兒,她便忙訕笑應聲:“噯,姑姑說得是。”

悶熱無風的夏日傍晚,殘暉穿過門前竹簾,在金磚地上濾出一片青灰色陰影。

瑞靄堂裡,帝妃正倚坐在炕桌邊弈棋。左首主位背對著門口,晏緒禮聽見掀簾聲,並未有動作。

慧嬪卻抬眸看過來,恰巧與尚盈盈相視。

不同於尚盈盈恭敬垂首,慧嬪被引去視線,便禁不住輕輕出神,心中猶自稱奇:這宮女生得明豔殊絕,竟渾像枝牡丹花兒似的。

正欲細細賞觀,對麵皇帝卻忽而撚起顆青玉棋子,“嗒”地一聲磕在棋盤邊沿。

慧嬪聽出催促的意味,隻好暫且收回目光,垂眼琢磨棋局去了。

尚盈盈有心叫酌蘭在皇帝麵前露臉,便徑直越過左首,走向落座在右首的慧嬪。

即便尚盈盈低眉斂目,也能自餘光中瞧清,慧嬪眉心處有一點青痣,垂眸時恰似觀音悲憫。

隻匆匆一瞥,尚盈盈便自慚豔俗,竟不禁暗羨起人家的清雅氣度。

慧嬪將茶盞端起來,卻沒急著嘗,而是淡笑問道:“這位姑姑是……?”

不曾想慧嬪會搭話,尚盈盈原本要與酌蘭一同下去,此刻隻好獨留殿中。

“奴婢玉芙,給慧嬪主子請安。”尚盈盈蹲身行禮。

“快請起。”慧嬪放下茶盞,抬手命尚盈盈起身。

從上到下端詳她一番,慧嬪笑問道:

“以玉芙姑姑的容色,的確擔得起一句‘白玉芙蕖’,不知可是家中本名?”

“嬪主兒謬讚。”臉上掛著恰到好處的笑容,尚盈盈四平八穩地答話,“奴婢本姓尚,雙名盈盈。玉芙是奴婢入宮後取的,方便主子們使喚。”

慧嬪自幼嫻雅能詩,此時將尚盈盈的名字默念兩遍,頓時明白其中關竅。

“你這‘玉芙’二字取得實在合宜,裡頭竟還有典……”

發覺皇帝一直沒出聲兒,慧嬪體貼地遞了個話頭過去:“莫非是皇上給改的?”

方才見玉芙直奔慧嬪而去,晏緒禮本就不痛快,此刻瞧她二人相談甚歡,又更添心煩。

“朕可從來沒問過她名姓,也就是你愛求真兒,非拉著她問東問西。”

晏緒禮優遊不迫地抿了口茶,眼底卻殊無笑意:

“彆是知道自己要輸棋,才故意扯去彆處吧?”

這話是對著慧嬪說的,眼風卻掃向尚盈盈。

尚盈盈抿緊嘴唇,心道是慧嬪先要問話,又不是她故意杵在這兒煞風景,萬歲爺做什麼又剜她一眼?

看得清皇帝眉眼高低,尚盈盈收拾好茶案,默默福身告退。

慧嬪無奈輕笑,隻好繼續同皇帝下棋。漸漸地,慧嬪發覺,皇帝的心思已不在這上頭了。

倒不是說皇帝棋路有破綻,而是他方才還願意收斂一些,隔三差五地讓讓她。此刻卻殺伐氣很重,看樣子隻想速戰速決。

對著棋局瞧了半晌,慧嬪將玉子放回棋罐裡,坦然道:

“嬪妾輸了。”

似乎也察覺自己有些過分,晏緒禮默然片刻,忽而低喚一聲:

“筠寧。”

慧嬪柏筠寧微抬眼眸,唇角仍噙著恬淡笑意,細看卻沒什麼歡欣,反倒添了幾分遲凝。

要知道皇帝麵上淡漠,心裡更是涼薄。此刻忽然親近兩句,想必是有用得著她的地方。

果然,晏緒禮溫情不過轉瞬,再開口時便已挑明意圖:

“這三月以來,承宥得母妃悉心照料,如今已能養得住了。過幾日朕打算將承宥接回,便暫且送去你宮中,如何?”

聽出皇帝話裡尚有商量的餘地,柏筠寧立馬從軟榻旁起身,蹲跪回話道:“嬪妾幸蒙皇上信重,本不該推脫。隻是嬪妾上麵有皇後娘娘,還有文、柳二位姐姐。想來無論如何,也輪不到嬪妾撫養大皇子。”

晏緒禮垂眼睨著慧嬪,循循利誘:“你若撫養皇嗣有功,倒也不必居於文妃與柳妃之下。”

皇帝言下之意,至少是要許她妃位,甚至貴妃也無有不可。

但從古至今皆是養娘難做,旁人興許願意為了榮華富貴搏一搏,柏筠寧卻十分不願接這個燙手山芋。

“嬪妾德薄能鮮,本就不及二位姐姐,又豈敢逾越?何況嬪妾年歲尚淺,不曾曆生養之事,唯恐照料大皇子不周,反倒令皇上失望。”

慧嬪知情識趣,不爭不搶,晏緒禮素來高看她一眼。但無奈她太過平和,有時便缺少些心勁兒。

“也罷。”

雖說晏緒禮最放心慧嬪,但她既不願意,那也不至於勉強。

“朕隻是問問你的意思,起來吧。”

“多謝皇上。”

柏筠寧心中微鬆,卻沒坐回軟榻上,而是欠身道:

“目下天色將晚,想來皇上還有朝政要處理,嬪妾便不在此叨擾了。”

今日該說之事已畢,晏緒禮的確沒心思再留人,擺手命劉喜出去備轎,又隨口敷衍道:

“你倒急著回去。”

“皇上身邊有佳人相伴,嬪妾若再賴著不走,可真是要白白丟醜了。”

瞧出皇帝心情尚可,柏筠寧也半開頑笑似的回應。

晏緒禮頓了頓,待回過味兒來指的是玉芙,不禁用氣音笑了一聲:

“她隻是個宮女罷了,瞧你這話說的。”

慧嬪聞言,隻彎唇不語,行禮退下。

待殿中再度靜寂下來,晏緒禮摩挲著茶碗邊沿,心裡確實想捉人來問話。

發覺皇帝挑眼瞥向他,來壽立馬屁顛屁顛地湊上前,低聲請示:

“萬歲爺有何吩咐?”

“去把玉芙叫來。”

說罷,晏緒禮抬手撐了撐額角,靠回去斂目養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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