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第 5 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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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暄過後,劉喜又從懷裡掏出花名冊,同尚盈盈說起正經事兒:

“等明日午後聖駕回鑾,彆處當差的還能再緩緩,您這兒的茶水卻慢不得。這遭去主子爺跟前顯能,想來您得是頭一個。師傅臨走前特地交代,讓奴才親自來一趟,挑個堪用的丫頭幫襯您。”

尚盈盈謝過他們爺兒倆好意,指尖點了點冊上幾個人名:“我正想遣她們過去,請您掌掌眼呢。”

這幾天跟著她的小宮女們,尚盈盈已全然記住了,也都能對得上模樣兒。

“奴才瞧姑姑教得這般上心,便知一準兒錯不了。”劉喜見縫插針地恭維道,“如今天兒也不早了,奴才不想折騰姑娘們。不如就這樣吧,您覺著哪個姑娘夠材料,便叫來讓奴才瞅一眼。大夥兒認清楚臉,日後進出殿裡也方便。”

提拔誰當茶房二把手,原本要聽大總管吩咐。此時劉喜替他師傅過來,卻說全憑尚盈盈心意,這是有意要賣好兒。

尚盈盈思忖片刻,終是指了個名字道:“我瞧著她還不錯。方才從這屋裡出去,給您請過安的。”

見尚盈盈願意領情兒,劉喜哪還管彆的,頓時滿口答應:“成,那就她吧。奴才方才便留心了,當真是個靈巧姑娘。”

這廂一說定,劉喜立馬揚聲,著人去把酌蘭叫進來。

有尚盈盈的吩咐在先,酌蘭果然沒走遠,隻聽話地候在廊上。

“奴婢見過姑姑、劉公公。”

屋門在身後悄沒聲兒地掩上,酌蘭近前請安,見這二位都齊齊瞧著她,心裡還禁不住直忐忑。

“起來吧,”尚盈盈安撫道,“劉公公同你問幾句話,如實答便是了。”

劉喜也不拿喬兒,笑得頗為客氣,隻端詳了酌蘭幾眼,便接茬兒問道:

“酌蘭姑娘,你進宮多久了?從前的教習嬤嬤是誰?可曾貼身伺候過主子?”

酌蘭站在八仙桌前,眉眼微微地低垂下去,脆生生答話:“回公公的話,奴婢去歲九月入宮,先前在尚宮局裡跟邱嬤嬤學規矩,年底又分去太皇太後身邊伺候。前些日子先帝爺龍馭賓天,老祖宗心窩疼得厲害,愈發愛清淨,說是跟前不用這些人杵著。奴婢等幾個當散差的小丫頭,就全叫打發了出來。”

——從慈慶宮來的?

劉喜與尚盈盈相視一眼,顯然都有些意外。

瞧這姑娘生得水靈,又正是十五六的好年紀,由不得要叫人深想幾分。

拿不準老祖宗是什麼意思,劉喜存了個心眼兒,出言試探道:“酌蘭姑娘來禦前伺候,可想好了要奔什麼前程?”

這話聽上去藏著機鋒,酌蘭掌心沁出汗來,忙撲通一聲跪在地上,叩頭說:“劉公公明鑒,奴婢自知愚拙,隻盼能多跟在姑姑身邊,踏下心來承應當差,好好兒學點真本事。斷不敢生出什麼得隴望蜀、混賬沒譜兒的念頭。”

偏頭看了眼劉喜後,尚盈盈張口打圓場道:“喜公公,這邱嬤嬤也是我當年的教習。自她手底下調理出來的丫頭,我心裡有數。”

說罷,尚盈盈又朝劉喜遞了個眼色。

即便酌蘭真是老祖宗送來的人,他們也該捧著不是?末後收不收用,那是主子爺說的算,輪不著他們插杠子。

見尚盈盈毫不在意,劉喜不禁啐自己是鹹吃蘿卜淡操心,立馬拍板兒定下:“噯!這便更好了,回頭便讓她伺候姑姑起居……”

尚盈盈輕輕應了聲,一路談笑著送劉喜出去。經過酌蘭麵前時,抬手扶了她一把。

話說到這個份兒上,酌蘭頓時明白過來,自己這是被姑姑提拔了。隻見她激動得臉蛋兒通紅,愈發跟條小尾巴似的,一味黏在尚盈盈身後。

將劉喜送走後,酌蘭信誓旦旦地說道:“多謝姑姑抬舉,奴婢日後決不給您丟臉。”

尚盈盈輕輕彎唇,半開頑笑似的提點她道:“你呀,隻管栓住自己的小命兒就成了。至於丟不丟臉的……奴才們的臉麵,又值當什麼呢?”

在宮裡討生活,有兩樁事兒最要緊。一是認得清自己,二是擺得正位置。

酌蘭欽佩姑姑活得通透,卻又禁不住心涼半截兒。姑姑都做到宮女裡的頂尖了,可在主子們眼裡,也不過是個沒尊嚴的器物,這多少叫人喪氣。

二人正往下房走著,忽然有個小太監從後頭顛兒來,低聲稟道:“玉芙姑姑,東角門上有個姐姐找您,瞧著像從文妃娘娘宮裡來的……”

尚盈盈聽到此處,頓時心念一動。停步在原地後,尚盈盈又耐心叮囑酌蘭兩句,便立馬折身往東角門趕去。

此刻恰逢金烏西墜,霞光斜斜切過琉璃瓦,將夾道割成兩半。一半是潑辣辣的金,一半是淤血般的紫。

小宮女在朱牆前打轉,縹碧衣裳都叫落霞淬成了灰青色。

“巧菱。”

尚盈盈見狀,不由眉舒眼笑,輕聲喚她過來。

巧菱滿心歡喜地抬頭,卻猛然發覺尚盈盈攏了鬢發、束了腰肢,已能窺見幾分綽約麗態。

快步走來尚盈盈身邊,巧菱睜大了眼,小心翼翼地問道:“姐姐,您怎麼做這副打扮了?”

尚盈盈笑容一頓,挽過巧菱手臂,低聲道:

“外頭人多眼雜,咱們回屋說話。”

路上碰見守門的小太監,尚盈盈朝他微微頷首。小太監認得玉芙是姑姑,自不會多管閒事兒,此刻倆眼珠子一撇,故意往房簷上看喜鵲去了。趁著這個空當兒,尚盈盈立馬領巧菱進了宮門。

這時候大夥兒都去吃茶點,下房裡果然沒人。屋中間擺的那座大屏風,是鶯時前日叫人搬來的。大有一副要跟尚盈盈“雞犬之聲相聞,老死不相往來”的意思。

尚盈盈深覺這行徑幼稚,卻也由鶯時擺上了。如此誰也瞧不見誰,正好方便她晨起梳妝。

這幾日在乾明宮出了許多變故,尚盈盈撿著要緊的說與巧菱,其間驚心動魄卻半分沒提。

“……這幾日我隻同小丫頭們熬著,連口熱茶都沒顧得上吃。你聽聽,我是不是都快成破鑼嗓子了?”尚盈盈故意逗趣兒道。

巧菱越聽眉頭越緊,卻無奈幫不上什麼忙,隻好心疼道:“怎麼會?姐姐的聲口兒好聽著呢。隻是差事再要緊,您也得記著歇歇,可彆累壞身子。”

說著,巧菱從懷裡摸出隻荷包:“那晚在春禧宮裡,大夥兒都收拾得匆忙。不知怎地,姐姐這荷包竟塞進了我包袱裡頭。我自打翻見了,便總惦記著給姐姐送來。”

尚盈盈接過荷包,指尖輕輕摩挲著上麵的繡紋,感激道:

“可真是多謝你了,我正尋這個呢。”

說起這隻卷草紋荷包,還是有一年乞巧節時,春禧宮幾個小姐妹湊在一起繡的。裡頭盛著枚小菱花鏡,也是尚盈盈平日用慣的。一時尋不見,還真有些不適應。

將荷包妥善收起後,尚盈盈握住巧菱的手,細細打量她神色,關切地問:“你如今在文妃娘娘位下,差事當得如何?掌事姑姑好相與嗎?”

巧菱笑了笑,語氣輕鬆:“姐姐放心,文妃娘娘宮裡的人都很和氣,我在那邊沒什麼煩心事。”

自打尚盈盈來了禦前當差,後宮裡頭是何情形,壓根兒用不著打聽,自己就會往耳朵裡鑽。如今宮中嬪禦甚少,主位宮妃更是寥寥。皇後主子之下,就屬文、柳二妃尊貴,輕易沒人敢招惹。

尚盈盈拍了拍巧菱手背,溫柔道:“那就好。你自個兒當差也彆發怵,以後若遇著什麼麻煩事兒,便儘管像今日這般來尋我。”

巧菱眼眶微紅,含糊應了一聲,心裡卻很清楚。等明日主子們都回宮後,她若再過來,就是給玉芙姐姐添亂了。外頭的豺狼虎豹才不會聽人解釋,隻會說禦前姑姑有二心,專和妃主兒宮裡走得近。

正當這時,門外忽然響起女子的說笑聲。沒等尚盈盈開口解釋,鶯時便已推門進屋。她剛與墨歆道了彆,轉頭撞見巧菱,嘴角立馬撇得老高:

“喲,今兒有貴客啊。”

鶯時一屁股坐在自己桌前,手上故意摔摔打打,震得茶碗叮咣作響。

春禧宮上下都煩鶯時,巧菱更不例外,登時厭道:“怎麼是她?”

尚盈盈無奈歎氣,拉過巧菱手腕,陪她往外走:

“彆理她,她就是這性子。我送你出去。”

“我認得路,姐姐且留步吧。”

眼看東角門就在前頭,巧菱輕輕抽回手,擠出笑容道:“您今晚早點歇下,明兒個還得拜見主子呢。”

目送巧菱走遠後,尚盈盈心裡也不禁空落落的,默然回到下房裡。

鶯時自鏡中瞥見玉芙進來,嘴裡立馬開始嘟囔:“有些人啊,就是愛往高枝兒上攀!”

她不敢明麵上擠兌尚盈盈,便拿話兒諷刺巧菱。

尚盈盈聞聲,倏地抬眼看去,不客氣地回敬道:

“少說兩句,積點口德。”

鶯時狠“嘁”一聲,翻身躺去榻裡,慪了一肚子氣。

翌日,當菱花窗格再次鎏滿金邊兒時,劉喜貓腰來到茶房外,朝裡麵捏嗓兒問道:

“玉芙姑姑,您的茶水備好了沒?主子爺已經到宮中了。”

茶房裡忽然間肅靜下來,隻餘火炭劈啪的聲響。

原本忙得團團轉的小宮女們,此刻像被定在了原地,大氣兒都不敢出。

尚盈盈卻神色未變,行雲流水地沏了盞敬亭綠雪。沸水順著壺嘴注入龍泉青瓷,水線細如春蠶吐絲,至七分滿時戛然而止。

“這便過去吧,有勞喜公公引路。”尚盈盈整理好茶案,揚聲朝劉喜說道。

午後不宜飲太厚重的茶,敬亭綠雪滋味鮮爽,正適合解乏提神,想來會令主子滿意。

臨出門前瞥見“罰站”的眾人,尚盈盈不禁莞爾:“都盯著我瞧什麼,還不快擺茶碗去?”

眾人如夢初醒,連忙繼續做手裡的活計,卻又悄悄用餘光瞅尚盈盈。酌蘭更誇張些,已經開始交握雙手,悄悄念“老天爺保佑”了。

知曉小丫頭們是以己度人,忍不住替自己緊張,尚盈盈垂眸藏去笑意,端茶邁出門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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