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這不光是在詢問周茹,而是在給自己最後一次機會。
沈蘊秀想要知道,她的女兒在對簿公堂時,是會選擇站在自己這邊,還是站在她父親那邊。
周茹也沒想到沈蘊秀會忽然問她。
她低下頭,忽然就有些不敢去看那青天大老爺頭頂上光明正大的四字牌匾。
仿佛一道光照進了陰暗地,使得那些醜陋與自私都無所遁形。
“娘,我……”
“茹兒,你隻需要如實回答,是你周家長女,是娘的第一個孩子,告訴大人,是也不是?”
周茹渾身一顫。
她察覺到這一刻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自己身上,讓她備受煎熬。
娘怎麼可以問她這個問題,將她推到風波前?
如果回答是,那爹之前說的話,就都是在撒謊。
如果回答不是,那她就是在欺騙官老爺。
可是……
可是爹要是和娘和離的話,那他們這個家就真的散了。
“周茹,如實回答!”
驚堂木重重拍在桌上,咚地一聲,狠狠砸進了周茹的心裡,嚇得她渾身一抖。
“茹兒彆怕,你如實回答就是了!”
周文懷緊盯著周茹,那目光裡不知道是帶著警告還是彆的什麼。
這一刻,周茹像是被架在火上炙烤一般難受,渾身如芒在刺。
“爹知道,你從小就是個懂事聽話的好孩子,你一直都是爹最驕傲的孩子。”
周文懷緊緊盯著周茹,眼裡幾乎都是裝出來的慈愛和和善。
所有人都在盯著周茹,因為她是沈蘊秀的女兒,她的話將在公堂上起到關鍵性的作用。
“我……”
周茹手心滲出了冷汗,一邊是爹,一邊是娘。
爹娘都是她的親人,是她無論如何都無法舍棄的人。
終於,周茹鼓起了勇氣,一字一句地說:“大老爺在上,我娘她是受旁人挑唆蠱惑,這才鬨到了公堂上來讓人看了笑話。”
“所有人都知道,我爹同我娘感情深厚,娘變成現在這樣,爹心裡很難受。”
“娘,咱們不鬨了,咱們回家吧,再這樣鬨下去,就真的要傷了爹的心了。”
周茹緊緊抓著沈蘊秀的手,眼裡帶著哀求。
這是哀求,也是在提醒沈蘊秀,如此一來對她隻有壞處沒有好處,若是娘聽話些,爹興許還會對她好些。
因為她知道,爹不可能同意和離的。
他要一輩子都把娘套死在周家。
所以就沒必要去反抗爭執了,人生已經過去大半了,剩下的一半用來好好享受不行嗎?
而對於周茹的回答,沈蘊秀似乎一點兒都不意外。
她自己生的孩子,她知道是什麼樣子的。
所以她從不對自己的孩子抱有任何的期望。
之所以問周茹,隻是想要確定自己的內心罷了。
現在她已經確定好了,既然她的孩子們從不曾替她這個當母親的考慮過,那麼從今天開始,她也將拋棄他們。
沈蘊秀推開了周茹的手,微笑著對她說:“茹兒,你剛剛說的話,我知道你都是出自真心的。”
“原來娘在你心裡,是這樣的,那我明白了。”
“娘……”
周茹心裡忽然就不安了起來,她也不知道這種不安從何而來。
在不安與慌亂之下,她總覺得自己好像要失去娘了。
周茹很不安,也很慚愧。
她知道自己剛剛的回答很對不起娘,可她這也是為了娘好,為了整個周家好。
家醜不可外揚,娘把爹告到公堂上得那一刻起,她就沒有為自己的兒女考慮過,所以周茹覺得自己剛剛的回答並沒有任何問題,哪怕是撒謊了。
哪怕是把娘推到了風口浪尖上。
但她相信,這件事情總會過去的,她隻是想要保住這個家,保住爹娘的名聲而已。
“周茹,你所言可是句句屬實,毫無半句虛言?”
程縣令再次問道。
周茹的語氣已經無法再堅定下去了:“民女所言……句句屬實,不敢欺瞞……”
越是往後,她的聲音就越小,到了後麵,她甚至低著頭不敢去看任何人。
周文懷心中得意。
真不愧是他周家的女兒,一言一行都會為周家考慮,不像他們娘,隻知道給他丟人,讓他難堪。
“既然你所言句句屬實,如此,我也有兩位證人能夠證明周夫人在周家到底過的是怎樣的日子,是否真如你所說的那般。”
陸晚知道,指望周茹是指望不上的,沈蘊秀的幾個孩子,沒有一個是偏向她的。
但凡有一個,她都不至於這麼絕望。
她倒是有些擔心,絕望之下的沈蘊秀,會不會做出什麼極端之事來,傷害自身。
原來從古至今都有這樣的事情發生啊,原來這世上也並不是所有孩子都能同情自己的母親的。
更不是所有孩子都愛自己的母親。
哪怕愛是相互的,可有些時候,愛也是單方麵的付出,到頭來是得不到任何回報的。
周文懷一聽,陸晚還有證人,立馬就有些慌了。
然而當他一看,陸晚帶上來的證人是袁婆子和馬夫,他又開始信心滿滿了。
一個是翠紅的母親,一個是翠紅的夫君。
這兩人都收了他的錢,隻會向著他說話,根本不會幫陸晚和沈蘊秀作證的,所以他並不擔心。
然而兩人剛被帶上公堂一見麵,就跟仇人見麵分外眼紅似得,袁婆子嗓音銳利大吼。
撲上去就扯住了馬夫的頭發:“好你個不要臉的爛東西,居然拿了五十兩銀子,對我說你隻拿了二十兩!”
“那是我女兒,是從我肚子裡爬出來的,你算個什麼東西,翠紅死了,要拿錢也應該是我這個當娘的拿得多,你憑什麼拿那麼多錢!”
“你還騙我,你個爛心肝兒的東西,當初我把翠紅嫁給你,你家也不過給了一兩銀子五十斤大米罷了,如今倒好,我女兒死了,你卻要拿五十兩銀子,你就不怕翠紅化作厲鬼回來找你索命嗎!”
袁婆子這人鑽進了錢眼子裡。
自打知道了馬夫拿了周老板五十兩銀子,她就心如貓抓,恨不得那五十兩銀子是落在自己手裡的。
可偏偏自己隻有二十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