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破的車身像是赫菲斯托斯的鐵砧,將凡人的軀體打進災難的熔爐。】
【我用死神斬下的鐮刀作坯,於烈火中得以重鑄。】
忙著滅火的救護人員看著那道從地獄中掙紮著爬出,宛若剛剛經曆了一場涅槃的身軀,原地呆愣了一瞬這才想起將消防的噴槍對準這個奇跡一般的男人。
很難想象居然有人能從這樣的事故中幸存下來,也很難想象這個家夥居然還能像沒事人一樣瀟灑地一躍而下,就連攙扶和擔架都不需要就自己若無其事地走向了救護車。
“比賽怎麼樣了?”
“紅旗,顯而易見。”
“我退出了?”
“”
“這不廢話嘛,我在說什麼呢謝特!”
回望了一眼護欄那邊怎麼看都不像是能修好重新加入到比賽的一團狼藉,束龍隔著頭盔狠狠地給了自己一巴掌。
全被自己搞砸了!
“我需要去見我的領隊,施泰納先生在哪?還有我的家人,我得去告訴他們我沒事!”
“不行,你現在需要跟我們去處理一下你的傷口,順便做一個全麵的身體檢查。”
剛剛從一場足以記入f1曆史的重大事故中死裡逃生的束龍,現在三魂有六魄還陷在剛才的災難裡抽不出身來。
心裡隻記得自己必須要做點什麼,他必須對剛剛在比賽中犯下的失誤還是彆的什麼作出彌補!
但這些醫護人員的態度相當堅決,把他送上車之後一把關緊了大門,隔絕掉各路媒體那些已經像嗅到血腥味的鬣狗一樣聞風而動的長槍短棒,然後又喊來幾個同事把明顯有些躁動的束龍給牢牢地按在座位上。
“我沒受傷!真的!不信你們看”
像是為了證明自己所言非虛一般,束龍用力地揮舞著自己的雙手,但隨著腎上腺素慢慢地褪去,一股讓大腦難以忽視的劇痛讓他忍不住倒抽了一口涼氣。
這一車的麵包人終究是專業的,哪怕看不清頭盔底下的表情也很快便察覺到了束龍的異樣,馬上開始著手幫他小心翼翼地褪掉身上繁雜的護具和裝備。
賽車服並不是完全密封包裹的結構,除卻身體的主要部位之外,如褲腿、袖口和手套之間銜接的縫隙以及衣領附近都是防護力度相對薄弱的地方,束龍受創的位置也正是這幾個位置。
手套下是受損最嚴重的,為了自救在明火下暴露了最長的時間,現在已經快熔在手上了。
賽車服內還有一件防火衣,但其功能主要還是阻燃,大麵積的著火很難隔絕掉所有溫度,能力也僅限於不讓烤化了的纖維和血肉粘連在一起。
當用剪子將這些布料撕扯開時,露出的內裡赫然是起泡潰爛被煙燎得黢黑的皮肉,上麵還冒著不知是脂肪還是組織液的滋滋油光。
束龍的表情有些緊張,這一次倒不是因為疼的,他更擔心自己接下來的幾場比賽裡還能不能照常上場。
接著他就看見麵前的醫生皺著眉頭重重地歎了一口氣
“這應該不算嚴重吧?”
“不嚴重?當然不嚴重!很慶幸我現在不是要往一塊七成熟的牛排上撒鹽,單單隻是需要在你的傷口上塗一點藥。”
束龍有些尷尬地咧了咧嘴,乖乖地任由他們擺布。
這些人可真不講究,怎麼說自己也是剛剛才從事故裡被架出來的,一般這種時候醫生們不應該照顧一下傷員的情緒嘛,怎麼話裡還帶刺的呢?
不能怪人家刻薄,剛才那完全足以畫到油畫板上當做神話故事傳播的一幕,對所有親曆的人來說都有著不小的衝擊力。
《哈利波特》裡的龐弗雷夫人也經常對著不愛惜自己身體的魁地奇球員大發雷霆,在這些救死扶傷的醫生們眼中,這些賽車手更是這個世界上最不把自己的命當一回事的瘋子。
而且彆看束龍現在還活蹦亂跳的,像這樣嚴重的事故絕大部分醫護人員可能在他們的職業生涯中都難得遇上,就現在車裡的這幾個醫生現在精神都還有些恍惚。
先簡單地對創麵進行了一些處理防止感染,現在首先要去醫療中心對創口進一步的處理,後續肯定還要轉到附近的醫院做一個全麵的體檢。
人的大腦其實有一些自我保護機製,當受到的傷勢過重時,大腦反而會自動屏蔽掉從身體四處傳回來的疼痛信號。曾經就有過許多人被車撞了以後沒當回事甚至還自己走回了家去,結果沒過多久就死於內臟出血的例子。
就算此刻束龍沒有被大火變成“熟人”,事故發生時賽車與護欄之間的衝擊可是實實在在的,即便此刻因為賽車的損毀暫時還沒有及時傳回的數據作為參考,但也不會有人會天真的認為在那樣的撞擊場麵下車手本身能一點影響都沒有
“沒有。”
“你確定?我必須確保我的車手確實安然無恙!”
“是的是的,我知道這很難以置信,龍他現在除了表皮的燒傷,其他的身體指標完全和任何一個身體健康的賽車手一模一樣甚至更好!
當然,如果你們實在放心不下,也可以帶他去進行另外其他更詳細專業的測評。”
因為兩隻手現在被包的跟哆啦a夢一樣,束龍投降似的高舉著兩隻手從床上翻身起來。腳踝那裡的情況大差不差,所以穿鞋是彆想了,隻能暫時用領隊帶來的拖鞋將就一下。
脖子附近也沒有好到哪裡去,束龍現在頭也不敢亂動,稍微偏一偏都會扯到皮膚上巨大的創麵。
他現在的身體情況還算不錯,甚至因為比賽提前結束的緣故,精神頭比起以往跑完了整個正賽的時候還要更充足一點。
拍出來的片子上看不出任何異常,不過醫生還是合理地懷疑束龍現在可能有一些輕微的腦震蕩,因為在剛才的檢查過程中這個年輕的東方人似乎總會時不時地出現失神的症狀。
外麵那個正在跟醫生爭論的人就是他在哈斯車隊的領隊施泰納先生,彆看他一臉褶子表情凶悍看起來不像是個好人,但至少束龍在隊裡的這段時間施泰納可沒少給予他一些關照。
總的來說人還是很不錯的,就是有時候在表達上麵顯得有些暴躁。
說起來有一件事還挺有意思的,《複仇者聯盟》中的尼克弗瑞局長就曾因為極具代表性的口吻,被國內的戲稱為了“媽惹法克兒俠”。
但要束龍來說,施泰納先生在遣詞造句方麵的造詣與獨眼鹵蛋頭相比也不逞多讓,就剛才和醫生對話那短短的幾個句子裡愣是被流暢地塞進了六七個“法克”,簡直是歎為觀止。
“老板?頭兒?”
聽到呼喚的施泰納將手裡那些他自己其實也看不太懂的檢查報告夾回到腋下,兩步衝進房間上下打量了一番看起來慘兮兮的束龍。
“你現在感覺怎麼樣?醫生說你的協調性和平衡性測試都沒有問題,後麵需不需要去進行一些認知功能評估什麼的?”
“不用不用!我很確定現在除了包起來的地方彆的都挺好的!我是想說我很抱歉,本來這一切原本應該是”
束龍話還沒說完,就被施泰納粗暴地揮手給打斷了:“這一切原本就應該是車隊的責任!我們應該對你彙報的反饋更為重視一些的,賽車在賽前的檢查原本也不該出現這樣的紕漏!”
“可是如果我沒有那麼心急去嘗試過於激進的駕駛方式,這樣的故障或許原本就是可以避免的呢?”
“沒有那麼多可是孩子。激進的不僅僅隻有你,我們每一個人都太心急於去證明自己了,事實就是即便我們最後幾場比賽都拿不到積分也很難損失什麼了不是嗎?”
客觀來看確實不會失去更多的東西,但原本有希望爭取到的東西最後放手從手頭白白流走難道就不能算作一種損失了嗎?
現在哈斯在車隊排名上位列第7,距離前方的阿爾法托利也不過十幾分的差距,按照以往束龍強勁穩定的表現來看,在賽季末實現反超或許也不是完全不可能的事情。
儘管今年由於口罩風波的影響,賽會整體的收益並不如往年,但這上下一名的區彆同樣意味著高達六百萬美元的分紅差距。
但站在車隊的角度來看,施泰納真的很難將這樣的苛責全部放到眼前這個年輕人的肩膀上。
無論對方的身上有多少屬於天才的光環,不可否認到今天為止他其實也就是剛剛度過了二十歲的生日不到半年而已,許多方程式的車手在這個年紀甚至還在低組彆浮沉掙紮。
哈斯今年的車很差,真的非常差!
單從賽車的紙麵數據來看,今年的哈斯原本應該是和威廉姆斯坐一桌的,到最後甚至有可能落得一個全年無分的恥辱收場。
不用懷疑,看看另一位為哈斯立下了汗馬功勞的車手——馬格努森,在這個賽季裡的掙紮表現就知道了。
和束龍一樣,作為初戰就能登上領獎台的奇跡型天才,車隊內部十分清楚馬格努森的駕駛能力並未像外界說的那樣在快速滑坡,反而在現在這輛平衡性極度糟糕的賽車上得到了相當充分的負重鍛煉。
都說馬格努森是典型的高開亂走,但這是一位速度上限很高的車手,並且對車隊的指令執行的相當堅決,毫無疑問隻要有一輛競爭力足夠的賽車他原本也能參與到對領獎台的爭奪當中。
可就是這樣的一位曾經的天才少年,被現在這輛隻能在車陣末尾徘徊的賽車折磨之下,隻用了短短幾年便在如今不過28歲的年紀麵容就滄桑到快能和阿隆索坐到一桌去了
束龍本身的工資除了獎金之外並不由哈斯車隊承擔,可以說現在車隊能有現在的分紅收入幾乎可以算作是空手套白狼撿了大便宜,全隊上下巴不得把他給供起來。
現在哪怕後麵每一場哈斯都雙車退賽,也要阿羅每一場都至少得到20分才有可能對車隊排名產生影響,但很明顯今年積分隻有個位數的他們賽車並沒有這樣的潛力。
“所以現在你也知道我們是什麼一種情況了,介於你的傷情,接下來的幾場比賽我們可能需要替補車手出戰了。”
“怎麼會?我覺得我還能繼續比賽的,頭兒!至少也要給我一個嘗試的機會吧!”
束龍不甘心地想再嘗試爭取一下,可看見自己被包裹得像兩個球一樣的雙手,就連他自己都很難覺得有什麼說服力
施泰納自然也是注意到了束龍的窘迫,地形本就複雜的臉上溝壑更是深了幾許,憋了許久最後愣是沒能繃住徹底破了功。
“相信我孩子,你現在還年輕,未來你總有比現在還更需要這雙手的時候。”抿著嘴拍了拍束龍堅實有力的肩膀,施泰納難得從那張滿是殺氣的臉上流露出幾分真情,“而且我覺得格羅斯讓應該也很需要一個機會,要不然今年結束他大概率也要選擇退役了。”
【可我也真的很需要這些機會啊】
上個賽季季中頂替了與隊友內訌還頻頻撞車的格羅斯讓,現在莫名其妙幫他頂了一災之後又要把位置交還回去了嗎?
心裡頗為唏噓的束龍一臉喪氣地站在原地,但f1的世界就是這麼殘酷,位置總共就那麼二十個,你不在上麵多的是人不擇手段都想要上位。
說句不好聽的,哪怕僅僅隻是一個排名末位的拖拉機車隊,也不是一般人能高攀得上的。
席位這種事情強求不來,束龍也知道施泰納先生為了他已經做出了很多努力,但這其中摻雜的利益關係太過於複雜,他一個租借出來的雇傭兵其實也非常身不由己。
“哦對了!”走了一半的施泰納一腳重刹,差一點忘記了重要的事情,“外麵有一個年輕人等了你好久,剛才幾乎是前後腳追著就來了,我記得是你的同鄉,叫——zoo?”
“是zhou!他叫周冠宇啊!拜托~我們都共事這麼久了,我還以為你對我們名字的念法已經快習慣了。”
施泰納尷尬地笑了笑,臉上的褶子頓時變得更多了。
束龍也就是隨口吐槽一句,車隊裡的大家在平時相處時大多態度都挺隨意的,隻要不太過火一般也不會覺得被冒犯了什麼的。
又不是誰都有著【語言精通】的麵板詞條,彆說去為難人家老外去糾結中文的讀音了,施泰納就連說英語都有著一股濃鬱的意大利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