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林的大獎賽最後在回場圈後草草落下了帷幕。
施泰納在車隊那邊還有一大堆事情需要安排,緊接著的五天後又有一場比賽需要籌備,好在還是同一條賽道,倒也不用去折騰設備運輸的問題。
但隊裡經曆了這麼一場重大的變故,後續媒體的各種采訪才是最讓人頭疼的問題。
施泰納作為領隊,這些東西基本上隻能由他去扛,找上束龍的采訪在短期內也隻能說是能擋則擋。
也有一些是怎麼都推脫不了的,像是網飛的《drive to survive》劇組,彆說車隊本身也和他們簽訂了合作協議,單是這麼具有故事性又驚心動魄的大場麵,但凡有點腦子的製作人都不可能白白放跑。
剛才施泰納已經和束龍打過預防針了,這件事有利有弊,束龍自然也沒有拒絕的理由。看起來像是毫不忌諱地去挖車手的傷疤,但節目播出以後可以想見必然會給束龍帶來相當的關注度。
在有實力作保障的情況下,關注度常常是與商業價值互相綁定的,意味著許多潛在的讚助商,在f1這樣高度商業化的世界性賽事中同樣代表著這些都有可能成為束龍今後繼續保有席位的資本。
吧嗒著拖鞋來到外麵的小花園,這裡已經有了另一個一路踢著地上的小碎石看起來十分坐立難安的年輕人。
“哎喲~怎麼這麼濃的爹味兒啊,你老婆在裡麵生孩子嗎?我還沒死呢!”
聽見這句親切的國語,來人當即全身的都放鬆了下來,整個人渾身上下都往外泄漏著軟趴趴的空氣。
不過心裡的石頭放下了,嘴上反而不客氣了起來:“沒死?你不說我還以為你在s木乃伊嘞,不要跑到沙漠來比賽就想著馬上融入當地文化氛圍好不好!”
“你個障育啊!巴林有木乃伊嘛?”
剛想還嘴,周冠宇卻隻覺得眼眶和鼻梁酸楚的發疼,哽咽著聲音也不好繼續開口,但還是好麵子地彆過頭去。
這氣氛可真尷尬,束龍一時間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來打破沉默,直到看見了對方身上那套還沒來得及換下來的黑黃賽車服。
“哦對了!我還沒來得及恭喜你這一站最後拿了個冠軍吧,最後收官總排名多少?我記得好像是第三?”
“是第三,小季軍一個,哪能跟你這個每年跳一級的怪物比。”
“耶耶耶?有人在陰陽怪氣?”
“你可閉嘴吧!我去你大爺的!”周冠宇被懟得笑罵了一句,作勢要過來給束龍的屁股上來個一腳。
某個厚臉皮驚得一步跳開,接著又馬上像個大青蛙似的紮著四肢僵在原地倒抽涼氣,表情裡說不上來的意味全都是後悔。
“還好你最後沒事去年胡貝爾才經曆了那樣的事故,今年你又是這樣,我差一點以為自己天生就不適合賽車手這樣的職業,光會給身邊認識的人帶來厄運。”
“唉得得得得得!”
好肉麻啊!
也不知道這家夥是不是在英國生活得久了,表達自己的感情這麼直率的嗎?
束龍隻覺得這氛圍尷尬的可怕,但凡稍微找個編劇來潤色一下台詞,弄不好都能水上十幾個狗血電視劇的鏡頭。
擤了好幾下鼻子的周冠宇對著醫院的玻璃牆重新收拾了一下自己【他真的好在意這個】,鴨舌帽和口罩重新遮住了大半張臉,不過標誌性的黑眼圈還是讓他的身份格外醒目。
不得不說他現在的形象可比之前看起來順眼多了,明明多好的一個帥小夥,可在法拉利青訓的那兩年也不知道審美是受到了誰的影響,稀奇古怪的發型簡直不要太辣眼睛。
很奇怪吧?
車手,尤其是像他們這樣都以f1作為生涯目標的年輕車手,一般來說從低組彆的卡丁車開始,身邊的每一個人都有可能會是威脅到自己未來職業生涯的競爭對手。
畢竟總的資源就這麼多,按理說互相之間就算不是勢同水火,怎麼也不應該是像現在這樣如此和睦才對。
但大抵是互相之間都清楚各自走到今天這一步都有多麼不容易,所以有了某種心心相惜的默契?
尤其是同為從中國走出來的他們:一個束龍;一個周冠宇;還有最近異軍突起的葉一飛。
大家都是為了同一個夢想才毅然踏上了這片陌生的土地,單是看到熟悉的膚色聽見熟悉的語言都比其他那些小老外多了幾分親切。
(列車長提示您,下一站2008)
【還記得第一次見到周冠宇時,他在那會兒還完全沒有長開,妥妥一個圓潤的小胖墩。】
【我和他都是初次踏上全國比賽的賽場,他還比我大了一歲來著,但在全場那麼多一看就不怎麼好惹的大孩子們當中,就屬他看起來威脅性最小。】
【我沒有和他打招呼。】
【可能因為是“走讀生”的關係,行程一直格外緊湊的我很少和其他那些同齡車手產生多少交集,彆說是代表上海agf車隊的周冠宇,就連同樣出自三水俱樂部的另外兩個隊友我都沒有單獨說超過十句話。】
“緊張嗎?第一次上這種規模的全國比賽。”束熊看著身邊的人來人往,非常不爭氣地吞了一口唾沫。
“還好吧。”
束龍感覺自家老爹的表現說不上來的丟人,他這個比賽的人都還沒說什麼呢,而且這個比賽好像也就是名頭比較大,來參賽的人數也就比俱樂部裡的月賽多了那麼一點嘛,真的很難緊張得起來。
不過束熊這兩天也不是完全沒有任務,考慮到技術和熟悉程度,比賽期間束龍的機械工程師就暫時由自己的老爹充當,並沒有單獨再從俱樂部重新委托。
2008年的春天,全國卡丁車錦標賽在深圳急速賽道拉開了序幕。
就在不久之前,已經正式接觸了卡丁車半年的束龍在俱樂部的安排下,終於在年前的寒假裡成功拿到了自己的賽照。
基本上就沒有什麼難度和門檻,整個流程在束龍看來就是形式大於實際,重點其實是最後讓家長刷卡付錢的那一步
現在束龍所參加的組彆是ncj—a,年齡限製在8到12歲,也就是說就連8歲生日都沒有正式度過的束龍妥妥的就是場上年齡最小的車手。
在小孩子發育最迅速的階段,一個二年級的小學生和一群五、六年級的小學生站在一起,基本上在場的所有人都比他的尺碼大上了那麼一到兩號。
於是乎,當場上還有一個隻比束龍大了半碼的人物時,自然也就被他第一眼注意到了。
那個安安靜靜站在媽媽身邊的男孩似乎有著遠超同齡人的成熟,和身邊情緒將明顯有些興奮過度的隊友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像是發現了同類人一般對著直勾勾看著這邊的束龍微笑了一下,接著便又低下了頭去。
什麼啊,整了半天是有點局促啊。
今天是賽道的練習日,儘管還沒有上場跑過,但就這麼環顧一圈下來,束龍覺得自己的優勢很大。
身高高有什麼用?
又不是上擂台打架,身高更高就意味著體重更重,唯一一個和他差不多高的還是個小胖子,這還沒有起步賽車在動力上的優勢就已經很明顯了好不好!
束龍拉了拉身旁老爹的袖口,剛剛想和他分享一下自己剛才的發現好寬寬他的心,結果這個滿身腱子肉的男人現在一副看見了周傑倫的小女生作態,眼睛裡都快冒星星了
順著老爹的目光看去,赫然就是剛才那個跟他眼神打招呼的小胖子——身邊的男人。
“這誰?”
“這可是——哦不對,報紙上的照片太糊了我也不太確定,但是還出現在這樣的場合”
“到底誰啊?”
“馬青驊!目前我們國家距離f1最近的車手!”
總覺得這樣厲害的頭銜似乎更適合出現在大叔的身上,但涉及到f1這樣的字眼,束龍還是忍不住向那邊多投入了幾分關注。
乍一看似乎有點平平無奇,很難給人帶來什麼特彆的印象,但雙目的眼神卻格外銳利,似是掃到哪裡哪裡都有一個彎心一樣。
因為確認了束龍在賽車方麵的天賦,去年國慶在完成了一場大獲全勝的月賽之後,張馨終究還是沒能捱住父子兩人的央求,一家子多請了一天假一同去看了假期末的上海站f1大獎賽。
在看台上隔得老遠,束龍也談不上對哪一位車手特彆支持,但無論麵前呼嘯著掠過的是哪一輛車,他都會下意識地全身心帶入到車手身上去。
與曾經幾乎還隻是個賽車小白時不同,這一次的觀賽經曆帶給了束龍彆樣的感受。
以往他其實不止一次地覺得這些結構骨感的賽車長得難看,賽車就應該像自家車庫裡停的那些才像樣嘛!
但現在觀念在不知不覺間轉變之後,束龍突然發現像這樣能在駕駛的過程中,可以時時刻刻關注到圍繞在身邊四條又粗又大輪胎狀態的開輪式結構賽車,到底是怎樣sex的一個東西。
咳,言歸正傳!
第一日的練習並沒有什麼波瀾,賽車在俱樂部的保養之下狀態十分良好,韓教練給出的賽車設置推薦也沒什麼毛病。
至於是否需要其他更進一步的調教,束龍想了想還是覺得沒有必要。
倒不是他對賽車的感受不如其他人那般敏銳,找不到賽車設置的甜點位置,也不是刻意逞強覺得自己不需要這些外界條件的幫助。
隻不過賽道上的彎道這麼多,有時候為了遷就某一個彎中過彎的感受,指不定會犧牲賽車在另外其他幾個彎道上的狀態,而這些大多都是可以通過賽車線的選擇和駕駛方式的調整去規避掉的。
束龍有點懶,而且很怕麻煩。
束熊倒不懶,但他閒到心裡有點慌,除了中途休息時裝模作樣幫束龍緊了緊幾個地方的螺絲,完全不知道自己這個機械師存在的意義在哪裡。
讀過書的人都知道,哪怕你再怎麼不學無術,考試前不裝模作樣地翻幾下課本就總覺得哪哪都不對勁。
這大概就是接下來排位賽前束龍和他爹心態最直接的寫照,一個坐立難安,一個成竹在胸。
排位賽很像是平時俱樂部提供遊客跑一節的那種形式,選手們自己根據賽道的交通情況選擇自己發車的時機,在一節的時間內一般有做三四圈左右的機會,取成績最好的那一圈作為預決賽發車的順序。
昨天大家都在熟悉賽道,沒有幾個會傻到在練習的時候泄露自己的底細,但束龍在賽道上優哉遊哉巡遊的過程中已經從對場上所有人的情況有了一個大概的了解。
除了昨天注意到的那個臉蛋圓乎乎的家夥之外,賽道上的其他人之間全都彌散著一股相當詭異的氛圍,互相警惕著對方審視的眼神,同時又暗戳戳地藏在角落裡偷偷觀察自己競爭對手們的線路選擇。
明明年紀都不算大,但互相之間巴不得從對方身上撕下一塊肉來的心計和殺氣早已經展露無疑。
讓束龍在意的其實不是相對比較陌生的其他選手,反而是同為出自三水俱樂部的另外兩名“隊友”一直隱隱帶給束龍一種不寒而栗的感覺。
“這些家夥不會要在賽道上搞我吧?”
不要怪束龍的想法陰暗,同一個俱樂部裡出來的選手除非關係好,否則很難能跟“隊友”這個概念掛上鉤。
說不好聽一點,大家都是給俱樂部付錢買服務的客戶,除了身上的商標和賽車樣式,其他可以說是毫無關聯。
從三水俱樂部出來參賽的一個是路易斯,也就是雨天被束龍拉開二十多秒的那個,另一個叫吳煦的在月賽裡一般排在第四名左右。
因為車隊也需要競爭車隊排名的緣故,每支車隊能代表俱樂部參賽的名額隻有兩個,日本的那個回國去參加那邊的比賽去了,束龍就自然而然地往上頂了一名。
考慮到身上都掛著俱樂部的招牌,英國來的小老外就算不會考慮團隊合作,至少也不太可能在背地裡使過於明顯的絆子。
對吳煦來說就不一樣了,儘管大家都是自己花錢參加比賽,但能代表俱樂部除了可以獲得更多資源之外,一旦取得成績還能得到各種減免費用的優待獎勵。
路易斯好長時間以來一直是俱樂部的核心選手,吳煦本來也對他的位置沒有什麼想法,但另一個位置從一年前就本該是被他預定了的,誰能想到突然殺出一個外地的新人橫插一腳?
草!
但這些韓立和另一個帶隊教練都管不著,國內的賽車環境畢竟和國外不太一樣,外麵跑不出成績教練還會叼你一頓,國內能有小老爺肯出錢就算謝天謝地了
兩邊都是客戶兩邊他都不好得罪,在賽前點一嘴已經算得上仁至義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