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賈府,繼而竊賈府——這是以賈蓉身進這座公侯門第必需要做的事。
倒不是他要以一己之力抗大廈將傾去挽救誰,那太聖母了,不符合現代人的普世價值觀。
至於老牛鼻子說的賈家榮華都歸他,純扯。
一來就算躺平,頂多維持不了幾年的鐘鳴鼎食,最後免不了被一波帶走。這時代,皇權如山難撼。
二來賈珍老龜毛蓋在頭上,原就把賈蓉當牲口對待,真不反抗,就徹底成了小烏龜,憋憋屈屈能動性很差。
如今小王八已死,首要做的就是乾倒老王八,洗淨寧國府,以此地為立身之本,漸漸擺脫狗屁國師的束縛。
再如從前照死打罵、照死羞辱,吐口水?你試試!
更彆提覬覦秦可卿了。
好容易穿越一次,即便頭上戴帽子,也隻能是金色的!
賈蓉見馬車裡隻張豆豆一個人在摳手指頭玩兒,那三隻精神小妹兒不見了。
‘唔,原著這方世界的確有鬼神…有點厲害。那麼,虛與委蛇抱抱國師大腿也不是不行。’
反正太上皇是肯定靠不住的,修仙修成弱智,活不了幾集,冒充“爐鼎”狐假虎威一段時間拉倒。
道理很簡單,天子如今雖然勢弱,但早晚會肅清玉宇、撥亂反正,勳貴門第,站隊極重要。
待擺脫掣肘,取得皇帝鐘愛,就是他一飛衝天之時——嗬,少先隊員永不為奴!
這過程裡,看順眼的,帶走;不順眼的,送走。
就算最終權臣、閒王都當不得,隱世富家翁還當不得?美滋滋。
草草琢磨一番出櫃後的規劃,他又想起剛剛昏迷時,死去那位給他留的“遺言”,比昨夜倉促消化的更細致,也更隱秘。
且,徹底揭開了紅樓兩大懸案。
事實當真難評,叫人唏噓。
方才入府時,因困在車裡,賈蓉無緣見識那兩尊聞名遐邇的石獅子,但賈姓一家實比紅學猜想還要再臟三分。
這讓他乾掉賈珍的想法更堅定了。
簡單說就是:寧榮兩府的成年男主子,全特麼變態,不是針對某一個,在座皆是。不包括大臉寶,那是女主子。
其中有些事情,死掉的賈蓉也是不知道的,那是刻在他腦中記事前的潛意識,是賈府最高等級的秘檔。
如今,存於賈蓉自繈褓時記憶深處到被他砸死前的所有東西,全部粘貼過來,4k高清去毛邊全細節,畫麵感很強。
便是:
簡陋但溫暖的大房間,並排上百嬰兒床,房外有幼童笑鬨。
兩個麵相和藹的中年人分彆抱起了賈蓉和旁邊另一個繈褓。
被抱走上馬車前,是黑夜,兩架馬車分道揚鑣。
夜半睡醒,燭光搖晃,旁邊有人說:“不拘你今後生的出生不出,此子必襲東府爵位,你不得忤逆。”
“父親,我是您親兒子啊!何至於此…”
“住口,到此為止,說出去一句,我杖斃你!”
天亮了,慈祥的奶嬤嬤抱著他坐在窗邊,外邊的世界廳堂樓閣,花草繁盛,好看極了,還有溫柔的小丫鬟拿狗尾巴草逗他玩兒。
除了冷臉的賈珍每次過來無故大聲責罵,會把他嚇哭,牙牙學語剛會走路時的賈蓉,多數時間都笑嗬嗬的。
在賈蓉的記憶裡,父親的形象始終是個脾氣極差的壞蛋。
一次他學走路摔倒了,滾下兩級台階,自個兒哈哈大樂,奶嬤嬤和丫鬟也樂。
這幕被賈珍撞到,嗬斥賈蓉是“沒造化的種子,尋常泥腿子一樣的孽障,不在屋裡學步,偏往外麵瘋跑!”
打了奶嬤嬤的板子,把好看的丫鬟奸汙了趕走。
奶嬤嬤後來因此傷重過世了,新來的兩個丫頭更好看,但受了指使般虐待小賈蓉,動不動掐哭他。
剛懂事的賈蓉沒有甚麼玩伴,整日坐在小院裡發呆,薈芳園每年剛過十月就掛雪,琉璃世界一樣好看,他最喜歡。
那陣子,不時有不同的郎中悄悄來給賈珍瞧病。
他撚手撚腳去窗外偷聽,賈珍無法生育。
他懷疑自己是賈敬的兒子。
賈珍的正妻,賈蓉的嫡母是個性子軟弱的女人,被賈珍整日罵哭,卻背地裡給賈蓉點心糖果,對他笑,笑得溫婉。那是奶嬤嬤和被趕走的丫鬟去後,對他最好的人。
第二好的是祖母,隻是祖父不著家去修道了,祖母日日在佛堂念經,不常見。
之後入了族學,他是東府嫡長孫,未來的族長,本該受人追捧諂媚,可同齡的小孩兒都知他不受待見,嘲笑他沒有被接進府裡做養子的賈薔受寵,倒是賈薔天天粘著他玩兒。
再大些,有那麼連續半個多月,聽說祖父病了,祖母每日都去城外道觀探望,早上去,晚上回。
他跟著去了幾次,不喜歡道觀的陰森和次次被祖父指著鼻子嚴肅勸說“汝要勤勉讀書!”,便不再敢去。
賈珍也隻去了幾次就不去,倒是溫和寬厚的西府政二爺爺,日日送祖母出城,一次不落。
隻是後來祖母也病了,不再出屋。不到一年後,說是又病重思念老爺,乾脆被車馬送去了道觀,便住到那兒,再未回來。
沒過多久,祖母死前某一日,祖父抱著個女嬰回府,取名惜春。賈珍不理,被西府老太太接去養育。
十三歲那年,有次他在族學與人打鬨,本是玩笑,可回府後,賈珍以“頑皮不堪上進”為由,打他的板子,還叫小廝往他臉上吐口水。
那小廝起初也是不敢的,戰戰兢兢猶豫,被賈珍嗬斥著,才上前朝他臉上啐痰。
他屈辱發抖,握著拳頭幾欲落淚,升起的唯一一次反抗的火苗,被賈珍一茶杯砸碎了。
養額頭傷勢不許出府丟人的過程中,某天夜裡,他瞧見剛成親的璉二叔被賈珍挽手領進後宅。
那裡外人哪能去得?他尾隨過去,見兩人齊入嫡母臥室,不多時傳來嫡母驚叫和哭泣。
那晚,賈蓉也哭了。
此後,賈璉夜夜來此,連續月旬。
不久,又有郎中夜半入府,賈蓉爬上屋頂竊聽,嫡母有了身子。
賈蓉難過,他不稀罕什麼承爵,也不稀罕什麼榮寵,但著實想不到賈珍竟厭他如斯,哪怕借種也要廢了他。
賈蓉幾近厭世,惶惶終日,不進學,不習武,夜夜醉迷,直到賈珍似又反過味兒來,逼得懷胎數月的嫡母吞金自儘。
不是猜測,因守靈某夜,賈蓉聽到賈珍對著正妻的屍體說:“我娘不也這麼被我爹逼死的?你可彆來找我尋仇。”
此後不久,賈珍難得尋他說話,旁邊還有越長越像女人的賈薔。
賈珍對賈蓉說:“你若再有一事做的讓我不滿,仔細著薔兒襲爵。”隨即當著他的麵,跟賈薔貼餅子。
又邊日邊說:“彆用那種反叛肏的眼神看我,滾去自生自滅吧。”
隔日,便把虐待他多年的丫鬟佩鳳和偕鸞,叫去做了妾室。
那次後,賈蓉黑化了,至少心理上逐漸向父叔輩靠攏。
他恨賈珍,恨賈璉,恨賈薔,恨賈政,恨賈家,時時刻刻想弄死這些下作的家夥,但,不敢。
日夜經受怒火和對被忤逆打死的恐懼所炙烤,拳頭握起又鬆開,反反複複,逐漸朝變態的路上越走越遠。
那段日子,賈蓉世界裡僅剩的一束光,是王熙鳳。
那個不識字的二嬸嬸,整日裡風風火火、嘰嘰喳喳,像個小太陽似的讓他覺得熱鬨又親切。
雖他知道王熙鳳之所以對他和藹溫柔,是為了利用、指使他去辦壞事,騙銀子,但他樂意。
即便後來營繕郎秦家攀高枝,把國色天香的女兒送與他成親,可賈蓉仍覺得顏色不遜秦氏幾分,卻更熾熱的二嬸嬸更好更香。
賈璉似知道賈珍對秦氏的覬覦,某日酒後勸他說:
“咱們這樣的人家,這都是稀疏平常,想開了,就過的舒坦。
不信?我瞧出來你對我家那夜叉有心思,不如你就大膽去做,我是不在意,反倒你若事成,我還能拿住她的把柄,以後少受些惡氣。”
賈璉的話,讓賈蓉推開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門,日子竟還能這樣過?但想想挺刺激。
從那以後,他的人生理想變了。
他要成為賈珍那樣的人!
直到一個半月前,機會來臨,宮人來府讓他去給太上皇的法事做勞什子陣腳,事成重賞。
他也不知道為什麼九個人裡,不算五個百姓,另一王兩公八字符合的都是遠支庶子,唯他一人高門嫡脈。
但不重要,這遭過去,以後就能翻身做主,至少賈珍再朝他吐痰時,敢躲一躲。
可砸骨頭,好疼啊…
——砰、咚
後腦被一個木墩架住,磕碰得生疼,將賈蓉的思緒拉了回來。
隻見自己已被抬入熟悉又陌生的賈蓉院臥房。
張豆豆安排好裝他的櫃子後,便踩桌子、踏椅子,燕子似的輕飄飄一蹦丈許,分彆在屋子四方房梁上各掛起一個香囊,貼上一張黃符。
暗讚一聲“好輕功”,賈蓉忽聽一道清麗悅耳女聲從腳底方向傳來。
“小道長,蓉哥兒如此傷勢,果真能兩月便好?”
循聲移動眼珠看去,正是一身素淡衣裳,並無過多裝飾,卻仍豔麗無匹的…後母尤氏,未及三十,瞧著也比身旁那位大不了幾歲。
那位,她身側後半步的那位——靜靜佇立,不言不語,不笑不嗔,臉色薑黃,大花棉襖…
‘已經到這個地步了麼?’
‘剛一年多,就抑鬱到軀體化了?’
可即便如此憔悴,這秦可卿也端的不輸尤氏一絲顏色,著實兩世罕見,麗質天生。
好顏值!
賈蓉有些忘記原著裡對她的形容描寫,似本也沒怎麼著墨,他腦中一時想不起該用什麼詞彙去類比。
隻幻想著這女人若恢複記憶中,鳳冠霞帔那日蓋頭下的樣子,該是怎樣顛倒眾生。
原世看的同人裡動輒大長段衣著、五官、氣質的描述,在他看來,不如金庸那句:世上竟有如此什麼什麼的。
‘賈蓉,真的,你短短十七年的人生,正經悲催。’
‘但,好兄弟,安心去吧。’
‘且不說你孬到最大的願望隻是躲躲濃痰…’
‘賈珍,我幫你殺。’
‘二嬸嬸,我幫你那啥。’
‘你這媳婦兒,我也會幫你照顧周全的。’
……
“你這人,怎不信我們龍虎山的能耐不成?”
張豆豆從房梁上蹦下來,拍拍手,自褡褳裡拿出個青銅小香爐,“哐”一聲擺在賈蓉身上,櫃子正中,邊點火邊反問尤氏。
隨著青煙升起,那股寧壽宮中熟悉的紫絳香味道溢滿屋內。
聞到的刹那,賈蓉、尤氏、秦氏,並一乾後麵的丫鬟,先是眩暈半息,又立即覺得無比醒腦。
張豆豆向前兩步,小屁股擋住賈蓉大半視線,咯咯笑著,一揮手,牆邊霎時緩緩現出三個垂首插袖的道童,個個清秀白淨。
‘又來!這特麼真的假的啊?太瘮人!’賈蓉暗呼。
不止他,這一手唬得所有人都差點跌坐,包括尤氏在內的大多數丫鬟俱都捂嘴驚呼,愕然瞪圓眼睛。
倒是秦可卿隻微微蹙眉,嚇是嚇到了,但驚怖並沒怎麼上臉。
張豆豆笑道:“可見識到龍虎山的本事了?”
尤氏和秦可卿先一步受前堂派來的人告知,清楚這位眉清目秀十分歡脫的小道姑,實則是國師嫡傳弟子,尊貴非常,不敢惹。
尤氏拍拍飽滿的胸脯,當即點頭:“知道了,如此便好。”
張豆豆又說:“我貫聽說你們這些公侯大戶家裡規矩多,但不用管我。”
指著牆邊三位:“這三個是我的神侍,所以就不用給我安排甚麼丫鬟下人啦,每日送飯來就行。”
尤氏再度答應。
這時,垂首的秦可卿忽然眨眨眼,對尤氏說:“太太,蓉哥兒如今這樣,丫鬟小廝斷不方便入內伺候,媳婦想留在這裡照看。等蓉哥兒好了,再回天香樓居住。”
這聲音聽在賈蓉耳朵裡,弱弱的、糯糯的,有些沙啞,明顯帶著病音,但他一下子就明白,秦可卿有急智,竟這麼一會兒就清楚了當前局勢。
沒錯,賈蓉覺得她是認為賈珍極有可能趁他病著,憋不住朝她下手。畢竟從老烏龜一貫的行為來看,是個喜歡玩刺激、搞禁忌的。
身心兼得,賈蓉知道,她卻不知道。
賈蓉看見尤氏潔白的眉頭蹙了起來,明顯犯了難,不敢私自做主,況也做不了主。
“倒要先問問小道長便宜不便宜,再、再問過老爺才好。”
秦可卿緊緊抿著唇,指尖擰著手帕,一眼都未看賈蓉,見尤氏沒動靜,望向張豆豆。
張豆豆哪知道這家子的醃臢事兒,嘀咕:“他倒是不需要什麼…”
對秦可卿說著,扭頭看向賈蓉。
見賈蓉不顧眼皮脹痛,猛朝自己眨眼,純真道:“眼睛進東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