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哲從地裡返回,溜達到了李衛東家門口,看著綠色的大門虛掩著,推門走進去,“哥,在家不?”
“在咧。”院子裡,李衛東正光膀子擦洗,拽下搭脖子上的白毛巾抹了把臉,“早起騎車去縣裡剛回來,有啥事?”
馬來小打簾子出來,“二叔來了,進屋坐。”
“嫂子甭忙活,屋裡頭悶得慌,院裡坐著倒涼快。大丫呢?”
“跟著跑了一天,早累了,躺在炕上就睡了。”馬來小從屋裡搬出兩馬紮,遞給李哲,“坐這個。”
李衛東穿上洗的發白的藍色條紋背心,捶著腿肚子直咧嘴,“騎了大半天,兩條腿都打顫。”
“我今個也坐著馬車去了縣裡,人倒是不累,就是顛的屁股疼。”
李衛東說道,“啥時候咱村也像縣裡一樣修了柏油路就好了。”
李哲道,“會有那麼一天的。”
馬來小搬出榆木方桌,給兄弟倆倒上熱水,拿著兩個黃紙包走出來,“二叔,這是在縣供銷社買的零嘴,你嘗嘗。”
馬來小打開紙包,一包是綠豆糕,一包是手指粗的江米條兒。
李哲捏起一根江米條放進嘴裡,咬一口‘嘎嘣’響,又脆又甜,他有些年沒吃了,乍一吃味道還不錯。
嫂子雖然不錯,但這麼熱情招待,還是頭一次。
李哲略一思索,大概知道原因了,他也沒點破,將自己的來意說了出來。
“老二,你要建的蔬菜大棚,我大概知道是個啥東西,但這東西以前沒人弄過,感覺風險不小……不過,你腦子活泛,真要下定決心乾,俺也不攔著。
哥幫不上啥大忙,就有一膀子力氣,你咋說,我就咋乾。”
對於大哥的反應,李哲並不意外,這家真正做主的是馬來小,“嫂子,你咋看?”
似乎沒想到李哲會問她,馬來小稍一愣神,“你哥說的,就是俺想說的,打虎還得親兄弟呢,他不幫你幫誰。
不過娘那頭你提前掰棒子的事說通了?”
“爹跟她提過,嘴上沒說啥,心裡還彆著勁兒呢。”李哲輕歎一聲,無奈道,“嫂子,你明個有空嗎?晌午能不能搭把手?娘的脾氣你也知道,真要犯倔,大家都得餓肚子。”
“早起兒我就過去,把大丫扔給娘,她不做飯,還能不管孩子。”馬來小笑著應道。
這忙,她還真樂意幫。
李哲坐了一會,婉拒了兩人留飯,回家了。
李衛東兩口子跑了一天,早就折騰累了,隨便墊吧兩口,天一擦黑就躺下了。
“還是炕上舒服。”李衛東四仰八叉的躺著,伸伸懶腰,“媳婦,你說信用社貸款能批下來嗎?”
馬來小扭過頭,側躺著,“俺瞅著問題不大,二叔能貸款,恁是他哥,咋就不能。
人家辦事員同誌也熱絡,一口一個同誌叫著,巴不得咱們多貸點款。”
李衛東笑道,“還真讓老二說著了,銀行五年存款利息漲到了1080,將信用社的貸款存進銀行,一年可不少賺呢。”
馬來小哼道,“人家二叔貸款是正經營生,你倒好,就指著那點利息。”
“媳婦,這利息可不少了,比咱家一年賺的都多,再說了,一個家族不能都打拚,還得有個守業的不是。
說句不好聽的,老二真要虧了,咱這當哥嫂的還能讓他餓著?”
馬來小點點頭,讚成道,“等這件事真辦成了,咱得好好謝謝二叔。”
“都是親兄弟,說謝就遠了。”雖說分家了,李衛東心裡覺得還是一家人,沒必要分的太清,就像收莊稼、建大棚這些事,哪怕李哲不叫,他也會去幫忙。
在他看來,都是自家的事。
清早,李衛東吃過早飯,拿著鐮刀和幾個尿素袋出門了。
他到了老宅,見門口停著一輛馬車,父親和趙鐵柱坐在院子裡聊天。
李衛東和兩人打過招呼,問道,“老二呢?咱啥時候去地裡收玉米?”
“他去代銷店買肉,說晌午給咱們加餐。”老李站起身,背上牆邊的木簍,“咱們不等他了,趁著涼快早點乾,天熱了再歇。”
三人帶上工具,坐著馬車去村北地裡。
代銷店在村子中心,門前有塊空地,搭著簡易的遮陽棚,每天都有人在這裡打牌、聊天,是村子裡最熱鬨的地方。
李哲掀開紗簾,走進代銷店,裡麵有五十平米左右,店不大,商鋪內的商品卻齊全。
一個中年女人拿著雞毛撣子掃貨架,她身材高挑、容貌端莊,秀氣的五官可以看出,年輕時應該很漂亮。
李哲打招呼,“嬸子,忙著呢。”
女人叫張玉珍,大隊時期就是代銷店的代銷員,八十年代初供銷社改革,張玉珍承包了代銷店,跟老公一起經營,日子過得有聲有色。
“李哲來了,可是有些日子沒見了,要點啥?”
“有豬肉嗎?”
“有,早上你叔剛進的貨。”張玉珍領著李哲走到貨架後麵,指著案板上的豬肉,“你瞅這肉多鮮亮,要多少?”
“來兩斤肉吧,肥點的。”李哲喜歡偏瘦一些,五花三層那種,奈何,他的口味在這個時代屬於另類。
“你瞅這塊肉咋樣,膘有四指厚。”
“行,就這塊。”
張玉珍麻溜的將肉切下來,放到秤上,“二斤二兩高高的。今天肉價195元一斤,一共是429元。還要點啥?”
李哲在店裡轉了一圈,又要了兩斤豆腐、兩斤粉條、一條荷花香煙、兩斤散酒。
汾酒雖好,但太貴了,當不了口糧。
張玉珍一邊裝東西,一邊問,“買這麼多東西,家裡來且了?”
“家裡有點活,親戚過來幫忙。”
“那是得好好招待。”張玉珍道,“最近咋沒見你娘,忙啥呢?”
“在家帶孫女呢。”李哲敷衍了一句,彆管家裡啥情況,外人麵前場麵話還得說。
“讓她彆老在家待著,得空來我店裡歇會,人多熱鬨。”
李哲沒答話,結賬後就離開了。
彆看張玉珍表麵熱情,但兩家人的關係並不親近,很少走動。
如果村裡不是隻有這一家代銷店,李哲也不會來這裡買東西。
上輩子,李哲年輕的時候,就知道母親和張玉珍不對付,或者說母親單方麵不喜歡張玉珍;在李哲的印象裡,張玉珍這個人還是不錯的,他也有些納悶,母親為何不喜歡對方。
出於好奇,李哲也問過母親,但她不肯說,問急了,就開始發脾氣。
直到前幾年,李哲才從大嫂口中得知緣故,王家和張家是鄰居,王秀英和張玉珍從小一起長大、關係很好。
長大後,媒婆給王秀英說了一門親事,相看時張玉珍也在場,男方是個高大帥氣的小夥,很招人喜歡。
不過,相看結束後,男方那邊就沒了動靜。
半年後,小姐妹張玉珍反倒突然要訂婚,訂婚當天王秀英也去了,覺得男方有些眼熟,仔細一瞅,不就是半年前跟自己相親的帥小夥嘛。
打那之後,兩個小姐妹就開始鬨彆扭。張玉珍也試圖緩和關係,王秀英並不買賬。
張玉珍本性並不壞,上輩子,李哲家土坯房倒塌後,她送了很多生活物資,給錢也不要。
晚年,王秀英和張玉珍的關係緩和了,王秀英時不時的來代銷店坐坐,總的來說兩人關係比較複雜,上輩人的事李哲也不想摻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