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等拜見陛下。”
進了立政殿,唐儉一直忐忑的不敢抬頭。
他不知道溫禾與皇帝陛下說了什麼,但他能夠感受到了殿內的氣氛明顯不對。
“唐卿任禮部有多少時日了?”
李世民眼皮未抬一下,神情淡然的問了一句。
“啟稟陛下,兩月有餘了。”唐儉的聲音在發顫。
“嗯,唐卿辛苦了,禮部有你,倒是井井有條。”
李世民一句話,嚇的唐儉身上的冷汗都下來了。
他不怕李世民嗬斥他,就怕如此好聲好氣的與他說話。
“臣死罪!”
唐儉知道,與其等李世民說出來,不如自己乾脆一些的認罪,或許還能讓陛下知道,他的態度。
“唐卿辛勞了,怪朕急於想著讓卿家磨礪一番,但未曾考慮到卿力有未逮,朕打算讓卿去刑部磨練磨練,可願意?”
李世民含笑著問道。
看似詢問他的意思,但唐儉明白,他不得不卸了這禮部之職。
“臣不敢不從。”
“嗯,唐卿之能,朕是知曉的,便去刑部當做檢校侍郎吧,好生去做,莫要再犯糊塗了。”
李世民這話說的隱晦,但唐儉知道,這是在警告他。
若是再有下次,那他不是去嶺南,就是去隴右了。
唐儉心裡暗暗的鬆了口氣。
他知道陛下是念在他之前的功勞,否則以他這一次以權謀私,和長孫無忌私相授受之舉。
貶出長安做一個刺史,也算是輕的。
如今陛下還將他留在長安,隻不過是降了一級去做個檢校侍郎罷了。
“退下吧。”
“臣謝恩。”
唐儉向著李世民長拜,躬身退了出去。
“你也出去,高句麗那邊就按照溫禾的說法,若是他們不給人,那就不用理會。”
李世民一指李道宗。
後者一愣,隨即暗自鬆了口氣,向著李世民一拜:“臣告退。”
他離開後,衝著溫禾眨了一下眼睛,這才走了出去。
李道宗一走,這立政殿內就剩下李世民、長孫無忌和溫禾了。
連高月都自覺的退下了。
“現在這裡便都隻有咱們一家人了。”
李世民目光沉沉的從皇位上走了下來。
“陛下,臣有罪。”
長孫無忌拱手一拜。
李世民走到他麵前,將他扶了起來。
“朕知道,你是為了衝兒,但這一次確實太冒失了,輔機啊,你和朕是有情誼的,比這豎子可要深的多。”
“你難道覺得朕會不顧舊情,讓衝兒受委屈嘛,那也是朕的侄子和女婿啊。”
他握著長孫無忌的手,說的語重心長。
長孫無忌頓時紅了眼眶,望著李世民:“陛下,是臣糊塗了。”
“不怪你,朕怎麼會怪你呢,都是這個豎子,好端端的竟然去招惹衝兒。”
李世民突然衝著溫禾橫了一眼。
“你這豎子,還不向你舅父認錯!”他喝罵了一聲。
看著他們這兩人在自己眼前展現如此精湛的演技,溫禾差點拍手叫好了。
都是千年的狐狸,說什麼聊齋啊。
溫禾知道李世民是要給長孫無忌一個台階下,順便給他自己一個台階下,他現在還離不開長孫無忌。
若是連自己的親舅哥都能隨意懲罰,那麼其他人便會恐懼他。
一個能做到大義滅親的皇帝,那麼對於其他臣子會如何?
“陛下,此事不是高陽縣子的錯,是臣管教不嚴,那逆子竟然敢將火藥私自送於外邦,臣請陛下免了他的官職,讓他在家反省。”
長孫無忌這是要讓長孫衝去尾求生。
一個區區的主事而言,被罷免就罷免了,對長孫家而言不算什麼。
長孫衝如今才十五,進六部隻是時間問題。
對此長孫無忌似乎不擔心。
“唉,朕原想讓衝兒曆練一番,未曾想……還是怪這個豎子!”
李世民抬手,衝著溫禾的腦袋便來了一巴掌。
“還不和你舅父認錯。”
“是,舅父我錯了。”溫禾說完,心裡早就罵罵咧咧起來了。
你個李二,你要演戲給長孫無忌看,那我配合作甚。
你以為我這示弱,這個老陰比就不對付我了?
“高陽縣子何必如此啊,此事都是舅父的錯,是舅父沒有管好那個逆子,讓你受委屈了。”
長孫無忌回頭,一臉惶恐的對溫禾說道。
“不不不,是我的錯,我下手太重了,竟然失手差點打死了他”
“是舅父的錯,那逆子口無遮攔,即便是打死也不打緊。”
二人看著彼此,臉上一副謙虛知錯的模樣,可看著對方的眼中,赫然都帶著一絲不忿。
‘老陰比!’
‘田舍兒!’
‘活該你以後全家流放!’
‘老夫日後一定讓你百倍奉還!’
“舅父,我錯了。”
“嘉穎啊,舅父錯了。”
二人高聲嚎叫著。
李世民站在一旁,好似沒有看到他們暗中的爭執,一臉欣慰的握住他們二人的手。
“朕何其有幸能得輔機和嘉穎二人,這是天佑大唐,日後你二人若能不計前嫌,定然能助大唐興盛。”
“臣惶恐。”
長孫無忌行禮。
溫禾慢了一拍,隨即也學著老陰比的模樣,向著李世民行了一禮。
後者拍了拍長孫無忌的手,說道:“衝兒身上還有傷,那便先在家中修養,至於禮部的事,他還小,要先學學。”
李世民的意思是,長孫衝這個禮部主事的位置沒了。
而且以後很長一段時間內,也不會給他安排任何的官職。
長孫無忌心中早有預料,所以並不驚訝,向著李世民一拜道:“臣遵旨。”
“至於你。”他指著溫禾:“你也禁足了不少時間了,朕想你一定知道錯了,工部的事你該擔起來了,白紙和炒茶什麼時候能拿出來?”
所謂的禁足本來就是做給長孫無忌看的。
要不然李道宗也不可能這麼光明正大的讓溫禾出來。
“額,陛下微臣覺得……”
“嗯,朕知道你定然是覺得懲罰不夠,那要不取消禁足,你去左武衛待幾天?”
李世民眼睛一橫。
他知道溫禾巴不得再休息幾天。
後者連忙搖頭:“不不不,臣覺得陛下所言甚至,白紙乃造福天下之事,自然不能再拖了,不如就三日後?”
“嗯,那便三日後。”
造紙工坊那邊第一批紙張早就造好了,隻不過溫禾不在,工部的人也不敢擅自做主,所以一直存著。
李世民雖然早知道這件事情,但因為溫禾不在,所以故意拖著。
這段時間,不少世家的人都等不及了,可又不敢詢問。
隻敢明裡暗裡的問詢,溫禾禁足的時間還有多久。
之前李世民下旨,可沒有說時間。
就是為了讓世家這麼些人,自食惡果。
你們敢算計溫禾,那就彆怪朕算計你們。
“時候也不早了,朕讓皇後準備了家宴,今日你二人便留下來,一同用膳。”
李世民笑臉盈盈,一左一右分彆握住了溫禾與長孫無忌的手腕。
前者有些錯愕,本想拒絕的,可先被李世民用眼神警告了。
後者笑嗬嗬的道了一聲:“遵旨。”
家宴上,所有人都默契的沒有提長孫衝的事。
長孫無垢即便問了家中的事,長孫無忌也識趣的避開,隻道是:“家中都好,多謝皇後關心。”
隨即長孫無垢也詢問了一番溫禾,他的回答和長孫無忌如出一轍。
“正所謂家和萬事興,君臣和睦,國泰民安。”李世民最後總結道。
“陛下所言甚是。”
一場家宴。
溫禾吃的索然無味。
人都是有私心的,長孫無垢不是聖人,溫禾不相信她心裡沒有芥蒂。
可她依舊對溫禾一副和顏悅色的模樣,這讓後者總感覺很彆扭。
所以這頓飯,他隻吃了幾口菜,便放下了筷子。
等時候差不多了,便告退離開了。
“這豎子,心裡還有埋怨。”
等人都散去了,就留下李世民和長孫無垢。
長孫無垢聞言,失笑道:“隻怕是他覺得臣妾對他有芥蒂吧,往日來臣妾這,可都是狼吞虎咽的,今日卻沒有動幾筷子。”
“長孫衝畢竟是你侄子,此事他心裡有怨氣是必然的,可他竟然對你如此,真是該打。”
剛才溫禾的臉色,李世民自然看在眼裡。
隻是沒有聲張罷了。
“這才是真性情。”長孫無垢笑道,心中並沒有將剛才溫禾那冷漠的樣子放在心上。
“畢竟是少年人,記得他原本也不過二十出頭而已,又無親人傍身,不免會比他人想的多一些。”
“臣妾對他也是喜愛的,衝兒這一次受人挑撥,和他說了那些醃臢的話,確實讓他受了委屈,這一次大兄又如此莽撞,壞了他的事,可憐他還要被陛下您責罵。”
長孫無垢竟然為溫禾叫屈。
若是他在這裡,一定不敢相信。
不過李世民卻已經習以為常了。
十幾年的夫妻,他自然明白枕邊人是什麼性格。
所以今日才會安排這一場家宴。
“他如今已經是三部主事了,朕不算委屈他了,等他和世家做了生意,那便是日進鬥金,算是便宜這豎子了。”
大唐律法,是不允許官員經商的。
而溫禾已經是個特例了。
“這錢陛下不是也有份,可憐那女婿要為你受苦受累的。”長孫無垢故意調笑道。
讓李世民不禁錯愕,隨即幽怨道:“觀音婢如此向著女婿?”
“臣妾是幫理又幫親。”
“罷了罷了,扣了他一年俸祿,是朕不該了,一會便讓內帑的人送他三十萬錢,就當是這一次給他的獎賞吧。”
李世民沒說是當做什麼的獎賞,長孫無垢便也沒問。
朝中的事情,若李世民不說,她一向是不會過問的。
溫禾離間高麗,這份功勞,讓他升了一個品級也不為過。
可奈何他現在他太小了。
所以隻能送些錢財了。
“三十萬錢?我的錢又回來了?”
當裝著銅錢的車送到溫禾家裡時,他當即就叫人將箱子都給打開了。
“陛下說,此為獎勵。”
“那謝謝陛下了。”
三十萬錢有多少?
如果全部倒出來,能有一個小山包高了。
“阿兄,買糖吃。”
溫柔拽著溫禾的袖子,眼中閃爍著期待。
“買。”
“先生,我沒筆墨了。”
李泰學著溫柔的樣子,溫禾臉色頓時一黑,朝著他的腦袋來了一巴掌。
“你一個衛王,跟我哭窮?”
“阿耶不給錢啊。”李泰委屈道。
他出宮的時候就身無分文,要不是溫禾包吃包住,他早就餓死了。
“我也想吃。”
李泰剛哭窮,李佑也走了過來,雙手絞成一團,委屈巴巴的。
溫禾無奈,轉頭又看向李恪。
隻見他抿著嘴,眨了眨眼。
“買買買,哪個義府你有什麼缺的,也都買了。”
李義府沒想到還有自己這一份。
他雖然認了溫禾為先生,可還沒有正式行拜師禮,他一直以為是自己一廂情願而已。
沒想到先生竟然還想著自己。
他心中不禁感動,但覺得自己不該花溫禾的錢,所以婉拒道。
“先生,學生身上還有些積蓄。”
“那你仨瓜倆棗的留著自己買零嘴去,今天先生我帶你們逛街去!”
被禁足這麼久了,溫禾早就在家裡待膩了。
“走走走。”
溫柔聞言,雀躍的拽著溫禾的袖子就朝著外頭走。
文忠見狀,連忙去備了馬車。
“陛下賞了溫禾三十萬錢?”
這件事情很快就在長安城內傳開了。
長孫無忌自然也得到了消息。
他憤怒的一拳砸在桌案上。
‘陛下是要告訴他,他還需要用得著溫禾嘛?’
想到之前立政殿的事,長孫無忌目光陰沉。
‘這幾年是動不了那豎子了,到不妨讓家中其他人先向那豎子示弱。’
一旁的長孫衝不甘的說道:“阿耶,那溫禾難不成是陛下的私生子,為什麼陛下對他如此厚愛,孩兒不服!”
“啪!”
長孫無忌反手就衝著他的打了一巴掌。
“逆子,還不是怪你自己莽撞無知,你日後若再敢胡言,為父定然打斷你的腿!”
長孫衝捂著臉,呆滯的站在原地。
從他記事以來,他阿耶從未打過他,甚至連重話都沒有說一句。
“二郎。”
長孫無忌忽然喚了一聲。
一旁的長孫渙聞言,心中頓時一喜,連忙上前。
“三日後,溫禾那便由你去,你一貫是謙遜的,溫禾不會為難你的。。”
這種事,以往都是長孫衝去做的,可今日卻落到了長孫渙的頭上。
後者按耐著心中的狂喜,應了一聲:“阿耶放心,孩兒知曉了。”
“阿耶。”
長孫衝不服,可卻被長孫無忌一個目光瞪了過去,頓時偃旗息鼓了。
“從今日開始,你便去書堂讀書,若是敢出家門,某便打斷你的腿!”
長孫衝頓時麵如死灰。
看著自家大兄如此,長孫渙心中得意。
至於去溫禾府上的事,他並不擔心。
得罪溫禾的是他大兄,又不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