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溫禾府外。
才不過巳時,便有人在門口大排長龍。
門房打開小門時,都不禁嚇了一跳。
“你們是?”
他才開口,隻見那些人紛紛湧了上去。
“我家乃是太原王家,今日前來遞上拜帖。”
“我是太原李家,今日前來遞上拜帖。”
“隴西李氏,今日前來遞上拜帖。”
“琅琊王氏,今日前來遞上拜帖。”
“太原溫氏……”
那門房以前在秦王府,隻是一個掃洗的仆役,哪裡見過這樣的場麵。
他當即便慌的向著眾人一拜道:“諸,諸位稍後,小人去請管家。”
說罷,也不等他們反應,便著急忙慌的關上了門,去請示文忠去了。
正堂內。
文忠正伺候著溫禾這一家子吃早飯。
“今日這博飥不錯啊,是用雞湯吧,好像最近家裡多了不少雞。”
溫禾吃了兩口,滿意的點了點頭。
大唐美食貧瘠,一日三餐吃的也就那些了。
難為這些廚子每天要想著花樣做出不同口味的博飥來。
文忠聞言,笑著說道:“近日關內養雞的人多了不少,如今一隻母雞才不到十文錢,老奴便做主買了一些來。”
溫禾聞言默默的點了點頭。
想來應該是官府號召的。
旱災過後,往往伴隨著便是蝗災。
多養家禽放到田地裡,可以讓它們去吃蝗蟲的蟲卵。
若是等到蝗蟲成災,那可就來不及了。
尋常的蝗蟲是可以吃的,但若是成群之後,它們的體內就有毒素。
家禽出於生物本能,都會避之不及。
“先生,為什麼突然這麼多人養雞啊?”問話的是李佑。
他這個年紀,正是喜歡問為什麼的原因。
“因為好吃,而且便宜,尋常人家可吃不起羊肉,但人又不能不吃肉,所以雞鴨便成為他們最好的選擇。”
李佑頓了頓,那茫然的神情,顯然沒明白,為什麼尋常人家吃不起肉。
一旁的李泰卻笑道:“等我的豬都養好了,那他們就可以吃得起肉了。”
溫禾原本想那個告訴他,那也要過很多年。
但為了不打擊他的積極性,他便含笑的點了點頭。
這時,門子匆匆的到了門口。
文忠見狀,向著溫禾行了一禮後,便走了出去。
得知門外的事情後,他有些無奈的一笑。
自從溫禾搬到此處後,來的客人不少,但如此正式遞上拜帖的可還是頭一次。
“小郎君,門外有許多人送來拜帖。”
文忠話音落下,溫禾也有些不適應的抬頭看向他。
“這還真是頭一遭啊。”
雖然意外,但送來拜帖的是誰,溫禾心裡有數。
除了那些人外,不會有誰在這個時候送上拜帖了。
溫禾淡淡一笑:“那就都收了吧,另外一會去調一波茶葉過來。”
之前從南方送來的茶葉,已經製成炒茶了。
就是可惜,那批茶葉摘的時間晚了一些,質量不算太好。
如果在後世那些行家眼裡,肯定都是便宜貨。
不過忽悠忽悠大唐人,還是可以的。
“諾。”
文忠應聲便退下了。
沒多久,他便帶著一大堆拜帖回來了。
溫禾愕然的看著那一堆東西。
“這些不會都要我過目吧?”
“小郎君是主家,自然是要過目的。”文忠將拜帖整齊的放在桌案上。
彆的事情他都能幫著溫禾處理,但這個他確實不敢做主。
溫禾撇了一眼,有些不耐煩的說道:“看不看其實都無所謂,知道到時候會來多少人就成。”
“小郎君,還有禮單呢。”
文忠無奈的提醒道。
這拜帖可不是當初的說要來拜訪的。
上麵還會記錄登門時帶來的禮物,主人家還要根據對方帶來的禮品和身份來安排位次。
而這一切都歸結於一個“禮”字。
若是溫禾沒有安排好,那麼大唐的上層都會把他當做是個笑談。
之前那一次,還可以歸結於溫禾才起步,所以家中窮頓。
再加上當時李世民親自到來,所以才沒有什麼議論聲。
可這一次不同,來的都是世家的代表,若是沒做好,他隻怕也要被皇帝陛下處罰了。
“麻煩。”溫禾揉著自己的三叉神經。
早知道這麼麻煩,他就讓李世民安排去立政殿了。
不過就在他發愁的時候,目光忽然掃到了李泰和李恪以及李義府三人的身上。
他頓時笑了起來。
“為師我還有很多重要的事情要做,這件事情就交給你們三個去辦吧。”
李恪平淡的望著溫禾,沉吟了片刻,點了點頭。
李義府很是雀躍,當即向著溫禾行禮道:“請先生放心,學生一定不負先生所托。”
“我要養豬,小頡利剛到府上,我還要照顧他。”李泰鼓著嘴,幽幽道。
之前被李世民吃了幾隻小豬後,文忠他們又去買了一些來,其中一隻和當初李泰養的頡利很像。
思念舊情的他,便給那隻小豬取名小頡利。
“啪!”
溫禾二話沒說,衝著他的腦袋來了一巴掌。
“昨天你花了為師五十貫,你再囉嗦,昨天買的那些東西我全給你沒收了。”
“摳門。”
李泰嘟囔了一句,趁著溫禾動手前,他猛然躍起躲開了。
“嘿,沒打著。”
看著溫禾落空的巴掌,李泰嘚瑟的做了一個鬼臉。
這欠揍的模樣活脫脫的像一個人。
不過好在李泰知道,躲得過初一躲不過十五。
所以他還是老老實實的照著溫禾的吩咐做事了。
來的人確實不少,關隴八大家、五姓七望,外加一些世家和國勳,細細數了數,竟然有二十幾家。
“太多了!”
知道人數後,溫禾隻覺得頭疼。
這麼多人,他不可能全部都同意。
至於選誰或者不選誰,這也不是他來做決定的事情。
“把這份名單送到宮裡,讓陛下挑選人。”
溫禾乾脆就將鍋甩到李世民的頭上,當起了甩手掌櫃。
文忠見狀,隻能將名單送入宮中。
“前番他們還設計挑撥,如今卻如此厚著臉皮上門,實在無恥!”
這名單上赫然有幾個讓李世民重點關注的人。
就連溫禾都不知道,這些人的家中早有百騎的人潛伏進去了。
不過其中有一個名字,最為顯眼。
“輔機啊。”
李世民望著名單上長孫渙的名字,不由的蹙起了眉頭。
他終究還是要插一腳。
罷了,隻當是他要修複和溫禾的關係吧。
李世民搖了搖頭,用筆在名單上勾選了幾個人名。
“這上麵未被勾選的,便讓嘉穎發回帖吧。”
他將名單交了回來。
沒多久,文忠便返回了溫府。
他正要交給溫禾,卻見後者連看都不看,躺在搖椅上閉目養神道:“我現在在休息,你去回帖吧,另外告訴他們,這是陛下選的,和我無關。”
既然都當甩手掌櫃了,溫禾便不管到底了,借著李世民的名字,到時候沒被選上的人,也怪不到他的頭上。
文忠立刻讓人去寫了回帖。
當門外一些人收到回帖高興的離去後。
還有一些沒收到回帖的人,錯愕的站在那。
“敢問貴管家,是不是遺落了,我們是隴西陳家的。”
“我們是晉陽趙家。”
“還有我們,我們是南陽薑家的。”
這些小廝都慌了。
若是沒能拿到回帖,那他們必然會被主家懲罰。
這原本的美差,可就變成苦差了。
“此乃陛下所定,我家主人也無權更改,諸位回去後,儘可如實稟報。”
文忠都有些佩服溫禾了。
這時拿皇帝陛下出來背書,那些被拒的人,即便不滿,也不敢來責怪。
否則可就落了欺君的罪過了。
等將他們送走後,文忠便開始忙碌了。
如今家裡沒有女主人,溫禾又什麼事情都不懂也不管,所以一切的操辦都得由他來。
不過為了不僭越,他還是事事去詢問溫禾。
本以為後者會不耐煩,然後將所有人的事情都全權交給他。
沒想到溫禾卻事無巨細的詢問,思索後方才讓他去做。
“阿兄不偷懶了?”
就連小溫柔都有些詫異,今天的阿兄好勤勞啊。
溫禾失笑的揉了揉她的小腦袋,說道:“這是咱們家。”
他雖然希望偷懶,可是自己家的事情,他如何能全權交給一個外人。
文忠聞言,心頭一怔,隨即釋然的笑了。
他知道,他在這個家待的時間不會太久。
等到溫禾能夠真正的掌家後,他也該離開這裡了。
文忠向著溫禾行了一禮,便退下了。
兩日後。
永樂坊,吃過早飯的坊正,正像著以往那樣,在坊市內巡邏兼散步。
忽然他手下的一個小廝急匆匆的跑來。
“坊正,來大人物了!”
那小廝走的很急切。
坊主卻不以為意的說道:“能有什麼大人物來。”
永樂坊內住的貴胄可不算,單單縣男就有三家,兩個縣子,還有一個國公。
之前他還見過郡王,以及當時還是太子的皇帝陛下。
所以坊正覺得自己也算是見過世麵了。
“是盧氏的馬車,還有崔氏的,還有太原李氏的,還有……”
那小廝話還沒說完,忽然感覺自己眼前一陣風吹過。
等他回過神來才發現,坊正的身影已經不見了。
永樂坊門口。
一輛輛馬車魚貫而入。
就連金吾衛都來維持秩序。
周圍的人看著,都不禁大吃一驚。
“這都是去哪裡的,這麼大的陣仗?”
“上一次看到這麼多世家聚集在一起,還是陛下登基的時候。”
“這好像都是去高陽子府的,據說前兩日他們就送來拜帖了。”
“是那位溫縣子?”
“可不是,那位可是像如今最受陛下器重的了。”
“他好似才十歲吧。”
不少人感歎著,一回頭看到自家同樣十來歲的孩子,正摳著鼻子,傻裡傻氣的,便氣不打一處來。
都是十歲,差距怎麼就這麼大呢?
如果溫禾知道他們的想法,一定會感歎一聲。
我也想要無憂無慮的童年啊。
一大早,在睡夢中被叫醒的痛苦誰能懂啊。
為了給他造勢,李世民特意讓宮中的人出來,為他穿扮一番。
因為他還沒行冠禮,也沒有到束發的年紀,所以來的宮女給他綁了個蒲桃髻,就跟頭頂上頂著一串葡萄似的。
“粉就不用上了吧,娘們唧唧的。”
見溫禾抗拒,那梳妝的宮女詢問了文忠的意思後,便隻好作罷。
“小郎君,客人來了。”
隻聽外頭小廝來報,溫禾這才擺脫了束縛。
換上了一件淺藍色的圓領袍後,他親自出門去迎接。
門口的馬車早早的就停下了。
車上的人,都在等著溫禾的到來。
這群老頑固,心裡死守著那份祖宗的尊嚴。
非要讓溫禾出來。
到門口的溫禾見狀,不禁蹙起了眉頭。
“這意思是要我一個個去請?”
溫禾指著門外的那些馬車說道。
文忠苦著臉點了點頭。
“來的都是身份尊貴的,您作為後輩是該出去請的。”
“可他們是上門來求我辦事的。”
溫禾眯著眼,臉上赫然露出幾分不悅。
“這……”
文忠有些為難了。
若是其他人,這些世家到訪,恨不得全家都出來迎接。
這對於他們而言乃是莫大的榮耀。
“這樣,你去讓李泰、李恪和李佑那三個小混蛋換好衣服出來,然後在這裡擺好椅子,我倒要看看,外頭哪些人會不會下來。”
能到門口來迎接,已經是溫禾最大的讓步了。
這些世家的人,竟然還要讓他一個個去請。
真當自己是天王老子了!
不過倒也不是所有人都如此。
“前麵的人怎的還沒走?”
隻見掛著太原溫氏旗幟的馬車內,一位老者掀開了車簾,蹙眉問了一句。
一旁的小廝上前答複:“回稟阿郎,前麵車架的主人都未下車,好似是溫縣子還沒出來迎接。”
“嗯?”
那老者眉頭皺的更緊了,不悅的哼了一聲:“五姓七望這些人,腦子都被驢踢了不成,明明是上門求人的,倒是擺起架子了,哼,他們愛去不去,老夫自己去。”
說罷這老者便自行下了車,向著溫禾府邸走去。
前麵馬上的人自然看到了他。
“此人是,溫家的溫大臨?”崔氏老者一眼便認出他來。
“正是。”他身旁一個青年答道。
崔氏老者頓時冷著臉,哼了一聲:“不知禮。”
可就在溫大臨進入高陽子府沒多久,隻見一個小廝走了出來,高聲喊道:“衛王、漢王、楚王,王駕駕臨!”
馬車上的人,神色渾然一變。
隻聽得一聲嘈雜。
原本還氣定神閒坐在馬車上的人,突然慌忙的從上麵下來。
著急的連馬凳都來不及用,便躍下了馬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