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政殿外。
唐儉焦急的站在這,藏在袖子內的雙手,絞成一團。
“輔機啊,你可害死某了,那火藥之事你怎未和我言過一句!”
望著長孫無忌,唐儉恨不得狠狠的罵他一頓。
之前長孫無忌來找他,說了高句麗提的要求,他看過那份名單,上麵大多都是一些不重要的東西。
比如茶葉、玻璃之類的,這些民部之前就有庫存,而且高句麗要的數量也不多。
雖然名單最後麵還有三千斤的鐵,但這些長孫無忌說,由他們長孫家來承擔,不從國庫裡拿。
唐儉聞言,這才同意。
若是能借此穩住他們,不讓他們襲擾邊境,也算是禮部的業績了。
可萬萬沒想到,如今鬨出了火藥!
這若是同意了這份名單,那他到了皇帝那可不好交代了。
“此事乃衝兒自己做主,而且給的不是那溫禾造的,是之前工部的庫存,隻能點燃的那種,茂約兄,某向你賠罪了。”
長孫無忌沒說,其實就連他自己都被瞞在鼓裡。
長孫衝之前給他的名單上,也沒有提及火藥。
但現在說這些已經沒有用了,他隻能為自己兒子找補。
如今陛下召他們來此,卻久久不見他們。
長孫無忌知道,陛下是真的動怒了。
“現在說這些又有何用,陛下三令五申,不得將火藥送於他邦,唉,看來某這一次最好的結果便是被貶去下州了。”
唐儉甩著衣袖,向著另一邊挪動幾步,和長孫無忌拉開了距離。
後者見狀,正想開口解釋。
就在這時。
隻見外頭走來了兩個身影。
“唐尚書,好巧啊,你也在這。”
來的正是李道宗和溫禾,二人剛才遠遠的就看到長孫無忌和唐儉了。
心中頓時明白,今日皇帝陛下召見他們是為了什麼。
不過李世民這麼快就知道了消息,那說明鴻臚寺內,也有他的人。
“任城王,溫縣子。”
唐儉強撐著笑意,向著二人迎了過去,正要行禮,卻見麵前的兩個人默契的躲開了。
“任城王。”
長孫無忌也走了上來。
李道宗卻連正眼都沒看他一眼,隻是對唐儉說道:“看來唐尚書是覺得本王這個鴻臚寺卿做的不好啊,竟然派了一個主事來,那為何不直接讓本王辭官多好。”
“任城王,咱們大唐主事可以管外事了,那要鴻臚寺作甚,不如都交給主事去做吧。”
李道宗話才落下,溫禾便順著他的話問了一句。
唐儉臉上的肌肉不住的抖動了一下。
他知道,麵前這二位是在對他冷嘲熱諷,可這件事情本就是他的錯。
“此事乃是老夫的錯,不怪唐尚書。”長孫無忌硬著頭皮說道。
他不得不站出來。
若是將這件事情全部推給唐儉,那他將會被朝堂上的所有人唾棄。
你長孫無忌為了給自己兒子鋪路,導致唐儉受罰,你卻隻站在一旁看戲。
那日後誰會出來幫他。
“長孫侍郎也在啊。”李道宗好似才注意到他一眼,戲謔的問了一聲。
“任城王。”
長孫無忌心裡窩著火,但他隻能忍著。
溫禾乾脆就當做沒看到他,扭過頭,朝著立政殿走去。
“溫縣子,留步。”
唐儉見狀連忙追了上去,擋在了溫禾的麵前。
“敢問那交涉如何了?”
“唐尚書怎麼來問我了,不是應該去問長孫衝嘛,下官如今好像是在工部和兵部任職,不關禮部的事吧。”
溫禾莞爾一笑,說罷,便從唐儉的身邊繞了過去。
立政殿門口,一個內侍見狀,轉身進去通報了。
沒多久,高月便走了出來。
“陛下召高陽縣子覲見。”
“臣遵旨。”
溫禾一拱手,在身後三人的注視下朝著立政殿內走去。
唐儉見狀,臉色赫然一變,心如死灰。
“完了。”
他還想著能讓溫禾幫忙說些好話,可現在看來,後者能不添油加醋就不錯了。
“高中官,我等也想求見陛下。”
長孫無忌走上前幾步。
台階上的高月回頭,望著長孫無忌,淡淡的笑道:“長孫侍郎稍後,陛下說了,要先見溫縣子,問問剛才鴻臚寺發生了什麼。”
他可還沒忘了,之前長孫無忌嗬斥他的事。
你是國舅,了不起。
但他也是皇帝的貼身大監,代表著皇帝的臉麵,你也配那般嗬斥!
高月回過頭,臉上頓時冰若寒霜。
與此同時。
溫禾進了立政殿內。
他定睛一看,才發現李世民竟然沒有坐到皇位上,而是坐在禦階上。
“臣……”
溫禾正要行禮,卻被李世民打斷了:“不必行禮了,來朕這坐著。”
李世民指了指自己身旁的位置。
溫禾見狀,知道他心情不好,若是此刻拒絕,肯定要被他罵的狗血淋頭了。
見狀,他隻能硬著頭皮走到李世民身旁坐下。
“方才輔機在外頭可有和你說什麼?”
溫禾這才坐下,便聽到李世民詢問。
他搖了搖頭,說道:“我沒理他。”
李世民聞言,陷入了沉默,過了好一會,他才開口說道:“朕不想你們鬨的水火不容,沒想到你們終究還是來到了這一步。”
“輔機他竟然真的容不得你!”
作為這麼多年的良師益友,李世民很清楚長孫無忌的性格。
他是個有能力的,因此便有了些許的驕傲。
當年秦王府的十八學士中,除了房玄齡和杜如晦,誰都不能入他的眼。
而前兩者的能力確實比他強,資曆也比他深,所以長孫無忌才忍讓。
但溫禾,一個農家子,因為知曉未來的事情,竟然壓過了他兒子一頭。
“此事是朕對不住你,一年前朕和觀音婢提起,要將麗質下嫁長孫衝,雖然並未外傳,可觀音婢身邊的人竟然將消息傳了出去。”
“朕也是前不久才知道這件事的。”
李世民輕吐出一口濁氣來,目光微凝。
“望春樓那事,李道宗和你都被人利用了,那些人想讓輔機或者你與朕離心,那上官儀便是他們安排在長孫衝身邊的人。”
聞言,溫禾不禁詫異。
這裡麵還有這麼多的彎彎繞?
他知道李道宗是故意帶他去望春樓,為的是一雪前恥。
但沒想到,這整件事情的背後,竟然和世家有關。
“不過他們也沒想到,你竟然敢對長孫衝動手。”
李世民目光投來。
溫禾不禁有些訕訕。
“這事可不能怪我,而且你已經把我禁足了,還罰了我一年的俸祿。”
想到那三千貫就這麼沒了,溫禾就覺得肉疼。
“今日之事,也是那些人去找的輔機,願意讓唐儉幫他一把,至於他們做了什麼交換,朕還不知曉。”
李世民的拳頭不由得握緊。
長孫家百騎沒有安排人,但那些人的府中,很早就有他的人了。
如今還有百騎的人滲了進去。
溫禾忽然感覺有點冷。
曆史上長孫無忌可沒有這麼作死啊。
李世民還活著的時候,他應該沒有這麼大的膽子才對吧。
難道是因為自己?
那天他述說了長孫無忌的未來,讓他的心思提前膨脹了?
“不過好在,他沒有將你的事情說出去。”
這算是讓李世民唯一感到欣慰的。
這至少說明,長孫無忌對他還是忠誠的。
溫禾沒有回答,他現在隻做一個傾聽者。
“衝兒是朕看著長大的,他性子倒是類父,和輔機年輕時一樣,都急切了一些。”
聽著李世民的話,溫禾眉頭一皺。
李二不會是要為長孫衝求情吧?
不過你是皇帝,你想放過長孫衝,也不用問我的意思啊。
他這蹙眉的模樣,落入李世民的眼中,後者當即就瞪了他一眼,抬手朝著他的腦袋拍了一巴掌。
“朕不是那徇私之人!”
“是是是,聖明不過陛下了。”
溫禾捂著腦袋,乾乾的笑著兩聲。
那你突然說這些作甚。
“他如今和大娘定了親,此事已經無回旋的餘地了,為了大娘朕也不能重罰他。”
雖然是庶女,可畢竟是親生女兒,李世民還是心疼的。
如果長孫衝因為此事,被貶或者被罰,那日後受苦的還是他的女兒。
“朕打算調他去……”
“陛下,百騎人滿了,不能再來了!”
溫禾聞言,連忙打斷李世民。
這長孫衝和獨孤諶還有武家兄弟倆可不同。
後麵那三個就是純粹的紈絝,他們和溫禾之間沒有什麼大的矛盾。
可長孫衝不同,因為他,未來長孫家和溫禾算是不死不休了。
“他是未來的駙馬,朕自然不會讓他去百騎,你急什麼。”
李世民沒好氣的瞪了他一眼,繼續說道:“罷了,還是讓他待在禮部吧。”
嗬嗬!
什麼不會讓他去百騎。
如果不是溫禾回絕的快,李世民肯定要這麼做。
他還想著讓溫禾緩和與長孫家的關係啊。
此事絕無可能!
現在他年紀還小,鬥不過長孫無忌。
他還鬥不過長孫衝?
“高句麗的事,如何了?”
說完了閒話,這位皇帝陛下終於進入主題了。
溫禾將剛才鴻臚寺和高句麗使者說的那番話,又複述了一遍。
“淵蓋蘇文?此人朕知曉,那是高句麗權臣淵太祚的兒子,如今高句麗的大對盧,掌握高句麗軍政大權。”
大唐還沒建立的時候,李世民便對高句麗有著很深的敵意。
當年幾十萬隋軍命喪遼東,其中也包括他李家不少部將。
“此人比朕如何?”
李世民問道。
“渣渣。”溫禾說道。
前者疑惑的看向他,溫禾這才回過神來,笑道:“意思就是比不過陛下您,您是天上的皓月,他就是地上的塵埃。”
“那你為何如此重視?”李世民問道。
溫禾眉頭輕輕的挑了一下,莞爾道。
“額,一來嘛,是因為高句麗現在太團結了,高建武剛上位不久,還要依賴淵蓋蘇文,但他心裡肯定想除掉這個權臣,所以微臣便想試著挑撥挑撥。”
“二來嘛,刺激一下淵蓋蘇文,讓他在高句麗的日子吃不好睡不著,反正一個混亂的高句麗,對大唐一定是有利的。”
李世民搖了搖頭。
“這離間計,太拙劣了。”
溫禾這意思太過明顯了。
所以李世民不覺得高建武會上當。
溫禾卻笑道:“可曆史上,高建武確實要對淵蓋蘇文動手,隻不過他失敗被反殺了,而後淵蓋蘇文便成為高句麗實際上的掌權者。”
“他之後所扶持的那個叫高藏的高句麗王就是個傀儡,此人對大唐一直虎視眈眈,時刻想著一統半島後,揮師西來。”
曆史上淵蓋蘇文也是這麼做的。
隻是可惜他遇到了李世民。
大唐第一次攻伐高句麗,就差點將其滅國。
隻是可惜天氣原因,導致糧草不濟,所以李世民才不得不撤離。
“朕記得你之前說過,日後朕伐高句麗之所以失敗,是因為糧草,那日後可有什麼辦法解決?”
高句麗他是一定要滅的。
否則他如何證明,大唐遠勝前隋。
“走海路唄。”
這件事情溫禾早就想過了。
“而且如果能從海上進攻,還能抄高句麗的後路。”
後世的那個五星上將,不就是這麼做的嗎?
他曾經對此還格外得意,天天吹噓那場登陸戰扭轉了戰局。
奈何他遇到了那位橫刀立馬的大將軍。
“海路啊……你之前和高明說,未來有能乘風破浪的船,你可能造?”
李世民的目光忽然變的灼熱。
大唐有高句麗的地形圖,所以當溫禾說從海上出發的時候,他便在心中思索了一番。
“額,這個得給我時間,我找人研究研究,陛下,我隻是知道理論,你不能強人所難啊。”
溫禾是擔心李世民又給他一個期限,讓他短時間內將船造出來。
真以為他這個穿越者能手搓戰船啊。
“啪!”
李世民抬手又衝著他的腦袋來了一巴掌。
“你這豎子,朕在你心裡就是那種急功近利的人嗎?”
“給你五年時間,這五年朕會平定突厥,安定西域,五年之後朕想一窺高句麗。”
他沒說五年之後滅亡高句麗,溫禾頓時鬆了口氣。
現在的大唐可不是天寶年間,還很窮。
真要打高句麗,最後很有可能會和楊廣一樣。
“好了,你去把外麵那三個人叫進來吧,今日之事也該有個結果了。”
李世民輕輕的推了一把溫禾,後者起身後,不忿的撇了撇嘴。
這是把他當做內侍使喚了。
看他不滿,李世民抬腳就朝著他的屁股踹去。
溫禾閃身躲過,雀躍道:“嘿,沒踢著。”
“你個豎子!”
李世民指著他,有些哭笑不得。
溫禾屁顛屁顛的朝著外頭走去,叫那長孫無忌、唐儉和李道宗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