添香樓因菜品味道好又擺盤精美,在平陽城頗負盛名,然其價亦是不菲。一頓飯抵得上尋常小戶人家一月的開銷。
但於薑瑾軒而言,日日來此用膳也不過尋常事。他隻需掛賬,月末自有人前來結清。
一來二去,掌櫃早與他相熟,隻當是某家高門公子低調行事,每每殷勤奉上佳肴美酒。薑瑾軒亦樂得受這奉承。
這日卻與往日不同。
掌櫃神色敷衍,菜品亦少了兩道。甫一撂筷,掌櫃便捧著賬本近前:“公子,今已月初,上月賬目尚未結算。是差人送府上,還是您遣人來結?“
薑瑾軒愣了愣。
賬還沒有結算?是王德忘記了嗎?
他心裡不滿,不動聲色曲起指節敲了敲桌子:“掌櫃是怕我賴賬?“
掌櫃嗤之以鼻。
他倒是不怕賴賬,但你倒是快些將賬結了啊!
但既然能在平陽開酒樓,掌櫃自然也是個會處事的。
“公子多心了,這區區幾頓飯錢對你來說算什麼?隻是近來果蔬價漲,采買開支巨大“
“好了。”薑瑾軒不耐煩的打斷:“我明日便讓人來結賬。”
不就是幾百兩銀子,何須多嘴多舌?
“那今日這賬?”
“先記上,明日一起結賬!”薑瑾軒越發不快。掌櫃這麼小氣,日後怕是要換一家了。
掌櫃捧著賬本悶頭下樓,差點撞在迎麵上樓的來人身上。
“客官——”
話音未落,女子已經隻剩一個背影。
掌櫃苦笑著搖了搖頭。
落英在大堂已經跟小二打聽清楚薑瑾軒便在樓上最裡麵的雅間,她徑直來到門口,推開門走了進去。
“公子,外麵有位姑娘傳話給你,說她在外麵等著見公子一麵。”落英道。
“姑娘?”薑瑾軒挑眉。
“那位姑娘說是有重要的話要當麵跟你說。”落英又道。
薑瑾軒餘光瞟了眼窗外,正是一天之中光線最足的時候。難道現在的姑娘都這樣大膽了,與男子相約都不需要避開人了?
他承認他雖然沒有表哥林禕長得好,但也是一名翩翩佳公子,走在集市上時常也會有姑娘紅著臉偷偷打量。
能被女子惦記,心裡自然有幾分得意。他問道:“那位姑娘多大年紀,長得什麼樣?”
“十六七歲的樣子,長得很美!”
薑瑾軒唇角微揚。
若是平時,一個陌生的女子說要見他,他自然是不想搭理。
但這幾日他心情不好,人一旦心情不好便容易無聊,無聊的人總是要找一些事情來打發時間。此時聽說姑娘貌美,也不管認不認識,便起身道:“人在哪裡,你帶路。”
落英藏起眼裡的鄙夷,腳步輕快:“公子請跟我來。”
薑瑾軒跟在落英身後出了酒樓,一直到巷子走出頭,眼看再走幾步便進入翠邑巷了,才忍不住問道:“人在哪裡?”
“公子彆急,已經到了。”落英指著翠邑巷口的大槐樹。
春風一吹,那棵前幾日還光禿禿的槐樹長出了一樹的綠茵,亭亭如蓋。
濃蔭下,頭戴帷帽一身蔥綠襦裙的少女款步走了出來。
明明是正午,但她周身卻散發著一股清冷之氣,讓薑瑾軒莫名生出幾絲寒意。
“你是誰?找我做什麼?”薑瑾軒強壓住心裡的不安,問道。
她緩緩摘下帷帽,對上薑瑾軒的雙眸,唇角彎了彎:“你當真不認得我?”
“薑梨!”薑瑾軒瞳孔一震,終於明白他這份不安從哪裡來了。
他緊緊攥著袖口,故作鎮定道:“你找我做什麼?”
薑梨凝視著他的眼,莞爾一笑:“你真不知道?”
薑瑾軒抿著唇有些緊張的看著她,沒有說話。
薑梨哼笑一聲:“你既然如此健忘,我便幫你想想好了。”
“來人——”薑梨道。
雙瑞帶著幾個小廝從暗處跑了出來。
薑瑾軒臉色微變,後退半步撞在牆上:“你、你想乾什麼?”
“這麼明顯的事,你還不清楚嗎?”少女嗤笑。
薑瑾軒將後背緊緊抵在牆上,安慰自己她隻是虛張聲勢而已。
“瑾辰墜馬那日,你讓人往馬料裡摻了醉馬草。”少女逼近一步,“你擔心醉馬草不足以讓瑾辰落馬,又在他馬鞍上放了混有風茄花的薔薇香。”
“我沒有!”薑瑾軒一口否定,額角卻滲出冷汗,“我與瑾辰向來和睦,怎會害他?”
“你不承認也沒有關係。”薑梨冷冷道:“我知道就可以了。”
雙瑞拿著棍子往前走了兩步,直接到了薑瑾軒跟前。
“你敢!”他怒視著雙瑞,強作鎮定:“薑梨,你知不知道你在乾什麼?你若今日敢動我一下,明日”
“啪啪”兩聲,落英的巴掌利落的打在他的臉上,“我們姑娘的名諱,豈是你能隨便叫的。”
薑瑾軒捂著臉,一臉憤恨看著薑梨。
“看什麼看,再看連你眼珠子也一並挖下來。”落英朝他揮了揮拳頭。
“千萬不要為今日叫屈。”薑梨一臉平靜:“來往而不往非禮也,你用和睦之心對待我弟弟,我必然要替我弟弟還你一二才對,要不然豈不是白白辜負了你的一片心意?”
薑梨話音剛落,雙瑞手中的棍子便朝著薑瑾軒的腿狠狠砸去。
從小被林依雪嬌慣著養大的薑瑾軒細皮嫩肉,如何受得住這樣的悶棍。
他慘叫一聲癱倒在地,額頭上豆大的汗珠不斷滾落,“薑梨!你瘋了!父親不會放過你的!”
“父親會不會放過我不用你操心。”薑梨居高臨下地看著他,眼中滿是寒意,“但今日,你必須為你的所作所為付出代價。”
雙瑞拿著棍子又朝他身上招呼幾下,這樣蛇蠍心腸的人,留著就是禍害。
薑瑾軒臉色變得慘白,身體止不住地顫抖,“你、你不能這麼做!我是你哥哥!”
“哥哥?”薑梨冷笑,“你怕是發了癔症,想做承安伯府公子想瘋了?”
落英亦是上前踢他兩腳,“住口,我們姑娘哪裡會有你這樣的哥哥?”
短棍重重砸在腿上,薑瑾軒發出一聲淒厲的慘叫。
他抱著頭蜷縮成一團,嘴裡不斷求饒:“彆打了彆打了!我是薑家”
“薑家沒有你這種敗類!”薑梨眼中的寒意未減,冷冷道。
“薑梨!你敢這麼對我,你會後悔的!父親絕不會饒了你!”
“還敢嘴硬!”雙瑞又給了他幾下。
薑梨居高睥睨,“薑瑾軒你記住,若瑾辰腿傷難愈,你此生休想好好走路!”
“我們走!”
隨著腳步聲遠去,巷子裡又恢複了安靜。
薑瑾軒吃力的扶著牆壁站起來,吐出一口血沫。
憑什麼?憑什麼?他一臉憤怒不甘。
他們一根同生,都是薑家的血脈,就因為他是外室子嗎?
薑瑾軒眼底淬毒,外室子又如何?終有一日,他要將這群高高在上的螻蟻碾作齏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