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伯府,薑衡連官服都沒換,徑直去了東跨院。
坐在門口打盹的小丫鬟看見他來趕緊起身要去通報。
薑衡擺了擺手示意她退下,自己上前輕輕推開了門。
屋內淡淡的花香撲麵而來,柳如煙坐在窗前,手中捧著一卷書看得正認真。
女子睫羽輕顫,唇角噙著笑,身上那種歲月靜好的溫柔寧靜,立刻驅散了薑衡心裡的鬱氣。
“在看什麼呢,這麼專心?”
柳如煙見是薑衡,瞬間臉上浮起兩朵紅雲。
“老爺——”她將書一放,連忙起身,朝著薑衡行了一禮。
“無需多禮!”薑衡雙手托著她的肘將她扶起來,視線落在書上,“你喜歡詩集?”
柳如煙臉頰緋紅:“消磨時間而已,讓老爺見笑了。”
薑衡笑著道:“喜歡看書是好事,我書房裡正好還有幾本詩集,我讓鬆煙送過來,你無事時可以看看。”
柳如煙道了謝。
薑衡拉著她在床沿坐下,從袖袋中拿出錦盒遞給柳如煙,“打開看看,喜不喜歡?”
柳如煙打開盒子,看到是一隻點翠步搖咦了一聲。
“怎麼,不喜歡?”
“老爺賞的妾身自然喜歡。”柳如煙道:“隻是中午夫人剛賞了妾身一副紅寶石頭麵,剛才看到步搖隻是覺得伯爺和夫人一樣有些驚訝罷了。”
薑衡愣了愣,薛氏這是真大方還是假大方?
柳如煙將步搖插在頭上,紅著臉道:“伯爺覺得如何?”
薑衡笑著道:“人比步搖更好看!”
“伯爺就會打趣我。”柳如煙見他如此,漸漸放鬆下來,“妾身能夠得遇伯爺,多虧了夫人。”
薑衡有些糟心,“好好的,說這些做什麼?”
“妾身孤苦無依,幸好伯爺和夫人真心相待,妾身自然要將這份恩情記在心裡。”柳如煙眉尖輕蹙,嬌柔怯懦。
柔弱的女子本就惹人憐惜,柔弱卻貌美的女子更甚。
偏偏麵前的女子貌美還不自知。
薑衡喉結動了動,一把將她攬到懷間,聲音沙啞道:“你放心,日後我定然不會虧待你。”
與承安伯府東跨院的濃情蜜意相反,此時翠邑苑林依芸的屋子裡卻籠著一層冰霜。
“老爺果真說,讓我病了便去找大夫?”林依芸望著蹲在地上收拾碎瓷片的紅杏,一臉不甘。
“老爺是這樣說的。”紅杏聲如蚊蚋。
林依芸一把打掉她手中的銅盆,“廢物,讓你傳個話都傳不清楚,難道你沒有跟老爺說我病了,想要見他嗎?”
“娘子息怒!”紅杏膝蓋重重跪在碎瓷上。
“當時老爺剛從多寶閣出來,奴婢便上前將娘子病了的事跟他說了。但老爺不僅不來,還責怪奴婢盯梢他”
盯梢?
林依芸有些疑惑。
這麼多年來不都是紅杏在他下值的路上等著的嗎?怎麼現在突然說這樣的話了。
紅杏渾身顫抖,更不敢將錦盒的事說出來。
“你說老爺是從多寶閣出來的?”紅杏不敢說,林依芸偏偏就問到了。
“老爺去多寶閣做什麼?”
紅杏搖著頭:“老爺出多寶閣時,奴婢隻見鬆煙手中多了一個錦盒。”
林依芸陡然升起一種不好的預感。她若有所思,緩緩坐回椅子上。
這麼些年據她所知,薑衡可是從來沒有給薛明珠買過什麼首飾,若說是給薑梨買的,似乎也不大可能。
更奇怪的是,薑衡不僅接連兩日沒過來不說,知道他病了居然都不來探望。
要知道以往彆說她生病,便是平日有些小事隻要去請,他便沒有不來的。
除非,他心裡有了人。
林依芸指尖死死摳住椅子的扶手:“紅杏,你再去打聽仔細,這幾日那邊可有什麼動靜?”
紅杏顧不上膝上傷口的疼痛,趕緊起身匆匆出了門。
林依芸起身走到梳妝台上,銅鏡裡映出她蒼白的麵容和眼角細密的皺紋。
二十年光陰,不論如何保養,歲月仍舊在這張臉上留下了痕跡。
她手指輕顫,取出一個琉璃瓶子,掏出一香膏仔細塗抹在眼角。
直到香膏遮住了眼角的細紋,她才重重籲了口氣。
薑梨院子內。
錦兒坐在台階上,以手托腮看著落英用花鋤鬆土,“你說你已經乾了一個多時辰,怎麼也不覺得累。”
“這有什麼累的,我在家裡的時候,一早上可以翻兩三畝地壟。”落英麻利提起木桶,將裡麵不多的水全部澆到地裡。
錦兒搖搖頭,百無聊賴:“我可沒有你這麼好的精神,若有這點時間,還不如去歇一會。”
“那是你沒有看到花兒的好。”落英直起身,拎起水桶去井裡打水,“花草樹木一點都不作假,你付出多少它便會回報你多少,哪裡像有些人,你對他再好也無用。”
“落英——”
薑梨站在門口道:“你進來一下。”
“來啦!”落英爽利的應了一聲,彎腰在水桶裡洗乾淨手,噔噔噔走上石階,進了屋子。
錦兒亦是起身跟了進去。
分明她才是姑娘的貼身丫頭,落英一個粗使丫頭能乾什麼?姑娘定然是沒有看到自己。
薑梨已經換了一身蔥綠色交領襦裙,手裡拿著帷帽,一看就是要出門。
“有沒有打過架?”薑梨問落英道。
一隻腳剛跨進門的錦兒以為自己聽錯了,但薑梨隨即又問了一句,“若是讓你去打人,你敢不敢?”
落英道:“奴婢從小在鄉野長大,去年隔壁二賴子到花圃偷花,被我拿扁擔抽的一個月下不了炕。”
“那好,你跟我來。”薑梨抬腳就往外走。
錦兒雙眼發光,趕緊跟上道:“姑娘,也算我一個。”
“你不行。”薑梨直接道:“你就在家裡等著,若是阿娘問起,你便跟她說我帶著落英出去買點花木。”
錦兒頓住,她是公然被姑娘嫌棄了?
薑梨看見小丫鬟的表情,有些好笑。
但錦兒確實不能去,打人那樣的場麵太血腥,小丫頭膽子小,她怕她晚上做噩夢。
薑梨帶著落英一路出了門,雙瑞帶著幾名小廝已經等在門口:“姑娘,我們現在去哪裡?”
“自然是去翠邑巷口。”薑梨戴上帷帽,淡淡道。
今日距瑾辰墜馬正好七日,也就是田大夫所說治腿最有效的七日,但直到現在還沒有打聽到靳大夫任何消息。
既然瑾辰還躺在床上受罪,罪魁禍首薑瑾軒總不能過得太逍遙。
要不然便是沒有天理了。
雙瑞懷中揣著短棍,跟在薑梨身後按捺不住興奮。
“姑娘放心,這幾日小的摸清了那位的行蹤。”
雙瑞壓低聲音道:“他每日從書齋出來都會去添香樓,一直要逗留到晌午過了才會回翠邑巷。”
一個時辰前,姑娘將他叫了過去,讓他叫上幾個身手利索的人一起去等薑瑾軒,他便知道姑娘是要動手了。
能夠替公子報仇,雙瑞自然求之不得。
一行人到了翠邑巷口,此時已到正午,巷子裡沒有什麼人。
薑梨在巷子口的槐樹下坐下。
“落英,你去將薑瑾軒叫過來。”薑梨吩咐:“雙瑞,帶上你的人先找個隱蔽點的地方候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