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釵(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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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團是糯米做的,有淡淡的艾草的清香,她拎在手上,低著頭走路。

看起來有些悶悶的

梨月想接過來,小姐卻搖搖頭要自己拿,還未長開的身量,穿著嬌綠繡柳枝的綾棉裙子,小步走得很快,一路上也沒說什麼話。

趙明宜想,她真是個失敗的妹妹。

有人為她鋪好了道,她還是跌跌撞撞地要走到了彆的路上去,摔了重重一跟頭不說,還讓自己丟了性命。

她死了,哥哥會是什麼心情。

她一點都不敢想。

“梨月,我有一點難過……”她雙手拎著食盒,頭微微低著,腳步越來越慢,感覺從桐花閣到閬山苑這條路格外遠,她怎麼都走不到頭。

“小姐,為什麼呢?”梨月察覺到她情緒不對勁,小心地問道。

“我在想,我好像做錯了很多事……有人會為我傷心。”

她前世做的最錯的事並不是喜歡上了孟蹊,也不是嫁給他後遲鈍地沒有察覺出他的冷漠,而是承乾一十二年時疫那年,她沒有保護好自己,讓自己丟了性命。

她沒有了母親,卻還有另一個人那樣珍愛她。

捧在手心上,陪伴那麼多年。

“小姐。”梨月接過了她手裡的食盒,輕輕地說道:“每個人都會犯錯的。”

趙明宜嗯了一聲,她想是這樣的。隻是她前世付出的代價未免太大了些,二十多歲便是一生,不說兄長,便是一個不相乾的人,可能都會為她惋惜。

穿過中院,遠遠地便能望見閬山苑了。

梨月啊了一聲,似乎看見了什麼:“小姐,好像是大老爺的人,大老爺也在,咱們要不要避一避。”

畢竟她爹不喜歡大哥。

趙明宜知道梨月的意思,卻搖了搖頭,順著這條小路往前走去。

小時候她聽母親說過一些伯父的事。

母親說曾經大房的內宅很亂。伯父妾侍很多,子女也多,又不大管內院的事……後宅爭鬥不休,伯母因此落下了病,身體越來越差,在大哥年少的時候便過世了。

後來不過幾個月,伯父便續娶了新婦。

也就幾個月而已……前人的墳土尚新,後人便進了門。

她拎著食盒穿過抄手遊廊,候在書房門外的周述真遠遠地便瞧見了她,低聲喚了句小姐,把她迎到偏廂坐著。他跟她說大老爺在裡邊兒,暫時不便讓她進去。她點點頭,坐在一旁等。

這間廂房離書房隻隔了一道牆。

她隱隱聽見另一邊傳來的爭吵聲。

丫鬟也戰戰兢兢地,小心地過來上茶,應該是見多了這兩位主子的不對付,害怕出現什麼不能收場的事,因此提心吊膽。

趙明宜聽見似乎是伯母牌位和墳塋的事情。大哥要遷走,伯父氣急,中間還摔了杯子。

就這樣持續了兩刻鐘,那頭才安靜下來。周述真來請她去書房。

“大哥。”她小心地推開門,雙手拎著食盒,站在門口往裡探了探,才見兄長沉默地坐在書桌後,目光十分冷淡,見她過來後才微微收了斂了神色,起身坐到窗邊的畫幾旁。

獨自對弈。

“哥哥,我陪你下吧。”她小步走上去,坐在了畫幾的另一邊,微微地挽了挽袖子。

結局很慘烈。

她的棋子尚未擺開陣仗,就已經被吃了個乾淨。

趙明宜沉默了半晌。

“哥哥,我給你帶了青團,我娘親手做的。”她決定不再下了,大哥現在心情不好,隻會毫不留情地把她的棋吃乾淨,一局下來小半炷香都撐不到。太慘烈了,還是吃青團吧。

趙樞無可無不可。

他看著這個小妹妹坐在他身側,繡柳枝的綾棉裙子垂了半邊在地上,正彎腰倒騰食盒。

也不知道是不是缺根筋,明知道他現在心情不好,還非要撞上來。她就不怕他遷怒她?

“蓁蓁。”他喚了她一聲。

趙明宜抬頭看他,手裡的食盒已經打開了,五個青團齊整漂亮地排開在裡頭,散發著淡淡的艾草香氣。

“下次不要給我送了,我不吃這個。”他淡淡地道。

她安靜地坐在一旁,聞言似乎愣了一下,呆呆地看著他,捧著食盒的手也垂了下來,又無措地抓了抓衣角。

“我……我是不是做錯了什麼。”她輕輕地問道。

趙樞看著她乾淨的眼睛,隻一心望著他,就像小時候那樣,永遠乖乖地坐在他書案旁,從不像趙家其他小輩那樣,一邊崇敬他,一邊畏懼他。

趙明宜看向他的眸子裡,從來不會有害怕。

他扔了手中的棋子,看向窗邊,淡淡地道:“再過幾個月,皇上會下旨,命我巡視遼東。等此間事了,我便不會再回河間了。”他看著她無措的樣子,不知道為什麼要跟她解釋這個。

夏天快要到了,窗外的園栽都茂盛起來,偶爾傳來雀鳥的叫聲。

書房內很是安靜了一會兒。

他以為她會問他為什麼。可是她隻是默默放下了食盒的蓋子,將東西放到一邊,雙手平放在膝上,輕輕地交握著,小聲地說道:“我知道的……大哥不喜歡伯父,也不喜歡趙家。”

她抿了抿唇:“如果您不回河間,會開心一些。那我寧願哥哥不回來……”

“娘在登州府有商鋪,舅舅常往那裡去。如果有機會,我便跟著舅舅一道去,到時候也可以見到你……也是一樣的。”她抬頭看他,指尖微微攥著。

趙樞的目光落在窗外。

卻是撚動著手上的玉扳指,嗯了一聲。

趙明宜說不清楚為什麼,她覺著大哥方才好像有一瞬想要放棄她。她拽著衣角,心中忽然很慌張。今生與前世不一樣,母親在她身邊,她可能不會再去天津,他與大哥的關係,可能也隻能止步於此,保持這樣不近不遠的距離。

或許到最後,會變得無比疏離。

天漸漸地沉了。窗外的雲慢慢暗了下來,聚作一團,天邊灰蒙蒙的,看起來好像要下雨。她坐起身,跟大哥說她該回去了。

母親見她許久未歸,怕是要命人來喚她。

走出閬山苑的時候,天色果然沉得黑壓壓的,地上已經被雨水打濕了,風越來越大,梨月手裡的傘都撐不住。

正在她們發愁的時候,不遠處周述真走了過來,拿了一把十二骨的青花油紙傘,撐在了她們頭頂,將她們送了回去。

等回到桐花閣的時候,她才發現張媽媽也在院裡,林氏坐在廊下的椅子上,見她回來忙把她拉到身邊。正巧又瞧見送她回來的周述真,讓人沏了盞茶來請他喝了。

等人走後,林氏才問她有沒有遇見伯父。

原來母親都知道。

“大爺跟你伯父鬨成那樣,你還正巧迎上去,我就沒見過你這麼笨的。”林氏點了點她的額頭,似乎猜到她小時候不去榮安堂都躲在哪裡了,一半無奈一半擔憂。卻也沒說什麼。

趙明宜趕緊進了房裡換衣裳。她的裙擺有些濕了。

等她換好後,林氏才跟她說:“方才老太太那邊讓人來傳話,說過兩日天氣好,王家夫人約咱們家去大音寺上香,讓我來問問你身子怎麼樣,可方便去。”

早前女兒真病著的時候不來問,剛巧這時候就來了。林氏也知曉這位婆婆的意思,她隻想帶明湘去,讓女兒推說身體不好留在府裡,屆時王夫人便隻能相看明湘了。

“我自然好了。我知道,祖母隻是不想帶著我罷了。”明宜也猜出了老太太的心思。

她得去。

不知道懷著什麼樣的心態,她忽然想去看看王頌麒。她前世好像都沒見過他,祖母隻讓他見了明湘,她被老太太喚去了求簽,隻留了五姐姐在禪房裡。

她忽然想去看看。

兄長為她挑選的人,到底是什麼樣的。

雨下得更盛了,天邊陰沉沉的,眼前不時閃過電光,耳畔傳來雷鳴聲。等周述真撐著傘回到閬山苑的時候,他才瞧見大爺已經從書房出來,走到了廊下來。

負手站在亭中賞雨。

他合了傘,順手擱置在了牆角:“爺,小姐已經送回去了。”

周述真聽見了方才大老爺在書房內的爭執,也看見了小小的姑娘巴巴地過來送青團。

他習武,站在門外,便能聽見小姐小聲說話的聲音,軟綿綿的,乖巧又柔和。低聲說她想要哥哥高興。

那一刻周述真心裡忽然冒犯地想,小姐若是他妹妹,他真的要把她捧到天上去。

大爺什麼都不缺。

他的仕途已經是能看得見的青雲直上,任何世俗意義上的成功與他來說都隻是點綴而已。唯有親情淡漠這一點,自從夫人去後,便再也無人能彌補。

周述真本以為小姐可以。但是後來瞧著,大爺即將遠去遼東,又托付王大人看顧她,看起來似乎也沒真的那般上心。

雨幕像珠簾一般垂下。房簷滴滴答答,雨水順著簷上的犀角飛濺下來,落到地上後泛起層層漣漪。

趙樞看著亭外的雨,手中的扳指微微轉動。忽然吩咐周述真把馮僚叫過來。

馮僚冒著大雨趕來,本以為有什麼重要的事。卻沒想到大爺隻是讓他打一支釵,似乎是姑娘家及笄禮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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