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王璟(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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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一早,趙樞往刑部去了一遭。

主管天津刑名的是山東清吏司。

清吏司郎中程何大早便命人清掃衙署,把案犯從內獄裡提了出來。人是不久前從趙家送進來的,不過短短幾日,便已經脫了層皮,看著已經不成人樣兒了,饒是如此,刑部依然沒能撬開他的嘴,找出遼王世子的下落。

整個清吏司都覺得麵上無光。

尤其是這位新上任的禦史大人,還與他的上官刑部侍郎王大人有著不一般的交情。這若讓王大人知曉他連這等小事都辦不好,他這輩子的仕途恐怕隻能止步於此了。

程何小心翼翼地陪侍。

趙樞卻不管他的小心思,隻問他進展如何。

程何的臉頓時成了豬肝色,尷尬地笑了兩聲:“此人嘴巴太硬,皮肉也硬,跟沒剝皮的老榆樹一樣,這……這也撬不開啊。”他無奈歎氣,實在沒轍。

他還要辯解兩句。

趙樞沒有耐心再聽他囉嗦,自顧自地進了牢房。

刑部犯人的待遇比天津牢房好多了,至少很乾燥,地上鋪有草席,還有一張簡陋的木桌。犯人坐在地上,身上傷痕不少,臉上也是,麵容已經模糊不清了,一雙眼睛卻像雪一般亮,而且犀利。

程何下手也狠。

隻是沒想到這探子的嘴這般硬,半個字都沒說。

“把門打開。”趙樞看了眼程何。

“大人……這,這怎麼行。”

程何嚇得一哆嗦,奈何這位大人耐心實在不多,他猶豫了一瞬,隻好立馬讓人打開牢房。也因此,這位清吏司郎中大人親眼目睹了一場不見血的審訊。

不過兩刻鐘,犯人便吐了口。

這位前兵備大人麵色平淡地走了出來。

程何圍觀了半晌,腿腳都是軟的,出來的時候獄卒攙了兩把,才沒在半道上摔著。到底是軍中的手段,他沒見過,可能也再不想見識了。

他們這廂剛出來,另一頭一位主事模樣的官吏迎了上來,恭敬地衝他們這邊行了一禮,目光確實落在程何身邊的人身上。

“趙大人,我們大人說許久未見您,想請您到衙署小敘,喝盞清茶。”

請人的是正是程何的上官,刑部左侍郎王璟。

趙樞剛到衙署內堂的時候,王嗣年正接見完刑部的幾位郎中,抬頭便見好友背手立著,正靜靜地看著他。王嗣年麵無表情的臉也難得露出一點笑意。

放下手裡的卷宗,立馬帶他往議事堂西側的值房走去,還讓人立馬上了茶來。

“你這茶味道苦了些。”趙樞微微地嘗了一口,問他是哪裡得的。

王嗣年說是一位廣西的下屬送給他的。那位下屬說是自家喝的茶,沒有名氣,回鄉探親多帶了些回來,便分給了刑部的同僚。

趙樞倒是笑了笑。

王嗣年這人很有意思,明明出身世家大族,卻一點都不講究。吃什麼都行,喝茶也不挑,為人也疏朗。

“遼王世子已經死了。”趙樞端著那盞茶,目光落在杯中沉浮的茶葉上,說道:“遼王反叛的證據都在他手上,眼下他已經死了,證據找不到,不用過多久,這位王爺就要向皇上發難。”

王嗣年心神一凜,若有所思地道:“他這些年行事越來越肆無忌憚,完全不把皇上放在眼裡,……恐怕這段時日奉京要不太平了。”

“皇上想命我巡撫遼東,我想了想,還有些事未曾辦妥,可能要拖延些時日。”趙樞眉心擰了起來,看向他道:“到時候恐怕還要你多看顧她兩分。”

王嗣年思索了一下,很快便想起來:“我知道是什麼,你的妹妹便也是我的,我自會看顧她……隻是你前些時日托我辦的事,似乎出了點差錯,你家老太太看起來更中意另一個姑娘,頌麒摸不準你的意思,便來問我。”

頌麒便是王家三少爺。

王嗣年的小侄。

趙樞嗬了一聲,目光有些冷。

王嗣年喝了口茶,倒是明白了他的意思。他看顧的隻有那一個,趙家旁的小姐便不歸他操心了。至於兩家能不能成,也隻有看那兩個有沒有這個緣分了。

頌麒是王家十分不錯的小輩,人長得俊秀,文章也做得好,出身無可指摘,算得上方方麵麵都挑不出錯的了。

“看來你很重視這個妹妹。”

不然怎麼會向他開口要頌麒,又要在他要巡視遼東之前考量好她的婚事。

王嗣年又讓人上了壺新茶來,要了最好的雨前龍井。

趙樞挑了挑眉,沒有回他。隻拂了拂手,讓他不要再忙:“我還要回督察院,下回再喝吧。”他站起身來。

走出刑部衙署的時候,已經接近午時了。

這廂馮僚正接了那位姨太太回府,又見了遠道而來的四老爺,才安頓好這些事情,便見周述真匆匆回來。見了他也不囉嗦,隻說讓他去探探二夫人的口風,看那位夫人是否滿意王家的少爺。

四老爺還坐在廳中,馮僚還得去一趟,也走不開。

周述真眉頭擰了起來。

他就這麼不動,馮僚眼皮子直跳,心知辦不成事兒他也跑不了,隻能罵罵咧咧使人去內院。

“還說你若有妹妹,得要捧到天上去,我看你也捧不起……誰家有姑娘的人家,不會與內宅打理好關係?”馮僚知曉周述真的短處,他武藝好,刀光劍影之下也能護得了人,他刀下的亡魂也不知有多少。

隻是這樣一個人,卻十分不喜進內院,也討厭跟院裡的仆婦丫鬟打交道。

“我捧不起?那誰捧得起?”周述真也很有幾分傲氣。

馮僚說:“那可得像爺那樣的才行。”

“爺才不捧人……”周述真打量了他一眼:“你在大爺跟前這麼多年,還沒摸清他的脾性?能讓他捧著的,那得多大麵子。”

馮僚想說分明六小姐很得閬山苑照料。

隻是話到嘴邊又縮了回去。他心裡其實也知道,大爺對小姐的情分恐怕也就到這了。請了跟著四老爺去南邊兒的姨奶奶回來,又幫小姐留心與王家的婚事,等這兩樁事了,大爺遠去遼東,他對小姐的看顧也就差不多了。

往後許是不會再管。

趙明宜午間剛歇了覺,正要起來,問榮安堂那邊可有人過來喚她。

“沒呢,老太太那頭不曾喚人來……明湘小姐那邊也沒去呢。”梨月一邊給她換衣裳,一邊壓低聲音與她道:“那位姨奶奶回來了,聽說老太太生了老大的氣,房裡的丫頭今兒個都不敢進屋。您今日許是不用去了。”

老太太信佛,每天都要給佛祖燒去手抄的經文。她自過了六歲,每日下午便要去榮安堂給她老人家抄經書。

明湘也去,不過她隻是看著,在一旁陪老太太說話。

“真的回來了……不是說跟著四叔在任上嗎?”她穿好衣裳,便坐到妝台前,雲珠過來給她梳發,接了話道:“是真的,上午小喜去廚房,路過中院的時候瞧見了。現在好了,姨奶奶一回來,老太太有的忙了,也沒空讓為難您跟夫人。”

“從前榮安堂就喜歡給幾位老爺抬姨娘,如今到了自己身上,卻又不樂意了。”梨月抿了抿嘴。

趙明宜愣了一會兒,沒說什麼,等雲珠給她挽好發,便往林氏那裡去。

林氏坐在炕桌旁看賬冊,見她過來,立馬將女兒拉到身邊,跟她說起話來。

“上午你大哥的人過來一趟,似乎是問你跟王家的事……那日老太太帶著你跟明湘一道過去的,我卻是不知你們到底如何了?”林氏本沒有留心王家那位少爺,一來老太太偏心,好的都要留給明湘,女兒在她跟前出不了頭。二來王家那位小爺出身有些太好了,人也長得俊秀,有禮有節,放在同輩裡頭也出類拔萃。

這樣的少爺,恐怕看上的人家很多。

自然選擇就會很多。

女兒出身趙家自然是不輸人家的。隻是姑娘家相看還看母族的出身,她出身商戶,到底有些擔心。

“大哥讓人來問的嗎……”趙明宜卻是心下一震,她忽然想起王夫人給她的那對如意鐲子來,還想起一個人。

刑部侍郎王嗣年。

“大爺跟王家似乎有些交集,午間讓人來問,許是想看看我的意思。”林氏喃喃道:“不過你爹跟他鬨成那樣,也不知道是不是我多想了。”

趙明宜借著喝茶的間隙掩了掩自己的慌張。

她好像忽然明白了,為何王夫人會單獨給她那對如意鐲。

前世馮僚無意間漏過一句嘴,兄長在去遼東前,為她選了一位家世,人品都很好的世家子弟,她如果願意,嫁過去會很順意,也有人看顧她,不會讓她受委屈。

所以兄長前世為她選的人,是王家三少爺嗎?

她心口忽然有點發疼。

他為她考量了很多,卻抵不過她執拗地喜歡上了另一個人。

她沒有回應母親這件事,用彆的話岔開了。林氏見她低頭喝茶,也以為她還小,不懂這個,便不再問。

林氏讓人把她做的青團拿來,笑道:“娘親手做的……馬上清明了,家裡要祭祖,到時候忙得很,我便先做了,想著你愛吃。”又吩咐梨月走的時候帶些回桐花閣。

趙明宜卻問她能不能送一些去閬山苑。

林氏道:“大爺身份貴重,他也不缺這個……”

趙明宜卻是拎著小食盒就去了,林氏都沒攔住她。

她想去問問。

至於問什麼,她也不知道……隻是心口有些疼,她前世好像辜負了很多他的好意。

她不禁想,若是她前世順著兄長為她安排的路走,她是不是不會落得那樣一個結果。她跟含章之間也不會有那樣的陰差陽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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