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回府(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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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氏很快回了二院。

趙明宜將那串珠子隨手擱在幾案上,想去看看前世最終爬到趙家姨夫人位置的丫頭。

至於為什麼喚她姨夫人……隻因她母親去世後,父親沒有再娶,身邊隻有這一個妾侍。他曾想要將她抬做夫人,祖父斥責了父親,此事才作罷。

到了正房,門外的丫鬟正在修剪園子裡的花,幾個人聚做一堆,沒看見她過來,正低頭說著話:“老太太這事兒做得真難看,平白無故地就往咱們院兒裡塞人,前頭給三老爺抬姨娘,今天給咱們老爺抬,當年給老太爺挑人都沒見這麼勤快!”

“就是啊,這麼多年往咱們這兒……”

有個穿綠色比甲的丫頭看見了梨月,眉毛一下子豎了起來,連忙捂住正在說話的人:“小……小姐來了。”

趙明宜點點頭,徑直往房裡去。

打了簾子進去,林氏正在美人榻上,一旁有個麵容白皙的丫頭在給她捶腿。

這丫頭頭微微低垂著,側臉看著很恬靜,身形纖瘦,腰身細長,眉梢自有一股文靜的書卷氣。

跟她母親很不一樣!

她母親是淮安沭陽豪商的女兒,家裡沒讓念什麼書,不通文墨,生得也是濃豔富貴的長相。

她不明白,若父親一開始便喜歡讀書的女子,又為什麼同意娶了林氏。既然娶了她母親,又為什麼在中年要愛上一個看起來樣樣都合他心意的女人!

“娘……”她輕輕地喊了一聲。

“是蓁蓁啊。”林氏眼睛半闔著,聽見聲音也醒了過來,便揮了揮手,讓這丫頭下去。又拉了女兒在一旁坐,一邊淡淡地道:“是不是雲珠跟你說了什麼,讓你巴巴地跑過來。”她摸了摸女兒的手,笑道:“這算什麼,這些年我見過多少事,二房要抬人早抬了,怎會等到今天。”

“況且這丫頭看著也是個好的……”

前世林氏也是這麼說的。

可是最後落得那樣一個結果。

“娘,不管是誰,您要小心才好啊。”她給林氏出主意:“讓她留在二院伺候些日子,彆讓她進屋……過些日子拿她個錯處,把她送回榮安堂。”

“好好好,你說的都好。”林氏見她著急,便也不反駁,與她說了些彆的:“你三嬸娘膽子果真大,還敢幫人擺平那樣的事,不說我們知道的這樁,恐怕私下裡還有不少。我覺著得讓你祖父知道,再不濟……也得讓你三叔父心裡有個數。”

“誰知道老太太動了氣,誰都不讓說,隻說她來料理。分明就是護著你嬸娘!”

林氏冷哼了一聲:“她打你戒尺,讓你跪佛堂的時候可沒這麼心軟……我非讓李氏跌個跟頭不可。還有你爹,長年累月到處觀景,人影都不見,你病了這些日子他連個信兒都沒有,等他回來我非得跟他算這筆帳!”

她把女兒摟到懷裡,一下又一下地撫摸著她的背,心口起伏讓她看起來很不平靜。

趙明宜知道她娘對於老太太讓她跪佛堂很是耿耿於懷。

還有當年姐姐晗音的婚事,這麼多放在一塊兒,她對老夫人的恭敬,也隻能靠那層暫且不能撕開的臉麵維持著了。

她給林氏捏了一會兒肩。看著母親漸漸有了睡意,她才悄聲離開,直往前院走去。

“小姐,您怎麼去那兒啊?咱們上回才碰見大老爺,要是再碰上,咱可就編不出由頭了……老爺還在玉梨山觀景呢。”梨月拉了拉她的衣袖。

“我得去找馮先生。”趙明宜忽然頓住了腳,想了想:“我不放心,我得讓馮先生幫我查一查那個丫頭的底細。”

梨月方才看見那姑娘的容貌也是驚了一下。這哪是個普通的丫頭!分明養得就像小姐一般,柔弱纖細,看那雙手也不是做過活計的,說不得老太太早就打了主意要送到哪院,這才養的精細。

得留個心神。

明宜一邊吩咐梨月:“讓雲珠看著她,彆鬆懈了。”

一邊往閬山苑去。

穿過垂花門,卻發現今日外院格外吵嚷,不時還有雜碎東西的聲音,聽著像是玻璃瓷器一類的。

梨月也疑惑:“這是在做什麼?”

正呢喃著,穿過抄手遊廊,遠遠地望見中堂議事廳有許多人,好似穿著衙役的衣服,鬨哄哄的。似乎是兩方人在對峙……站得界限分明,她看見一個瘦削麵孔的人,上次碰見伯父的時候跟在他身後!

明宜心下一驚,她抓了抓梨月的手:“我們先回去。”這些人來者不善。

她轉身正要走,不妨聽見一聲惡狠狠的低吼聲。

趙明宜隻看見一道迅疾的影子撲過來,她隻來得急看到一條尾巴,下一瞬那似狼似犬的東西便朝她們撲過來。

“啊……”兩人下意識地往後退。

就在那東西將將要到跟前的時候,有什麼絆住了它,隻堪堪將頭抵至腿邊。嘴裡卻發出刺耳的吼叫。

趙明宜摔到了地上。梨月也摔傷了,手肘滲出了血,等她緩過神來,才顫顫地道:“是……是狼。”

“回來,怎麼看見人就叫喚。”衙役跑得喘不上來氣兒,好歹把那畜生拉住了,定睛一看,衝撞的竟是兩位姑娘。有些無措:“這……這是哪兒來的……”

趙明宜心驚肉跳,她沒見識過這樣凶橫的東西,沒人敢把這樣的帶到她跟前來,因此也是嚇得不輕。

梨月手也在發抖,正要扶著小姐站起來,卻發現正堂內拖了一人出來,雙膝著地,人像是昏了過去。

“小姐……”

“梨月,我們快走。”

她堪堪站起身,腿腳發軟,沒管身後這一片狼藉,隻抓著梨月趕快離開正堂。

就在她走後沒多久,穿著寶藍長衫的馮僚才匆匆趕來,隻在經過遊廊的時候遠遠瞧見一道影兒,兩個姑娘,一位看著像六小姐,頓時心下大駭。

與此同時衙役抓了人,剛好過來交差:“大老爺沒在,就兩位幕僚。讀書人肩不能挑手不能扛,人看著精明,要走窗戶逃了去,讓我們逮了回來。”

一人牽著狼,撓了撓頭:“抓人容易,隻是方才這畜生脫了手,衝撞了兩位姑娘,也不知道是誰……看著嚇得不輕。”

馮僚聽完,心中駭意更甚。

“到底衝撞的是誰?你們竟是一點沒看清?”

最好不是他想的那樣。

“小的也沒敢看……”衙役捏緊了手中的牽繩,仔細想了想:“倒是很漂亮!白白淨淨的小姑娘,穿了芙蓉色的襖裙,眉毛像蒙了霧的遠山!”

這衙役閒暇時候很是讀了點書,正愁沒地方賣弄呢,眼下倒是現了一回。

說完便盯著馮僚看。卻見這位先生麵色發白,指著他的鼻子:“你……”到底還保留著幾分讀書人的涵養,沒罵出聲來。

馮僚已經做好請罪的準備了。他招來自己身邊行走的賀六,給了他十幾兩銀子,讓她找內院的仆婦打探一番,今日午間六小姐可有往這邊過來,又小心叮囑:“若真是小姐,你就先求見夫人,在夫人跟前兒給小姐請個罪,就說我手下的衙役粗莽了些,不知輕重,請她勿怪。”

按理來說他無需這般小心翼翼。

可上次大爺莫名傳喚,他心裡就崩了根弦,也不敢鬆懈。

雖然暫時還沒摸清這位小姐在主子跟前的輕重,但這位肯定……需要他陪幾分小心。

賀六點頭,立刻就往垂花門那邊去。

他找了在花房養花的丫鬟小鶯,說了幾句好話,又給她塞了銀子,讓她去二房小姐那裡打探一番。

等賀六走後,小鶯看著手裡沉甸甸的銀子,愣得不知怎麼辦才好。不光如此,方才賀六還跟她說好話,這可是不常有的事情。

這些渾人在外頭行走,在這宅院裡是奴才。可是出了這道門,底下人見了也得叫聲賀小爺!

賀六這人眼睛雖不長到天上去,卻也不太喜歡跟她們打交道。平日裡都是小丫鬟們要他們外出辦點什麼事兒,隻有她們捧著的份兒,哪還有今天這般低聲下氣。

她吐氣揚眉了一回,也麻溜地去辦了他托她的事兒。

馮僚這廂已經腳步匆匆回去複命了。

那位爺無聲無息地回了趙家,卻又大張旗鼓地命他抓人,這跟生生打人臉也沒甚區彆……等大老爺回來,興許要大發雷霆了!

天色漸沉,日頭落了下去。

議事堂東側的書樓裡,門窗都開著,煙霧一般的霞光傾瀉而下,透過隔扇直直地照進了書樓。

臨窗的幾案上擺了一副棋盤,趙樞坐在左側,祖孫兩人正在對弈。

他撚起一顆棋子落下。金色的霞光照著他的手,指節乾淨修長,如文竹一般雋秀。

卻有千鈞的從容。

坐在另一側的老人已經兩鬢斑白,他靜坐在椅子上,盯著案上這盤棋,若有所思,許久之後落下一子。

“你這些年氣焰倒是很盛……”趙老大人看著麵前的孫兒:“隻是這棋藝落下了。”說罷撚起進入死局的棋子,放進了棋盒中。

這兩句話之間仿佛沒什麼聯係,好像隻是隨口一說。

趙樞笑了笑,隻低聲說是。

出了書樓,迎麵而來的是比之屋內更明媚的霞光。他平靜地下了石階,石階旁栽了高大的槐樹,餘暉透過錯落的枝葉直直地傾瀉下來,落在他身上,灑下斑駁的金影。

馮僚匆匆而來,心裡早就七上八下,隻遠遠瞧著這位爺氣定神閒地走下來,心中忽然大定。

隻是那位小姐的事,到底應不應該提及,他依然有些頭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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