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建軍掛完電話,精神恍惚地往住院部走,一路上滿腦子都是一百萬!
去年林子君鬨離婚,分走一大半家底後,他每天起早貪黑累死累活,好不容易才終於又攢到十來萬,在棉紡廠家屬院數一數二條件好,西桃村拆遷隨便分一筆就是一百萬,是他們的十倍!還是不勞而獲!
劉建軍羨慕嫉妒到眼紅,聽說林子君回西桃村後,第一件事就是圍蓋農家樂,然後還承包了果園和魚塘,他們一家茶餘飯後地笑她做拆遷白日夢,那錢肯定打水漂。
沒想到,西桃村真的拆遷了。
天上掉餡餅這種事怎麼就砸林子君那種人頭上了?劉建軍想不通,多麼希望搞錯了。
這會兒再看懷裡的小望龍,劉建軍直皺眉,怎麼跟猴子樣啊,太醜了。
錦市劃為四城一新,北城區是老城區,省人民政府和省人大所在地,也是錦市的商業金融中心,南城區為政治軍事中心,西城區有西南最大的交通樞紐,東城區有大學城,去年成立的高新區為新城區,已經形成了科技研發核心地帶。
西桃村位於北城區和東城區的交界處,五年前傳拆遷那會兒,家家戶戶加緊建新樓,兩三年時間,三四層的小樓房遍地是,然而城市規劃一路往南,拆了一大片新建高新區,沒有一點改動老城區的跡象。
拆遷夢碎一地,村裡人心灰意冷,新建的樓房也不裝修了,反正年輕人都進城務工了,留守的老人和小孩將就住原來的房子。
林子君和劉世生離婚後,回娘家蓋農家樂,除了家裡人,誰也不看好,勸她不如在城裡買房子。
林子君卻堅持,在她看來,西桃村果樹成林,有山有水,環境優美,就算不拆遷,以後旅遊跟上,她的農家樂也不愁客源,穩賺不賠的買賣。
雖然一直到今天,農家樂還沒正式營業,隻果園和魚塘有進賬,和她花出去的十萬差太多,但是,他們村要拆遷了!
林子君滿腦富婆兩個字,可能是心情好,乳腺特彆暢通,小時年吃一邊就吃飽了,這會兒靠在她臂彎裡,小爪子去抓她胸前的頭發,一摸到就彎著眼睛笑了。
林子文低頭瞥到,大吃一驚:“笑了,居然會笑!”
林子君可驕傲了,“不光會笑,還會撒尿拉屎呢。”
“她是小,又不是傻。” 錢春花嫌棄地瞪了眼姐弟倆,接過小外孫,笑眯眯地逗她,“家裡要拆了,我們小年年也高興對不對?”
林宏滿湊過去,伸出食指讓小時年抓住,他輕輕地晃了晃,“我們小年年一定是散財童子轉世。”
林子君讚同道:“懷上年年發現劉世生出軌,離婚拿到錢回村蓋了農家樂,年年一出生,拆遷通知下來。”
林子君思索一陣,和家人商量,“反正還沒上戶口,要不改個名字?叫旺財。”
“你才狗!你全家都狗!”林宏滿第一個不同意。
聲音太大,就在耳邊,嚇小時年一哆嗦,小嘴一撇,委屈地要哭,林宏滿連忙哄道:“小乖乖,姥爺沒罵你,說你媽……好好好,不說她,小機靈鬼,這麼小就知道護自己媽了。”
“不愧是我閨女。”林子君往床頭一靠,櫃子上有削好皮用開水燙過的蘋果,她用牙簽叉了一塊送嘴裡,優哉遊哉地吃起來。
除了老二林子祥兩口子,林家人都在場,雖然沒人再提拆遷,但每個人臉上都閃閃發亮,跟貼了金箔似的,高興著呢。
哺乳期餓得快,林子君吃完蘋果還是肚子空空,錢春花給她帶了豬蹄湯,打開保溫盅,誘人的肉香撲鼻而來,饞得林子君狂咽口水。
錢春花將湯裡的豬蹄挑到小碗裡,支起架在護欄兩旁的簡易小桌,讓林子君先把肉吃了,“營養主要在肉裡,光喝湯可不行。”
林子君無肉不歡,正合她心意,夾起一塊肥美鮮嫩的豬蹄啃起來,“二哥他們知道消息了嗎?”
“打過電話了,說把店關了就過來。”李紅用勺子撇去豬蹄湯表麵多餘的油脂,她生過兩個孩子,經驗比小姑子多,剛生產完,喝脂肪含量高的湯水會堵塞乳腺,喝多了也容易發胖。
小姑子正值最愛美的年紀,懷孕沒長肉,要是坐個月子胖一圈,還不得難受死。
雖然林子君已經結婚又離婚還生了孩子,但在李紅眼裡,她仍然是個惹人憐愛的小姑娘。
林子君啃完兩塊豬蹄,林子祥兩口子趕了過來,趙雪梅搶在前麵地衝進病房,一張臉快笑臉了,“子君——”
喊得要多親熱多親熱。
所有人轉頭看她,各個表情複雜。
“昨兒個實在對不住,來得太匆忙,沒給小年年帶啥東西,這兩罐奶粉是我今天一大早去百貨商場買的,你看看,六鹿奶粉,電視台都有播廣告,大牌子,花了我不少錢。”趙雪梅端著奶粉罐,翻來覆去給林子君看,恨不得立馬打開,讓她親自嘗一口,好貨呢。
“我奶水夠,年年用不著喝奶粉。”林子君看了一眼,繼續啃碗裡剩下的豬蹄。
“沒事兒,先留著,萬一哪天用得著呢。”趙雪梅訕訕地收起,將兩罐奶粉放到床頭櫃上後,一個勁地給丈夫使眼色。
林子祥咳嗽了兩聲,終於開口:“小妹,出院後,趕緊把年年的戶口上了,劉世生婚前就和王琴攪一塊,孩子比你還早懷上,他們一家子都知道,合起夥地瞞著你,沒一個好東西,當初還想讓你打掉孩子,這種缺德事都乾得出來,指不定哪天就能借孩子的由頭,讓你分他們拆遷款。”
“?”我讓你說這事了?鹹吃蘿卜淡操心!趙雪梅暗罵丈夫沒用的東西,還得自己出馬,正要接過話頭,林子君先她一步,“二哥放心,我摳搜得很,誰也彆想從我身上占半點便宜,你說是吧?二嫂。”
趙雪梅皮笑肉不笑,讓林時傑把弟弟們帶出去玩,開門見山道:“村裡要拆遷了,小妹名下的那份,我不敢多想,但爸媽那棟樓總能拿出來大夥一塊分吧?”
這話一出,空氣都凝固了,林子瑞兩口子對視一眼,同時看向林宏滿和錢春花、林子文。
林子君離婚回西桃村,趙雪梅當天就趕了回去,說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那個時候還沒分家,覺得小姑子吃公婆,就跟她掏腰包養著一樣,心裡極度不平衡,鬨了幾回,林宏滿煩了,便依了她把家給分了。
家裡有房有地,還有他們老兩口大半輩子的積蓄,林宏滿當時征求了他們意見怎麼分,除了老二媳婦,其他人都表示一切由林宏滿自行安排。
最後老二家分到了三萬塊錢,老大家分到一個果園和一塊地,老三分到一個魚塘和老房子的宅基地,老幺還在上大學,暫定家裡那棟樓留給他,不過現在還在林宏滿名下。
一拆遷,家裡人都分到了賠償,就他們二房連根毛也沒有,趙雪梅滿心滿眼不樂意。
李紅將撇去油脂的豬蹄湯放到小桌子上,淡淡地瞥了一眼趙雪梅,“分家那會兒,是你堅持隻要錢,旁人勸你,你一個字聽不進去,現在要拆遷了,你後悔有什麼用,每份證件都蓋了大紅公章,還有村長和所長作證。”
林子君喝了湯接話:“當初你拿到錢,盤下一間店麵賣炒貨,加上自己有個小作坊,成本低利潤高,可賺了不少,沒見你拿過一分錢孝順爸媽,還把倆兒子塞過去,生活費也不給,現在居然有臉打爸媽那棟樓的主意,又不是屬蛇,既要又要還要,這麼貪心。”
“虧得我在派出所上班,分家辦得合規合法,就算你鬨翻天,這事兒也沒商量,該誰的就是誰的。”本來拆遷,家裡孩子就老二沒有份,林宏滿和老伴還有些猶豫,要不要拆遷款下來分他們一部分,但經趙雪梅這一鬨,林宏滿完全打消了這個念頭,趙雪梅就是一隻養不熟的白眼狼,給再多也不夠她貼補娘家弟弟,不如私下對時傑時峰兩孩子好些。
見所有人態度堅決,趙雪梅心裡拔涼,林家四兄妹,林子瑞兩口子在市裡上班,工作雖然體麵,卻是死工資,林子君一個離異女人,林子文還在念書更不用說了,就數他們家條件最好那會兒,每次回婆家也沒得過好臉色,現在他們一個個成拆遷暴發戶了,她淪落至條件最差的那個,以後還不指定怎麼苛待她。
還有臉說她自私自利,明明他們才是天下最冷血的一家子,光顧著自己好,連親兒子親兄弟親孫子也不肯搭把手。
越想越氣,趙雪梅拎起床頭櫃上的兩罐奶粉,扭頭就走,並拽走了丈夫和倆兒子,大有老死不相往來的架勢。
“媽,我不走,我還沒看夠小年年呢。”林時峰吵鬨。
趙雪梅罵罵咧咧:“缺心眼吧你,她搶走了你爺你奶,你爺你奶現在就喜歡她一個,不管你們死活了,還看啥看?以後就當你爺和你奶死了,知道沒……”
“老二倒血黴了,攤上這麼個媳婦。”錢春花生氣。
“老二自己也有問題,趙雪梅什麼樣一人,他比誰都清楚,還舍不得離婚,怪誰?最可憐的是倆孩子。”林宏滿捏捏鼻梁骨,深吸一口氣,“好了,不說他兩口子,影響心情。”
劉家人沒找上門,自家人開始爭了,看著吧,等拆遷款下來,後麵扯皮的事情隻會多不會少,林宏滿眉頭越皺越緊。
劉建軍打電話把劉世生喊到醫院,單人間病房門一關,隻有他們自家人,說話方便。
“聽說沒有?西桃村要拆了。”劉建軍毫無鋪墊,張嘴就扔給劉世生一顆地雷,炸得他腦子一片空白。
反倒是曹誌芬先反應過來,不敢相信地去拽劉建軍,“不可能,絕不可能,要拆早拆了。”
“我跟在市政府上班的廠長打過電話了。”劉建軍沒好氣地甩開老伴,見兒子發愣,推他一把,“怎麼想?你倒說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