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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囍(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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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廟的牆,塌了一大片,殘垣斷壁上滿布青綠色的苔蘚和墨黑的黴斑。

香案翻倒在地,端坐於上的神像,斷了手。曾經華麗的錦袍雲紗,在風吹日曬的侵蝕下,已腐朽成破衣爛衫,滿布汙穢。

圓潤富態的麵容,滿布瘡痍,鼻子破損得隻剩下一個黑洞,唯獨細長雙眼還保存完好。

坍頹的牆上,擎著一株老鬆。牆邊斜靠著一塊扁額,字跡模糊,隱約能分辨出[三聖]二字。

齊逸感覺到自己能動了,本能地抬起頭,望向天空。

如此荒涼的鬼地方,明明沒有油燈,卻有微弱的光線,能讓他看清周遭一切。想來應該是月光。

然而,懸於夜空的並非皎潔明月,而是一輪晦暗不明的血月。

夜風吹來,一陣陰冷。

下雨了。

有雨滴落在齊逸臉上,冰涼、腥臭。

齊逸眉頭緊蹙,伸手一摸,便覺那雨水有些黏稠。

低頭一看,手指紅紅的。

血!

齊逸當即躲到那棵老鬆底下。

一陣瑣呐聲,突然自遠處響起。聲音很快來到極近處,就好像吹瑣呐的人,會瞬移一般。

齊逸大腦飛運轉,分析起眼前的局勢。

之前在婚房木櫃裡的時候,他就像是進入了一個隻有一片漆黑的空間裡。在越來越強烈的壓迫感和窒息之下,他險些昏厥過去。

當瀕死感越來越強烈之時,心臟處一股氣流炸開,隨後在體內瘋狂流動,他就清醒過來。

但這次的情況,顯然不同。

是幻術?

齊逸暗自掐了一下左手虎口,前世曾在網上刷到過,遇到鬼打牆走不出去就掐虎口,陽氣重的人能憑此脫險。

穿越之前,他是個堅定的無神論者,對這類毫無邏輯的奇聞雜談,最多就是看個樂子。但這會兒也隻能是病急亂投醫,總歸要試一試,萬一有用呢。

嗯,沒用。

齊逸得出了結果,因為,他非但沒有回到三聖廟正殿,沒見到兩位高手,反而聽到鎖呐聲近到身前。

緊接著,一支迎親隊,出現在視野中。

荒山野地、霧氣迷漫,大紅花轎一顫一顫地起伏著,轎簾上帖著紅豔豔的囍字。

走在最前邊的人,撐著把油紙傘,血雨滴答滴答落在傘麵上,發出輕微的撞擊聲。

齊逸躲在老鬆蒼翠茂密的樹冠底下,隔的不遠,但那傘擋住了女人的臉和上半身,隻能看到大紅大綠的衫裙和一雙極為小巧的鞋子。

是個小腳女人?

這個世界的女人有裹小腳的殘忍習俗嗎?

這個疑惑剛浮現,就被齊逸否定了。白天見到的所有女性,包括在國公府遇到的丫鬟,還有那個像隻小辣椒似的國公千金,都是正常腳形。

“八台轎、金縷衣,郎君月圓來娶親”

一個陰冷尖細的女子聲音,幽幽地唱道。

齊逸對古代曲樂沒什麼了解,隻知道京劇、昆曲、越劇等普及度最廣的戲曲,但對方的唱腔顯然都不是這些。

“胭脂傘、綾羅緞,妾身今夜著嫁衣”

每個字都拖著長長的尾音,抽抽噎噎、咿咿呀呀,似是在哭,卻又夾雜著清冷幽怨的笑聲。

齊逸不自覺地摒住呼吸,渾身寒毛根根豎起,頭發裡好似鑽進了一窩螞蟻,不斷地在頭皮上蠕動、爬行。

“郎呀郎,郎呀郎,何故還不來相迎”

尖銳刺耳的鎖呐,與女子上氣不接下氣的吟唱,融合在一起,陰間得不能再陰間了。

“郎呀郎,郎呀郎,何故還不來相迎”

女子的聲音略微有些急促起來,齊逸突然不由自主地從老鬆底下走了出去。

不對勁!

齊逸趕忙停住腳步,但下一秒,左腳不受控地挪動一步。

‘身體被控製了’

“郎呀郎,郎呀郎,何故還不來相迎”

女子的聲音比先前更急促了一些,就像從01倍速,恢複到了正常速度似的。

齊逸竭儘全力想要停下來,自身意誌與某種不可名狀的詭異力量角力,最終導致他就像個僵屍一般,以一種生硬、彆扭的姿勢,緩慢地朝前挪動。

當他走到破廟斷掉大半邊牆的門前時,大紅花轎也來到了門前停下,走在最前邊的人緩緩抬起油紙傘,露出真容。

齊逸雙目一淩,瞳孔驀地放大。

那油紙傘下站著的,不是活人,而是一個麵色慘白、兩腮塗了豔紅胭脂,嘴唇紅如血的紙人!

紙人麵目是個中年女子模樣,梳著老氣的發髻,額頭扣著大紅喜帶,手是拎著一根長長的喜繩。

齊逸不受控地邁過破爛腐朽的門檻,這才看到,紙婦人身後抄著把鎖呐的男子,也是紙人。

將轎子放穩在地後站在左右兩側的四名轎夫,無一例個,都是紙人。

轎夫紙人戴著黑色小帽,雪白的臉上也塗了兩坨紅色胭脂,沒有眼睛,隻有兩個黑洞洞的窟窿。

“吉、時、已、至”

紙婦人血紅小嘴一張一合,聲音尖細得快要刺破齊逸的耳膜。

“新、郎、踢、轎、門”紙女人拖著長長的尾音高聲道。

齊逸全力掙紮,卻怎麼也奪不回身體的控製權,一步一挪地來到轎前,抬起右腳。

‘靠,彆踢啊,彆踢’齊逸心底呐喊。

然而,沒有絲毫用處,右腳踹在了花轎底下。

“新、娘、下、轎”

紙婦人說罷,兩名轎夫紙上一左一右撩起繡著龍鳳呈祥圖案的轎簾。

端坐於轎中的新娘,一身綾羅嫁衣,擺得平平整整、一絲不苟。蓋著紅蓋頭,看不到麵目。一雙慘白如雪的手,十指交叉、握於胸前。其手指纖長,指甲尖得如同蜘蛛節足,塗著血紅丹寇。

“背!”

紙婦人高聲唱道。

齊逸僵硬地轉過身,半蹲下來。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後,他便感覺到,花轎裡的新娘趴到了背上。

不是紙人,份量沒有那麼輕。

齊逸背地新娘,步履艱難地朝古廟內走去。

一股寒意透過衣服,沁透後背。

好冷,好冷!

隻走了幾步,齊逸就感覺到渾身結出一層薄冰,冷得止不住哆嗦起來。

背上的,肯定不是人。

‘有沒有搞錯,又不是我挑開三聖娘娘紅蓋頭的,明明是薛寅那個莽夫,你找他去啊!’

齊逸心底無能狂怒,身體則不受控製地將新娘背進了古廟內。

“落!”

紙婦人輕飄飄地跟隨在側,當齊逸放下新娘後,紙婦人抖開喜繩,一端塞進他手裡,另一端則遞給了新娘。

新娘捏著喜繩,尖細的雙手交疊,姿態如同一個端莊典雅的大家閨秀。

“一拜,喜神三聖娘,佳偶天成、喜結連理”

紙婦人高聲道:“二拜,福蔭老鬆翁,多子多孫、福澤綿長”

“夫妻對拜,情深愛重,同心、同命”

“禮、成!”

齊逸就像個被操控的傀儡,牽著喜繩,生硬地拜了三拜。

紙婦人像是變魔術般,從身後端出一隻金燦燦的托盤,放在一塊斷裂的牆體碎石上。

托盤裡頭端放著兩隻斟滿酒的杯子,還有一根紅木秤杆。

做完這一切,紙婦人便輕飄飄地行出廟去。

‘吱呀’一聲,門關上了。

但是,這破廟,根本沒有門。

齊逸感到刺骨的寒意,自腳步升起,霎時遊走全身。

“夫君”

聲音略有些嘶啞,語氣中卻帶著一種說不出的嬌柔。

齊逸眼角微微抽搐起來,這個聲音他聽到過,在國公府婚房。

所以,這並不是假新娘翠兒的聲音,而是眼前的這個鬼新娘!

“吉時已到,莫要錯過。夫君,快飲下這杯合巹酒。”

說話間,新娘伸出塗著鮮紅丹蔻的細長雙手,端起一隻杯子。然後,一點一點地轉動脖子,似是隔著厚厚的紅蓋頭,盯著齊逸。

齊逸拚儘全力也沒能奪回自己身體的控製權,隻能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手,顫抖著抬起來,手指一根一根彎曲,端起另一隻杯子。

“嗬嗬嗬~~”

新娘似是滿意地笑了起來。

‘臥槽,這可不興喝啊,鬼知道這裡頭是什麼東西’

咕咚~

齊逸頭一仰,一口悶掉杯中酒。然後,又生硬地抓起那根秤杆,顫抖著朝新娘蓋在頭上的紅蓋頭伸過去。

秤杆一點一點挑起紅蓋頭,齊逸很想彆過頭去不看那張鬼臉,但他做不到。腦袋就像被一雙無形的手,死死箍著,連稍微轉動一下都做不到。

‘靠,老子不想當亡靈騎士啊!’

齊逸心底怒吼著,強烈的求生欲瞬間爆發。

心臟劇烈跳動,一股溫熱的氣流自胸中炸開,在體內暴躁翻湧。

他,奪回了身體的控製權。

齊逸感覺到能控製手指後,便猛地甩掉了秤杆。

然而,秤杆飛出去的同時,紅蓋頭也隨之飄落。

齊逸本能地想要閉上眼,卻發現,紅蓋頭底下並不是那個恐怖的無臉新娘,而是一個眼睛鼻子嘴巴俱全的年輕女人。

女人先是愣怔了一下,隨後,眼中浮現出一種失望至極的神色。

“你還是,不願娶我?”

淒婉的語氣中,夾雜著一種難言的不甘。

女人微微側頭,定定地看著齊逸,似是在等一個答案。

齊逸雙眼一虛,本能地後退半步。

“你還是,不願娶我!”

女人的目光陡然變得陰鬱冰冷,血紅雙唇緩緩勾起,露出一個魅惑又磣人的笑容。

“那就,去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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