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星起,轉眼就到了出征的前一夜。
雲淑妃心緒起伏,輾轉難眠。
一入宮門深似海,即便她貴為一國之妃,也不可能隨意出宮。
她想在兒子最後一麵,卻始終都沒有合適的理由,即便滿心惦記與心疼,也不敢透露一絲愛意。
或許在百姓眼裡,她就是站在雲端上的人,隻有她自己知道,在這猶如囚籠一般的皇宮裡,究竟是何等煎熬的滋味。
她在誦經閣裡跪了一夜,滿頭的黑發,竟在這幾個時辰裡,白了一半,她誠心跪叩上天,希望能有奇跡降臨在兒子的身上。
哪怕用自己餘生的壽命去換,她也毫無怨言。
眼見夜色深濃,冷風乍起,嬤嬤忍不住說道:“娘娘,該回去了。”
清冷的月華透過雕花的窗欞,落到了雲淑妃的身上,她看著自己身側的倒影,微微怔了一下神,聲音沙啞的問:“他……是不是天亮就要出城了?”
“應該快了吧。”
聽了嬤嬤的話,雲淑妃霎時又掉下眼淚。
嬤嬤趕緊拿出帕子給她擦拭。
“娘娘都哭了一夜了,若出去被那死丫頭的發現,定然又要去嚼娘娘的舌根。”
雲淑妃騰地站了起來,卻因跪的太久,險些摔倒。
“本宮已經忍她夠久了,景焰若出城,本宮便再無後顧之憂了。”
兩人出了誦經閣,那宮女果然伸著脖子朝裡邊張望。
雲淑妃活動了一下雙腿,快步走到那宮女的麵前,一巴掌扇在她的臉上。
“下賤的狗奴才,就憑你也想窺視主子,來人,把這狗東西給本宮拉下去,杖斃!”
宮女臉色頓變。
“奴婢是五殿下派來伺候娘娘的,娘娘怎可如此處置奴隸。”
雲淑妃冷笑著看向那個宮女。
“就算你是天上的神仙送過來的,也是本宮的奴婢,你數次忤逆本宮,讓你身首齊全,已是本宮的仁慈,把她給本宮拖下去!”
隨行的太監與宮女都是跟隨雲淑妃多年的心腹,立即衝上前將那宮女押下。
宮女嚇得臉色發白,一個勁的求情,雲淑妃看都沒看,便扶著嬤嬤,頭也不回的去了。
慘加聲在身後響起,雲淑妃麵色平淡無波,不見一絲表情,隻有滿臉的風霜與疲憊,那雙眼睛空洞的沒有神采,不過是一夜的光景,竟仿佛成了行屍走肉。
同樣未睡的,還有宋槐序。
魏景焰一直未歸,宋槐序也跟著失了眠。
心裡患得患失,七上八下,煩亂不已。
魏景焰雖然驍勇善戰,武功高強,可體內的餘毒依然未解,更何況又給了這麼多殘老的兵士,這一仗,當真能打得贏嗎?
若是無法兵破北昭,她又該如何是好,老天爺能否再給她重活一世的機會?
宋槐序躺在床上胡思亂想,實在睡不著,便來到門外。
瞧著天上淺淡的月色,宋槐序又忍不住想,上輩子的魏景焰,究竟是何種下場?
那時的她,隻關心陸華年,從未打探過魏京中的其它事,若是不得醫治,他恐怕真的撐不過今年的冬天。
希望這一世,她能親手為他續命,讓他延續戰神之名。
想到此處,宋槐序忍不住輕輕的歎息了一聲。
忽聽一陣衣袂聲響,一道人影從房上飄落。
黑色的狐裘大氅,幽冷的精鐵麵具,一雙狹長的眼睛隱藏的麵具之後,目光清冷鋒銳。
“殿下,你回來了!”
宋槐序欣喜地喊了一聲,快步走向了魏景焰。
魏景焰站在原地,垂眸覷著她。
“這麼晚了,怎麼還沒睡?”
宋槐序輕聲說道:“想到明日就要離開魏京,有些睡不著。”
魏景焰淡聲問:“是怕自己回不來,還是怕本王戰死?”
宋槐序輕嗔:“殿下不可胡說,這種話如何能常掛在嘴上,隻要能和家人在一起,回不回京,對我來說並無分彆。”
魏景焰在一邊的石凳上坐下,聲音淡淡的說道:“如果你現在後悔,還來得及。”
宋槐序皺了皺眉頭。
魏景焰以前也這麼說過,那時候,他並不信任自己,倒也有情可原,事到如今,還能說出這種話,未免讓人惱火。
“殿下莫非覺得我是貪生怕死之人?”
昨日還叫她夫人,今日就又換了一副模樣,即便是喜怒不定之人,也總得有個因由。
她自問並沒有惹魏景焰。
魏景焰的聲音依舊冷冷淡淡。
“誰人不怕死,本王不想聽虛偽的。”
宋槐序的神色也略顯冷清。
“死有什麼好怕的,對有些人來說,也可能是種解脫。”
魏景焰漫不經心的問:“哦?難道你死過?”
聽到這話,宋槐序瞳孔一縮。
“殿下難道說我是鬼魂嗎?”
“那倒不是。”
魏景焰忽然起身,走到了宋槐序的麵前,高大的身軀遮住頭頂的月光,宋槐序頓覺眼前光線發暗。
“宋家女突然會了醫術,又豈是單靠書本,一朝一夕可以學成?”
宋槐序心頭微微一跳,往後退了一步。
“殿下這話是何意?”
難道魏景焰知道了?
“你能壓製本王體內的毒素,必然去過北昭,你這個年歲,根本不可能離開京城,唯一的解釋,便是你多活一世,如果本王猜測的沒錯,你就是上輩子的和親公主。”
宋槐序心頭狠狠一沉,猶如被洪鐘大呂重重的砸了一下。
她還以為魏景焰已被自己用托詞搪塞過去了,不想,他竟說的字字無差,讓宋槐序心驚不已。
“殿,殿下在胡說什麼,怎麼會有如此荒謬之事?”
魏景焰上前一步。
“自然有,本王相信,人真的會死後重生,本王隻是想問一句,我的猜測究竟對不對。”
宋槐序不知道承認了會有何後果,魏景焰是把她當成妖怪,還是當成失心瘋,心念升起的瞬間,嘴上已經否決了。
“殿下說的是太過荒謬,我並不認可。”
聽到這話,魏景焰眼中華芒一閃,繼而輕笑。
“宋槐序,你的目光已經出賣了,你的心思,本王猜的沒錯,你果然會醫術!”
宋槐序臉色頓變。
“你,你到底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