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錦書接過來看了眼,那幾間被陸家扣去的藥鋪和善堂雖不是什麼賺錢的大鋪子,卻是外祖家留下的唯一幾樣東西。
外祖家世代為醫,也算是百年醫藥世家,外祖父在世時更是名揚天下的岐黃高手,曾官任太醫院院使,格外受人敬仰。
卻因前朝之時遭人陷害卷入了皇室奪嫡之爭中,才引來了滅門之災。
而外祖陪嫁給她的那幾間鋪子的大夫,也都是外祖的親傳弟子,如今卻都落到了宋錦音手裡。
宋錦音當初能救下陸墨淵和兄長宋錦程,回到宋家,便是因為她手中握有幾本外祖家的傳世醫書,習得了些醫術。
宋錦音的母親是外祖家的婢女,當年外祖家慘遭滅門,她母親奉命帶著外祖家祖傳醫書去往邊關尋找她父親,便是在那時與她父親勾搭上的。
宋錦音當初犯錯,也同樣是因她自不量力,扯著外祖家的旗子,便妄想靠幾本傳世醫書,重振外祖家昔日的輝煌。
卻因醫術不精,闖下彌天大禍,又無法補救,才害得她來承受。
宋錦書垂了垂眸,隨口問道:“她手中的生意如今如何了?”
李嬤嬤撇了撇嘴:“倒是做出了幾樣東西,深得京中貴婦千金們的追捧,還得了新太後的賞識,成了太後身邊的紅人。可依老奴看,也不過是些胭脂俗粉,沒什麼了不起,若您當年沒被推出去頂罪,哪輪得上她這個賤人耀武揚威!”
宋錦書扯了扯唇,沒說話。
當年的事,她已無力追究,怪隻怪自己所信非人,一腔真心卻換來了這樣的下場。
她看著鏡中的自己,麵色蒼白毫無血色,與陸墨淵成親的這些年,蹉跎得她再也不似從前鮮活的模樣。
她忍痛彆開臉,卻看到耳朵上的白玉墜子少了一個。
這對白玉生肖耳墜是母親當年親手給她雕的,小巧精致,色澤極潤,她十分喜歡,卻什麼時候掉了都不知道。
她將耳飾摘下來,遞給李嬤嬤,“幫我收起來,彆再弄丟了。”
李嬤嬤看了一眼,便認出來,“這對耳墜子是您破歲之年老夫人親手給您雕的,您一向珍惜,老奴去找個工匠,再給您打一隻一模一樣的,否則掉了也是可惜。”
宋錦書說了聲好,沒什麼意見。
她梳洗完畢,便想去找陸嫣然,卻聽到紫蘇進來通報:“夫人,二小姐和小少爺來了。”
宋錦書擰了擰眉,“他們來乾什麼?”
“聽姐姐這話,是不歡迎我們來了?”
門外,響起宋錦音的聲音。
她牽著陸凜然進來,親密無間的樣子,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們二人才是親母子。
目光落在宋錦書身上,卻是一愣。
她穿著一身素麵杭綢建蘭提花褙子,頭戴白玉梅花簪,樸素淡雅,卻貴氣依舊,透著一股清冷美人之感。
與剛從廟裡回來時灰撲撲的模樣截然不同。
“妹妹也是想來看看姐姐身子如何了?”宋錦音眼神微暗,笑得卻從容優雅,“若是缺什麼藥材,便儘管跟妹妹開口,妹妹也可親自替姐姐看看。”
宋錦書淡漠的視線從陸凜然身上劃過,聞言忍不住譏諷,“你如今的醫術都能給人看診了?”
宋錦音一噎,她自然聽得出來宋錦書是在諷刺她。
“得高人指點,這兩年已進步了不少,”她淡淡笑道:“如今妹妹代管著侯府的中饋,妹妹也希望姐姐能早日好起來,好將管家之權還給姐姐。”
“你若真心想還,當初又怎會接手?”
宋錦音勾了勾唇,絲毫不在意被拆穿。
她揮手,讓身後的丫鬟把手中的東西拿過來。
“這些是妹妹這兩年精心研製的雪肌膏,能美白養顏,效果極好,姐姐在庵裡風吹日曬久了,皮膚粗糙衰老,用它正好,妹妹特意拿來給姐姐試試。”
宋錦書還未說話,李嬤嬤便忍不住道:“二小姐的東西我們夫人可不敢用,以免用了爛臉。”
宋錦音看她一眼,卻並未生氣。
“今時不同往日,這兩年多虧了姐姐外祖家親傳弟子的指教,如今效果已好多了,深受京中貴婦千金們的喜愛。”她聲音溫柔,語氣裡滿是掩飾不住的得意,“姐姐若看不上,那妹妹拿回去便是。”
李嬤嬤氣得恨不得呸她一口,宋錦書卻道:“收下吧。”
她剛說完,便見陸嫣然雙手抱著蹴鞠從外麵跑了進來。
“娘親,你何時陪我,踢蹴鞠?”
小姑娘徑直跑到宋錦書麵前,仰起小臉朝她撒嬌。
宋錦書看到她,心裡一軟,彎腰接過她手中的蹴鞠,用帕子擦了擦她臉上的汗,“馬上便去,玩累了吧?先喝口水?”
陸嫣然點點頭,順著她喂過來的水杯咕嚕咕嚕一口喝完,小臉熱得紅撲撲的,像熟透的蘋果。
宋錦書伸手揉了揉她的頭,眼裡滿是喜歡。
一旁的陸凜然見狀,臉色卻沉了沉。
曾經,母親也是這麼照顧他的,蹴鞠,母親也曾陪他踢過。
可現在,他來了半天,也不見母親給他一個眼神,給他一口水喝。
這幾日,更是對他不聞不問!
陸凜然心裡不悅到了極點,開口便忍不住怒斥:“母親,我和我娘好心來看你,進來半天也不讓人看座上茶,我娘還懷著身孕,你在庵裡待了兩年待客之禮都忘了!?”
他這話一出,卻嚇了陸嫣然一抖,小姑娘這才注意到屋子裡的宋錦音和陸凜然二人,臉色瞬間慘白,連忙害怕地躲到宋錦書身後。
宋錦書察覺到了女兒的害怕,聽著這話,眼神便瞬間沉了下來。
“你娘我還活著,站在你麵前,你在叫誰娘?”
“……音姨遲早要和爹爹成親,我叫她娘有何不可?”
“你還知她還沒和你爹成親?”宋錦書聲音冷得像是淬成了冰,心中更冷,“是誰教你見了母親不行禮,還敢對母親出言不遜大喝小叫?這便是你學到的禮儀孝道!?”
“我……”
“姐姐莫生氣,”宋錦音連忙將陸凜然護在身後,“凜然也是護我心切,不是故意頂撞您……”
“護你心切,便可不敬我這個生母?”宋錦書忍不住怒斥:“我教訓我的孩子,何時輪得到你插嘴?”
“音兒也是凜然的娘,如何不能插嘴?”
門外,響起一道威嚴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