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還活著!”薑桔發出一聲驚歎。
“王妃還記得我。”
程露接著道:“能替王妃赴死,我心甘情願。”
薑桔怔怔的撤回抵在程露喉間的飛鏢。
風吹燭光閃動,飛鏢反射的寒光映入薑桔的眸中。
她這一道疤是為自己擋刀落下的。
那樣深的傷口,連骨頭都碎了,溫熱的血濺在薑桔的臉上。
濕漉漉的、暖烘烘的,那樣的感覺她一輩子都忘不了。
“我竟沒看出你也是女扮男裝混在軍營裡的。”
薑桔緩過神來,“可見你易容的技藝遠在我之上,想來你一直知道我是誰吧。”
陳露單膝跪在地上,如軍人般抱拳行禮。
“屬下一直以王妃為楷模。”
薑桔輕抬起她的手,示意她起身說話。
“你是晟王身邊的人,又知道我的秘密。”
“按道理講,我應當殺了你。”
程露微微昂頭,露出修長的脖頸,“能死在王妃手中,是我的榮幸。”
薑桔卻搖搖頭,“你救過我的命,我不能殺你。但無論你來到懷王府是何種目的,我都不能留你。”
“我明日便將你的身契還你,”
“你是大漠裡抵禦風沙的灌木,不該同我攪在這後宅的淤泥裡。”
“王妃,您是心懷山河之人,留在在身邊,我會對您很有用的。”
薑桔望著她的眼睛,十分堅定,“不需要。”
程露識趣的行禮退下,退到門口時突然頓住。
“王妃,晟王殿下讓我給您稍一句話。”
“講。”
“殿下說,無論今後情勢如何變遷,他說的話一直算數。”
說罷,程露便退了出去。
晟王?
看來晟王十分介意懷王今日上殿之事。
原本皇位是他唾手可得的,回懷王康複。
就代表這一位比他身份更為尊貴,又得老臣子之心的皇子與他爭奪皇位。
而當下最要緊的事便是誰代表北幽接受南洵戰敗的降書。
誰就代表北幽至高無上的權利。
塵希將裹著碎玉的手帕放好,回頭看見薑桔還坐在榻上發愣。
“小姐若是煩心,過幾日我尋個錯處將她趕出去就是。”
薑桔回過神來。
薑桔捏起桌上的雁字鏢,“塵希,你如今的鏢練得怎麼樣了?”
“小姐,這雁字我練了快十年了,現如今大有長進,擲出去十次能有一次紮在靶子上。”
薑桔緩緩道:“是啊,你是知道如何使用這飛鏢的,練了十年都未能練出準度。”
“天下還有誰會使這雁字鏢呢?”
就目前來看,隻有薑桔自己會使用這雁字鏢。
難不成是她暗殺她自己?
“懷王那裡怎麼樣了?”
塵希打著哈欠道:“打鬥聲停了,估計是都解決了吧,來的都是些不入流的刺客,懷王府的侍衛應該能應付得了”
塵希越說越清醒,她終於察覺出了不對勁。
刺殺薑桔的和刺殺懷王的不是同一波人。
亦或者,其他人都是佯攻,真正的目標是薑桔!
主仆二人對視一眼。
塵希拿起薑桔的白狐鬥篷,“小姐,咱們走!”
薑桔來到自己的關雎院,見院內的奴仆正在清掃院落。
紅色的雪凝成冰淩隨處可見。
無念早已等候在了院門口。
“王妃,殿下說若是驚擾了您的好夢,就請您今日暫且去書房安寢,那裡已經焚了鬆香,最能夠靜心安神。”
說著拍了拍手,旁邊備好的轎夫立馬抬了轎子過來。
看來他是算計好了自己一定會過來。
約莫半柱香的功夫,薑桔在書房的院子前下轎。
她自從嫁過來一直待在自己的關雎院,極少走動。
今日是第一次來到這府中的書房。
這懷王倒是會選地方,這院子藏在花園裡麵,院子裡錯落地栽種著四季的植物。
無論春夏秋冬,院內四時風景如畫。
薑桔站在綠梅樹下,伸手想要撫摸那綠色的花瓣。
咻——
一隻冷箭射過,貼著薑桔的腳尖半截鑽入凍僵硬的泥土中。
薑桔抬頭順著箭射過來的方向望去。
閣樓上,懷王爭拿著長弓笑著衝她招手。
好精準的箭法。
看來他裝傻的這些年倒是絲毫沒有懈怠,
薑桔抽出羽箭,握在手中。
嗖的一聲。
那枚羽箭死死地釘在窗戶的木框上。
距離懷王的額頭不過半寸。
塵希和無念都心中一緊。
但他們知道,這樣的場合沒有自己插手的餘地。
薑桔歪著頭,挑釁又調皮地望向閣樓上的懷王。
淩風吹過,樹上的綠梅伴隨著雪花飄落,圍著薑桔跳舞。
懷王一時看得愣了神。
就連薑桔什麼時候上的樓都沒有察覺。
再回過神來的時候,薑桔已然立在書案前,拿起桌上懷王未批注完的書端詳。
“這本書上記載著一些風土習俗和坊間怪談,姐姐也對這些東西感興趣?”
薑桔將書放下,“我對上麵的內容不大感興趣。”
“但是我對這上麵的批注倒是十分感興趣。”
薑桔抬眼,“王爺真是好興致,將天下人都玩弄於股掌之上。”
書上麵的批注和提醒她查看嫁妝以及宴會前給她情報的筆跡一模一樣。
“姐姐生氣了?”
薑桔望著王未發一言。
懷王輕笑,“往日都是姐姐給我講故事,今日我給姐姐講個一個故事吧。”
未等薑桔回答,便順手關上了窗戶,自顧自地開始講了起來。
“有一個小孩,彆人都說他很聰明,他自己也很樂意讓被人知道他很聰明,他一直生活在一個童話般的故事中。”
“後來他突然察覺自己背不出曾經最擅長的文章了,他很害怕,為了不被人發現,他將家裡所有的大夫都詢問了個遍。”
“所有人都說他沒病,是自己太過緊張了。”
“起初他是相信的,畢竟身邊的所有人都說他無恙,他不想做那個多疑的人。”
“可是流水一樣的補品用下去,他竟然連自己今日用了幾頓飯都忘了。”
懷王為薑桔斟了一杯熱茶。
“姐姐你知道那種感覺嗎?你知道自己哪裡出了問題,可是所有人都說你沒病。”
薑桔將熱茶捧在手心,懷王講的是他自己。
“那時他就想,或許是老天後悔了吧,他要將賦予自己的天賦都收走。”
“那時候的男孩已經認命了!”
懷王將一盞黑漆漆的湯藥倒入案桌上的枯梅中,“可笑嗎姐姐?他認命了!”
“他將那湯藥偷偷的停了,他寧願快點變成個瘋子、傻子!也不願意這樣清醒地沉淪下去!”
懷王端起枯梅,捧在手中欣賞。
“可是,他停了幾個月的藥之後,突然覺得自己的神誌清明了!晦澀難懂的文章也隻要通讀兩遍,便能文意皆通,舉一反三。”
“姐姐,你知道男孩有多歡喜嗎!他以為老天放過他了!”
“他想給最疼愛他的母後一個驚喜!”
他的眸光暗了下去。
“然而,驚喜變成了驚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