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襄陽城,寒風凜冽,如刀割般刺骨,白雪皚皚,鋪滿了這座古老城市的每一個角落。漢水兩岸,那平日裡波光粼粼的江麵,此刻也被一層薄薄的雪覆蓋,靜謐無聲,仿佛時間在這一刻停滯,一切都顯得寧靜而莊重。
城牆上的積雪在陽光的照耀下,閃爍著銀光,與灰色的磚石相互映襯,使得這座曆經風雨的城牆更加古樸蒼涼。城垛上的積雪層層疊疊,像是老者頭上的白發,記錄著歲月的痕跡。偶爾有風吹過,帶起一片片雪花,在空中輕盈地舞動,最終又靜靜地落回到那厚重的城牆上。
廣場中鼓樓上的巨鼓,平日裡響起的激昂鼓聲,如今在寒冷的空氣中也變得低沉,每一聲敲擊都像是在訴說著冬日裡的寂寞與堅守。
城內的街道上,鵝卵石鋪就的路麵被一層薄雪覆蓋,顯得有些濕滑。行人們裹著厚重的棉衣,有的棉衣上還繡著精美的花紋,顏色各異,為這寒冷的冬日增添了一抹色彩。他們的頭戴風帽,或是用粗布包裹,隻露出一小部分臉龐,以保護耳朵和額頭不受寒風的侵襲。每個人的腳步都顯得有些沉重,他們的鞋襪已被雪水浸濕,走起路來發出輕微的吱嘎聲。
他們的呼氣在空氣中凝結成白霧,如同蒸汽般在眼前升騰,又迅速被寒風打散,與飄落的雪花交織在一起,形成一片朦朧的霧氣。街道兩旁的店鋪前,攤販們用厚厚的麻布遮蓋著貨物,布料上結了一層霜,顯得有些硬朗。攤販們不時地拍打布料,讓積聚的雪花落下,以免貨物受潮。
在一處賣熱豆粥的攤位前,鐵鍋中的粥沸騰著,散發著誘人的香氣。有行人駐足,攤販迅速盛出一碗熱氣騰騰的豆粥遞過去。行人接過,迫不及待地喝上一口,溫暖的液體流入喉嚨,驅散了體內的寒氣,讓他臉上露出了滿足的笑容。
街道上的孩子們則完全不顧寒冷,穿著厚實的衣物你追我趕,有的衣服上還沾著雪跡。不時地抓起一把雪捏成雪球,嬉笑著扔向對方。他們的臉頰凍得通紅,眼睛卻閃爍著興奮的光芒,歡聲笑語在寒冷的街道上回蕩。
孩子們跑過附近的酒肆,門前木製招牌在風雪中微微搖曳。酒肆內,火爐熊熊燃燒,火光跳躍著,將整個空間照得暖洋洋的。
圍坐在火爐旁的酒客們,有的是身著皮裘的商賈,有的是衣衫襤褸的窮書生,還有的是剛從城外歸來的旅人。他們或舉杯獨酌,或交頭接耳,邊喝酒邊談論著時事。酒客們的聲音在溫暖的空氣中交織,時而激昂,時而低沉,偶爾還會傳出幾聲無奈的歎息。
“你聽說了嗎?北方的戰事又起了,那些大官爭權奪利,苦的總是我們這些平民百姓。”一個中年男子搖頭歎息,手中的酒杯輕輕晃動,酒液在杯中泛起漣漪。
“唉,這世道,何時才能太平啊?”另一個老者接口道,他的臉上刻滿了歲月的痕跡,眼中流露出對未來的憂慮。
“哼,若是朝廷清明,又怎會落到這般田地?”有年輕的士子憤慨道。
就在這時,酒肆的門被推開了,一陣寒風卷著雪花飄了進來,幾人扭頭,看到一個身披鬥篷的陌生人走了進來。他抖落身上的雪花,摘下鬥篷的帽子,露出一張堅毅的臉龐,正是胡騰。他牽著裹在熊皮大衣裡的竇輔,找了個偏僻的位置坐下。
酒肆的老板連忙迎了上去:“這位客官,要吃些什麼?”
胡騰輕輕拍了拍竇輔的後背,安撫著孩子,然後對店主說:“給我隨便上些熱酒熱食就行,麻煩給這孩子準備一些熱乎的粥和清淡的小菜,在外麵受了些風寒,需要吃些暖和的東西。若是有熱牛乳更好。”
店主麵露難色:“彆的都好說,隻是這天寒地凍的,小店也不是養牛的,熱牛乳這種稀罕物實在不好找。”
胡騰見狀,從懷中摸出一小塊銀兩,放在桌上,輕聲說道:“東家,我知道這熱牛乳在冬日裡不易得,這些銀兩權當是給您添麻煩的補償。我一個林子裡來的獵戶,隻想讓孩子吃好喝好一點。”
酒肆老板看著桌上的銀兩,眼神中閃過一絲驚訝,他沒想到這位客官如此慷慨,他連忙擺手道:“客官誤會了,既然您開了口,咱們自然是要儘力準備的。隻是害怕這奶質不夠好,怠慢了您。”
胡騰搖了搖頭,表示不在意:“隻要能暖和孩子的身子就足夠了。我們在此歇腳,已是叨擾,怎敢再有他求。”
店家道:“我渾家剛好生產不到三月,奶水還充足。若您不嫌棄,我就把這孩子抱到內室,讓渾家喂喂他。人乳怎麼說都比牛乳適口,這大冷天的,孩子喝了熱奶,身子也會暖和一些。”
胡騰聞言,立刻起身致謝:“東家如此慷慨,在下感激不儘。既是如此,那就麻煩令夫人了。我們父子在此也是暫歇,我不會照顧人,這孩子這一路跟著我吃了不少苦頭,能遇到東家這樣的好人,實屬幸運。”
酒肆老板輕輕點頭,臉上帶著一絲謹慎,他小心翼翼地將竇輔從胡騰身邊抱起,緩緩地朝酒肆的內室走去。胡騰目送著他們的背影,心中默默感激店家的細心與體貼。
不久,夥計手腳麻利地將胡騰點的熱酒和幾樣熱菜端上了桌。胡騰確實已經餓得不行,他顧不得許多,拿起筷子便開始狼吞虎咽。熱騰騰的飯菜下肚,不僅驅散了體內的寒氣,也讓他疲憊的身體恢複了些力氣。他吃得乾乾淨淨,將碗碟輕輕推開,靜靜地坐在那裡,等待店家將竇輔重新抱出來。
然而,就在這時,酒肆的門“吱呀”一聲再次被推開,一陣刺骨的寒風伴隨著幾個粗獷的高大身影湧入店內。這些人身穿皮甲,腰懸利刃,一臉橫肉,一看就不是善茬。他們的步伐沉重,氣勢洶洶,一進門便將酒肆內的寧靜氣氛破壞殆儘。
酒肆內的客人們感受到這些人的不好惹,紛紛低下頭,或是假裝忙碌,或是悄悄地往角落裡縮,儘量避免引起注意。那幾個高大身影的目光在酒肆內來回掃視,最終停留在獨自坐在角落裡的胡騰身上。領頭的一個壯漢瞪大了眼睛,上下打量著胡騰,嘴角勾起一抹猙獰的笑意。他邁開大步,直朝著胡騰走去,其餘幾人也緊跟其後,目光中透露出明顯的敵意和好奇。
胡騰感受到氣氛的緊張,但他儘量保持鎮定。他緩緩站起身,麵向朝他走來的壯漢,臉上帶著平靜的微笑,但雙手已經按在了劍鞘上。
“幾位兄弟,有何指教?”胡騰若無其事問道。
領頭的壯漢瞪大了眼睛,上下打量著胡騰,從鼻腔中發出輕蔑的哼聲:“我們是本地的地保。看你這一身打扮,衣裳雖然破破爛爛,可都是上好的料子,不是尋常百姓買得起的。這襄陽城雖然大,但本地人我們基本上都認得,你這張臉孔可是新鮮得很,口音也不是本地的。說不定,你是個逃犯,而且是朝廷通緝的那種大人物。”
他一邊說著,一邊用手指輕輕敲打著腰間的刀柄,似乎在考慮是否應該立即采取行動。周圍的壯漢們也跟著領頭者的目光,審視著胡騰,他們的眼神中既有警惕也有貪婪。
“你這樣的公子哥兒,若是真被朝廷通緝,那身上的財物肯定不少。”領頭的壯漢繼續說道,嘴角勾起一抹狡黠的笑意,“我們兄弟幾個雖然不是官府的人,但抓個逃犯也是為民除害。你若是聰明,就乖乖地跟我們走一趟,省得在這裡浪費時間,傷了和氣。”
胡騰聽得出,這些人的話中帶著威脅,但也透露出他們並不確定自己的身份。他知道自己必須小心應對,一旦露出破綻,恐怕今天就難以脫身。他緩緩開口,語氣平靜:“這位兄台,你誤會了。我確實不是本地人,但也不是什麼逃犯。我是個行商,從洛陽來到襄陽城,原是有些生意上的事。衣裳嘛,確實有些破舊,那是因為長途跋涉,風餐露宿所致,並非如你所言,是朝廷通緝的大人物。”
他頓了頓,目光掃過周圍的壯漢,接著說道:“至於你們說的財物,我確實有些,但那都是辛苦賺來的血汗錢,用來養家糊口。如果我真的有什麼不法之財,又怎敢在這光天化日之下露白?”
胡騰的話讓壯漢們微微一愣,他們交換了一下眼神,似乎在考慮是否應該相信這個陌生人。胡騰趁機從袖中取出幾枚銅錢,輕輕放在桌上,繼續說道:“各位兄弟,如果我的到來給你們帶來了不便,我在此表示歉意。這些銅錢,權當是我請各位喝一杯,算是賠個不是。我還有要事在身,就不打擾各位的雅興了。”
“你打發要飯花子呐,幾個錢就想走?”其中一名壯漢叫道,“一個行商還配兩把寶劍,一看就有古怪,要走也得把這劍留下!”
胡騰麵不改色,他早已料到這些壯漢不會輕易放過他。他輕輕拍了拍腰間的劍柄,語氣堅定地說:“這位兄弟,劍是防身之物,在這亂世之中,不帶些家夥怎麼行?這兩把劍跟了我多年,就如同我的手足,若是留下,豈不是讓我成了廢人一個?”
他頓了頓,目光直視那名壯漢,繼續說道:“再者,這兩把劍並非尋常之物,確實有些價值,但它們是我行走江湖的憑證,也是我對故人的念想。若是在下真的將劍留下,恐怕日後在江湖上也無法立足。各位若是真的需要,我身上還有些銀兩,雖不多,但或許能解各位一時的燃眉之急。”
胡騰一邊說,一邊從懷中取出一些銀兩放在桌上,聲音更加誠懇:“我初來乍到,不想與人結怨。這些銀兩,就當是給各位兄弟的一點茶水錢。若是各位還不滿意,我願與各位到官府理論,看看誰才是真正該留下劍的人。”
胡騰主動提出到官府理論,也是對壯漢們的一種試探,看他們是否真的敢在官府麵前鬨事。壯漢們麵麵相覷,他們本就是些街麵上的混混,若是真的鬨到官府,對他們並沒有好處。
頭領冷笑一聲:“虛張聲勢,勸你乖乖跟我們走一趟,免得在這裡傷了和氣。”
胡騰聽出了這人話語中的威脅之意,他掃了一眼四周,酒肆的客人們都避之唯恐不及,隻有夥計緊張地看著這邊,顯然不敢插手。
“如果我拒絕呢?”胡騰語氣堅定地說。
頭領臉色一沉,猛地伸手去抓胡騰的衣領,但胡騰早有準備,迅速側身躲開,同時出手如電,抓住頭領的手腕用力一扭,那頭領立刻發出殺豬般的嚎叫,整個人不由自主地彎下了腰。
其他幾個壯漢見狀,紛紛拔出腰間的刀劍,準備圍攻胡騰。酒肆內的氣氛瞬間緊張到了極點,其他客人見狀紛紛躲避,有的甚至已經逃出了酒肆,一場激烈的衝突眼看就要爆發。
胡騰抓著頭領,言語上繼續示弱:“各位,我真的不想惹事,但若是逼不得已,我也隻能自衛。”然而,他的力氣卻加大了幾分,逼得頭領的臉色由紅變紫,顯然是痛苦至極。
“停!”頭領終於忍受不住,大聲喊道,“停手,我們走!”他向其他壯漢使了個眼色,示意他們收起武器。
胡騰緩緩鬆開了手,但他的目光仍舊銳利地盯著眾人,以防他們有進一步的舉動。頭領揉著手腕,惡狠狠地瞪了胡騰一眼,然後帶著手下們灰溜溜地離開了酒肆。
酒肆內的氣氛漸漸緩和,胡騰則回到了座位上,繼續靜靜地等待著竇輔。他知道,這次的衝突雖然暫時平息,但恐怕以後的日子不會那麼平靜了。他必須更加小心,同時也要儘快查明,到底是誰在暗中對他下手。
不一會兒,老板娘抱著孩子和老板一起出來了,孩子在她懷裡安靜地睡著,臉上還帶著一絲紅潤。老板娘輕聲說道:“這孩子真是乖巧,在我懷裡就不哭了。”
胡騰坐在桌邊,輕輕籲了一口氣,他知道他們肯定也聽到了先前自己與那夥人的衝突,但故作不知,這種不言而喻的智慧讓他感到一絲溫暖。
他抬頭看向老板夫妻,隻見他們依舊忙碌著,手法熟練地擦拭著桌椅,收拾著碗碟,似乎剛才的一切都沒有發生。胡騰心中暗自慶幸,這樣的老板不僅聰明,而且深諳生存之道,在這亂世之中,能夠保持中立,不偏不倚,實屬不易。
胡騰站起身,走到老板娘身邊,低聲說道:“東家,謝謝你的沉默和理解。今天的事情,我會記在心裡。”他掏出一小塊銀子,放在桌上,“這點銀子,算是補償剛才的打擾,也感謝你的熱酒熱菜。”
老板娘停下了手中的活計,看著胡騰,微微一笑,搖了搖頭:“客官客氣了,這銀子我收下了,但不是為了剛才的事。在這襄陽城,每天都會發生各種各樣的事情,我隻是做了我應該做的。”
她頓了頓,又說道:“客官看起來不是普通人,這世道艱難,行事還需謹慎。若是不嫌棄,我這裡隨時歡迎你來。”
胡騰點了點頭,對老板娘的提醒心中感激,他知道自己在這裡已經引起了注意,不宜久留。他轉身回到座位上,拿起自己的劍,輕輕拍了拍竇輔的肩膀,準備離開酒肆,繼續他們的旅程。
在離開之前,胡騰再次向老板和老板娘投去感激的目光,而後帶著竇輔,悄無聲息地離開。他知道,無論前路如何艱難,總會有像這樣善良的人在,這也讓他在亂世中多了一份堅持和希望。
胡騰來到城門處,遠遠望見守城的士兵們披著厚重的皮甲,上麵沾滿了雪花,顯得更加沉重。他們手持長矛,眼神堅定而警惕,筆直地站著,仿佛雕塑一般。胡須和眉毛上掛著一層薄薄的霜花,隨著他們的呼吸,偶爾有水汽凝結成霜,隨即又被寒風帶走。
城門下的雪地上,車轍和馬蹄印交織在一起,運送糧食的商隊,傳遞消息的驛卒,歸鄉的旅人,都在這城門下留下了自己的足跡。
城門上方,懸掛著巨大的匾額,上麵刻著“襄陽”兩個大字,字跡在風雪中愈發顯得蒼勁有力。城門兩旁,擺放著威風凜凜的石獅。
胡騰從城門處緩步走出,踏著厚厚的積雪來到了城外。他的目光被遠處的樹林所吸引,枝頭掛滿了白雪。偶爾,有幾隻耐寒的鳥兒從樹枝上騰空而起,清脆的鳴叫在空曠的田野上回蕩,劃破了長空的寂靜,給這寂靜的冬日增添了一絲生機。
他繼續前行,來到田野間。原本金黃的麥田和翠綠的菜地,如今都被大雪覆蓋,一片潔白。隻有那一排排整齊的籬笆,在雪地的映襯下若隱若現,勾勒出田地的輪廓。農民們早已回到家中,圍坐在火塘邊,享受著冬日裡難得的閒暇時光。胡騰想象著屋內溫暖的火光和歡聲笑語,心中湧起一絲羨慕。
走到漢水邊,胡騰看到船隻減少了出行,隻有幾艘漁船在冰麵上鑿洞捕魚。河岸邊的柳樹掛滿了晶瑩的冰淩,隨風輕輕搖曳,發出悅耳的響聲。他凝視著結冰的河麵,心中盤算著如何南下到荊州。
要想南下,必須找到一種方法渡過漢水。他沿著河岸尋找,希望能找到一艘願意冒險的船隻,或者是能夠協助他渡河的漁夫。經過一番打聽,他得知有一位經驗豐富的老漁夫,經常在冰麵上捕魚,對漢水的習性了如指掌。
胡騰找到了這位老漁夫,說明了自己的意圖。老漁夫一開始猶豫不決,但在胡騰的誠懇請求下,終於答應幫助他。他們商定,第二天一早,趁著冰麵還未結得更厚,利用漁船在冰麵上鑿出一條水道,冒險南下。
夜幕降臨,胡騰在老漁夫的家中借宿了一晚。他望著窗外的雪景,心中默默祈禱,希望明天能夠順利渡過漢水,到達荊州。
但外麵的風雪似乎沒有停歇的跡象。他躺在床上,耳邊是風聲和雪粒敲打窗欞的聲音,心中不禁擔憂明天的行程。
天色漸漸亮了起來,胡騰早早地起床,走到屋外查看天氣。隻見天空依舊陰沉,雪花雖然小了些,但風勢依舊猛烈。他來到河邊,隻見河麵上一片白茫茫,冰層凍得更厚了。
老漁夫也起了個大早,他看著河麵,皺起了眉頭。他轉身對胡騰說:“後生,今天這天氣,過河怕是不容易。冰層厚,風又大,我這艘船肯定是不能用的。”
胡騰心中一緊,但他還沒有放棄希望,拱手問道:“老伯,還有沒有其他辦法?我必須儘快趕到荊州。”
老漁夫沉思了一會兒,指了指遠處:“你看,那邊有個淺灘,現在這冰凍的應該夠厚了,咱們或許能從那裡走過去。但是也不一定保險,萬一冰層破裂,咱倆誰掉河裡都不好救,何況你還帶著個小娃娃。”
胡騰點了點頭,他知道沒有時間可以浪費了:“還是請老伯帶路,我們小心一些。”
胡騰整理好行囊,將竇輔牢牢背在身後,等老漁夫拿出一條粗繩索,將一端牢牢綁在他的腰間,另一端係在自己身上,兩人小心踏上了冰麵。
胡騰手持長劍,目光如炬,他輕輕敲擊著冰麵,試探著冰層的厚度和穩定性。長矛尖頭與冰麵接觸的“篤篤”聲,在寂靜的河麵上回蕩。老漁夫緊隨其後,他用一根結實的木棍在前麵探路,木棍在冰麵上發出輕微的“沙沙”聲。兩人一步一滑,小心翼翼地向前移動,跨過裂縫,如同在刀尖上跳舞,生怕一不小心就會落入冰冷的河水之中。
行至河中央時,一陣強風突然吹過,胡騰和老漁夫感受到了冰麵的搖晃,他們趕緊趴在冰麵上,緊緊抓住冰麵,等待著風勢的減弱,以降低被風吹走的危險。這一刻,他們仿佛與冰麵融為一體,心跳聲在耳邊回響,每一次呼吸都顯得格外沉重。
就在他們以為即將安全過河時,突然,一聲脆響打破了沉默,冰麵在他們腳下出現了裂縫。胡騰反應迅速,將長劍猛地插入冰麵,穩住身體,阻止了裂縫的進一步擴大。老漁夫則用儘全力拉緊繩索,兩人的力量在這一刻緊密相連,慢慢地退回到堅實的冰麵上。
就在這時,胡騰敏銳地察覺到河對岸有幾個身影在悄悄接近,顯然是追蹤他的人。他心中一緊,知道必須立刻采取行動才能甩掉這些尾巴。他低聲對老漁夫說:“老伯,有人在追我們,我不想拖累你,你先走吧。”
老漁夫麵露不滿,搖了搖頭,低聲回應道:“你這後生說哪裡的話?咱們一起過來的河,哪能說走就走。我雖然年紀大了,年輕時候跑船什麼沒見過。我願意帶你過河,就是看你大冬天的都沒把這孩子丟下,想來不是壞人,追你的那些人不是好東西,咱們一起想辦法,把他們甩掉就是。”
胡騰見老漁夫如此堅定,心中感動,他繼續小心翼翼地踩在冰麵上,同時留意著追蹤者的動向。在離岸邊不遠處,他找到了一片一觸即破的薄冰區,故意在冰麵上用力踩了幾下,留下了一些明顯的腳印,有時腳印很深,有時又很淺,給人一種速度不一的錯覺。他又用長劍在冰麵上劃出一些淺淺的痕跡,看起來像是即將破裂的裂縫,還在一些真正的裂縫附近撒上薄薄的積雪,掩蓋了真正的裂縫。
在經過一處較大的裂縫時,胡騰和老漁夫合力在裂縫附近製造了一些隱蔽的陷阱。他們用樹枝和雪覆蓋住冰麵,使得陷阱與周圍環境融為一體。胡騰心中冷笑,這些追蹤者如果急於追擊,很可能會自食其果。
在艱難地跨過最後一道裂縫後,他們終於踏上了對岸的雪地。胡騰和老漁夫相視一笑,緊緊握住對方的手。他們成功地渡過了漢水,儘管過程驚心動魄,但終究是安全抵達。胡騰望著閃著冰雪之光的河麵,心中對老漁夫的感激之情無以言表。他轉身麵向老漁夫,深深地鞠了一躬,誠懇地說:“老伯,若非您仗義相助,胡騰今日恐怕難以脫身。此恩此情,我必銘記在心。現在,我必須趕往荊州,不能再耽擱。請您務必小心,安全回家。”
老漁夫拍了拍胡騰的肩膀,微笑著說:“你這後生是個有膽有識的好漢。我這條老命能幫到你,也是緣分。你放心去吧,我會沿著河岸走,避開大道,悄悄返回襄陽。你也要多加小心,祝你一路順風。”
兩人再次握手告彆,胡騰轉身疾步離去,身影很快消失在雪地的儘頭。
與此同時,追蹤者們終於小心翼翼地跨過了冰麵,來到了對岸。他們發現了胡騰和老漁夫的腳印,但腳印在一片混亂後突然消失。領頭的人焦急地四處張望,決定沿著河岸繼續追蹤。然而,就在他們經過一處看似穩固的冰麵時,突然聽到了一聲脆響,冰麵在他們腳下裂開。
領頭的追蹤者反應不及,直接掉進了裂縫中,冰冷的水立刻將他淹沒。其他追蹤者試圖拉他上來,但冰麵繼續破裂,更多的人掉進了水中。他們掙紮著,呼喊著,但冰水無情,很快將他們全部吞沒。
老漁夫在遠處目睹了這一切,心中暗自慶幸自己和胡騰能夠平安脫身。他默默地祈禱,希望胡騰能夠順利完成他的使命,同時也為那些追蹤者感到一絲惋惜。隨後,他沿著河岸的小路,悄無聲息地返回了襄陽。
夜色漸深,老漁夫的身影消失在樹林的陰影中,而此時,河邊的風似乎也變得柔和了許多。
就在老漁夫離去不久,一個身影緩緩地從水中升起,他的動作艱難而謹慎,生怕再次引起冰麵的破裂。這人正是石異,胡騰先前在伏牛山中救下的年輕人。
石異的反應比其他人快了一拍,他在冰麵開始崩塌的刹那,猛地向前一躍,儘可能地遠離了裂縫的中心。他的雙手瘋狂地抓向堅實的冰麵,指甲在冰上劃出一道道深深的痕跡。他的身體大部分落在了邊緣的冰塊上,而雙腿卻已經浸泡在刺骨的冰水中。
冰水像無數鋼針一樣刺痛著他的皮膚,石異咬緊牙關,用儘全身的力氣,將上半身拖出了水麵。他的手指已經凍得麻木,但他仍然堅持不懈地尋找著可以抓握的冰緣。終於,他的手摳住了一塊凸起的冰岩,他緊緊地抓住,就像抓住生命的最後一根稻草。
十一的腳在水下胡亂地踢蹬,試圖找到可以支撐的冰麵。他的心跳在耳邊如鼓聲般劇烈,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燃燒自己的肺。他不敢放鬆,他知道一旦鬆手,就會被冰水吞噬。
不知過了多久,十一終於找到了一處稍微穩固的冰麵,他用力一蹬,身體向前滑去,終於整個人趴在了冰麵上。他大口大口地喘著氣,全身顫抖不止,但他的心中充滿了劫後餘生的喜悅。
他艱難地翻轉身體,小心翼翼地爬行,避免再次觸動脆弱的冰麵。石異的每一步都異常小心,他的身體幾乎貼在了冰麵上,儘可能地分散體重。他幾乎是爬行著離開了冰麵,直到他確信自己已經遠離了危險。當他終於爬到岸邊,大半個身子都已經濕透了,他的身體幾乎凍僵,嘴唇發紫,牙齒打顫。他環顧四周,隻見夜色茫茫,河岸上空無一人,連老漁夫離開時的腳步聲也早已消失在風中。
石異躺在雪地上,身體的每一處都在抗議著冰冷的折磨。他的雙腿凍得發紫,幾乎失去了知覺。腦海中回蕩著冰麵破裂的巨響和同伴們絕望的呼喊,但他如何幸存的,卻是一片模糊。生存的本能讓他忽略了一切痛苦,隻有一個念頭在他心中回響:活下去。
他艱難地撐起身子,每一寸血肉都在抗拒。石異深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氣,那刺骨的寒意讓他清醒了一些。他的心中充滿了矛盾和掙紮。他是曹節派來追殺胡騰的殺手,但最終,卻是胡騰救了他的命。現在,他的同伴們都死了,隻剩下他孤零零一人。
石異想起了曹節的冷酷和殘忍,那個權傾一時的宦官,不會容忍失敗。他知道自己無法回到洛陽向曹節複命,結局隻會是死亡。他也厭倦了作為宦官的生活,那種被剝奪了尊嚴和自由的日子,他再也不想過了。
他站起身,一瘸一拐地朝著胡騰離開的方向走去,每一步都顯得異常艱難。他的心中萌生出一個念頭:他決定不再為曹節賣命,也不再作為宦官而活。他要找到一個遠離洛陽的地方,或許可以隱姓埋名,過一種普通人的生活。他想要自由,想要尊嚴,想要擺脫那個充滿陰謀和殺戮的世界。他要放棄過去的生活,他要為自己選擇一條新的道路。他不知道這條路會通向何方,也不知道自己能否真的擺脫過去的陰影,但石異知道,他必須嘗試。他已經邁出了改變的第一步。他將繼續前行,即使艱難,也要追尋屬於自己的未來。他對自己說:“從今往後,我要為自己而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