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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南陽郡(下)(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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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騰將護身符遞給竇輔玩耍,兩歲的孩子對這個精致的小玩意兒愛不釋手,雖然口不能言,卻是笑容滿麵。

與先前遭遇狼群相比,往後幾日的路程雖然艱難枯燥,卻總算安全了許多。幾人曉宿夜行,攀山渡河,終於到了洛水。兩岸的樹木已經凋零,隻剩下光禿禿的枝椏。胡騰幾人身著厚重的麻布衣裳,頭戴皮帽,以抵禦寒冷的侵襲。

胡騰站在洛水邊,望著緩緩流淌的河水,回頭對張牧、張元和張雲說道:“時值初冬,洛水亦寒。此番分彆,不知何時才能重逢。三位兄弟務必保重。”

張牧緊了緊身上的皮裘,回應道:“胡兄,我們已是生死之交。你此去南陽,路途遙遠,也要小心行事。”

張元抱著竇輔,孩子的小手緊緊抓著護身符,他抬頭對胡騰說:“胡兄,竇輔雖小,但他一定會記住你的恩情的。待我們回到洛陽,定會如實向張將軍稟報一切。”

張雲則將一個包裹遞給胡騰,說道:“胡兄,這包裹裡的物件很多,你應當都用得上。還有件寒衣你帶上,夜間行路,也能抵禦一些寒氣。我們雖不能同行,但願這寒衣能代我們陪伴你。”

胡騰接過包裹,心中暖流湧動,他點了點頭,感慨道:“你們的情誼,我胡騰銘記在心。今日就此彆過,願你們都能平安歸去,他日有緣,我們再聚。”

四人相互抱拳行禮,胡騰從張元手中接過竇輔,轉身踏上通往南陽的小徑,一大一小的身影逐漸消失在初冬的薄霧之中。張牧、張元和張雲目送著他離去,直到再也看不見,才緩緩踏上回洛陽的路程。

初冬的洛水並沒有結冰,但河水寒冷刺骨,河麵上飄著一層薄薄的霜氣。胡騰的目光堅定,他知道,渡過洛水,他們就能暫時擺脫追兵,但前方的路依舊險惡。

他們找到了一處較為隱蔽的渡口,胡騰四處張望,確認沒有追兵的蹤跡,便開始尋找渡河的工具。幸運的是,他很快發現了一艘被廢棄的小船,雖然破舊,但看上去足以承載他們過河。胡騰幫助竇輔登上小船,然後用力劃動船槳,小船緩緩駛離岸邊,向對岸駛去。河水拍打著船身,發出規律的聲響,似乎在為他們的逃亡伴奏。

胡騰和竇輔的小船在洛水的中央緩緩前行,河水似乎在低語,又像是在警告著即將到來的危險。胡騰用力劃著船槳,突然,他感覺到腳下有水,冰冷的水汽透過鞋底,讓他心中一驚。他低頭一看,隻見船底已經滲進了水,而且水位在迅速上升。

“不好,船漏了!”胡騰心中大驚,他加快了劃槳的速度,希望能趕在船沉之前到達對岸。但事與願違,船體的破洞越來越大,河水迅速湧入,小船開始傾斜。

就在這危急關頭,胡騰遠遠地看到一艘大船正朝他們駛來。船頭上站著一個老船家,他似乎注意到了胡騰和竇輔的困境。老船家大聲呼喊,指揮著大船迅速靠近。

“堅持住!”老船家喊道,他的聲音在河麵上回蕩,給胡騰帶來了希望。

大船靠近了,老船家扔出一條繩索,胡騰迅速抓住,用儘全身力氣將竇輔遞給了老船家。緊接著,他也緊緊抓住了繩索,在老船家的幫助下,兩人終於爬上了大船。

剛剛登上大船,他們的小船便在一聲巨大的吸力中沉入了水底。胡騰站在大船上,喘著粗氣,感激地看著救了他們的老船家。

“多謝老丈相救,否則我們父子倆今日就要命喪洛水了。”胡騰跪下,向老船家深深一拜。

老船家扶起胡騰,微笑著說:“這世道眼看著越來越亂,都是苦命人,能幫一把就幫一把。你們能平安渡河,也是你們的造化。”

在老船家的幫助下,胡騰和竇輔終於安全地抵達了對岸。他們再次感謝老船家的救命之恩,繼續踏上了前往南陽郡的旅程。而那艘大船,則消失在洛水的霧氣中,仿佛一切都是命運的安排。

過了洛水,胡騰和竇輔的身影很快便消失在連綿的山脈之中。山道崎嶇,蜿蜒如蛇,胡騰的每一步都顯得異常艱難。他的背上是沉重的行囊,手中還要牽著蹣跚學步的竇輔。陽光透過樹梢,斑駁地灑在他們的臉上,為他們提供了一絲溫暖。

在一處山間小溪邊,胡騰終於找到了一處可以歇腳的地方。他放下行囊,輕輕地將竇輔放在一塊平滑的石頭上,然後取出陶罐,到溪邊取水。清澈的溪水閃著光,胡騰小心翼翼地裝滿陶罐,回到營地。

他生起了火,簡單地煮了一些野菜粥。竇輔坐在他的膝上,小手捧著碗,吃得津津有味。胡騰看著竇輔天真的笑臉,心中的疲憊似乎減輕了許多。

在山間小溪邊短暫歇息後,胡騰和竇輔正準備繼續前行,忽然,樹叢中傳來一陣雜亂的腳步聲和低沉的交談聲。胡騰立刻警覺起來,他將竇輔護在身後,準備麵對可能出現的威脅。

不一會兒,一群衣衫襤褸的流民出現在他們的視野中。這些人的麵容憔悴,眼神中透露出饑餓和絕望。他們看到胡騰和竇輔,先是驚訝,隨後便有幾個流民眼中閃現出貪婪的光芒。

胡騰心中一緊,他知道在這種情況下,任何的財物都可能成為引發衝突的。他緊緊握住手中的短劍,但並沒有貿然拔出,因為他明白,這些流民並非敵人,他們隻是被世道逼得無家可歸的可憐人。

流民中走出一個看似首領的中年男子,他的眼神雖然疲憊,但還算清澈。他看著胡騰,用沙啞的聲音問道:“這位兄弟,你們是從哪裡來的?這孩子是你的嗎?”

胡騰點了點頭,儘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靜:“我們從洛陽來,正要前往南陽郡。這是我兒子胡輔。我們並無惡意,隻是在此歇腳。”

流民首領的目光柔和了一些,他擺了擺手,示意其他人不要靠近:“我們不是壞人,隻是想找點吃的。這山上野獸多,我們也是沒辦法才逃到這裡的。”

胡騰鬆了一口氣,他看得出這些流民並無惡意,便決定分享自己的一些食物:“我這裡有些野菜粥,如果不嫌棄,大家可以一起吃。”

流民們眼中露出了感激之情,他們圍坐在火堆旁,與胡騰和竇輔一同進餐。

胡騰問道:“兄弟們,你們都是從哪裡來的?怎麼會流落至此?”

流民首領道:“我叫王大,原本是鄰縣的農民。因為戰亂,田地被毀,家裡實在沒辦法生活,隻好帶著妻兒逃出來。”

胡騰繼續問:“你們接下來有什麼打算嗎?”

另一個流民道:“我叫李二,跟王大是同鄉。我們想過找個安穩的地方重新開始,可是天下這麼大,哪裡才是我們的容身之所?”

胡騰坐在火堆旁,看著流民們狼吞虎咽地吃著簡單的食物,心中湧起一股複雜的情緒。他們的遭遇讓他感同身受,但同時也感到深深的無力。

“這些百姓,本分耕作,卻因豪強的貪婪而失去家園,天理何在?我若能有所作為,定要為這些無辜之人討個公道。但眼下,我自身難保,帶著竇輔這個孩子,又能做些什麼?”

胡騰知道,他眼下的任務是將竇輔安全送到南陽郡,這是他的承諾,也是他的責任。他不能因為一時的同情而偏離了初衷,尤其是在這個動蕩的時期,任何多餘的牽絆都可能帶來不可預知的危險。

在夜深人靜時,胡騰獨自起身,望著星空,深吸了一口氣,做出了決定。他回到火堆旁,對流民們說:“各位鄉親,我胡騰雖然也想留下來幫助你們,但我有要事在身,必須前往南陽郡。我這裡有些盤纏,雖不多,但希望能助你們一臂之力。”

流民們聞言,雖然不舍,但也理解胡騰的處境。他們感激地說:“胡壯士,你的恩情我們永記在心。你放心去吧。”

胡騰將一些財物分給了流民,然後緊緊擁抱了竇輔,輕聲對他說:“我們要繼續走了,你要堅強。”竇輔雖然年幼,但似乎也感受到了氣氛的沉重,乖巧地點了點頭。

胡騰準備帶著竇輔啟程,流民們聚在一起,送彆他們。竇輔手裡緊緊握著那個精致的護身符,這是他唯一的玩具,也是他的安慰。

就在胡騰轉身即將離開時,一個年輕的流民突然衝上前,眼睛緊緊盯著竇輔手中的護身符。他顫抖著聲音對胡騰說:“這位兄弟,那護身符看上去也很值錢啊,既然你連盤纏都送給我們了,這小東西能否割愛?在這亂世中,我們都需要一點運氣。”

胡騰立刻擋在竇輔麵前,他的眼神變得堅定而警惕,緩緩說:“這位兄弟,這護身符是我兒子唯一的家當,也是他最喜歡的玩具。我理解你們的困境,但這個護身符我不能給你們。”

流民們開始竊竊私語,氣氛變得緊張。那個年輕的流民眼中閃過一絲貪婪,他向前邁了一步,似乎還想爭取。

就在這時,那中年首領走了出來,他瞪了年輕流民一眼,然後對胡騰說:“胡壯士,對不起,孩子們不懂事。你的大恩大德我們銘記在心,絕不會再提護身符之事。你們一路平安。”

年輕流民被首領的目光所懾,退了回去,低下了頭。胡騰點了點頭,對老者表示感激,然後緊緊抱起竇輔,對大家說:“諸位保重,希望有一天,你們都能回到自己的家園。”

胡騰帶著竇輔,背對著流民們揮了揮手,毅然決然地踏上了前往南陽郡的路。

又經過幾天艱難跋涉,胡騰和竇輔終於來到了南陽郡的邊界,遠遠地看到了治所宛城的輪廓。在進城之前,胡騰對竇輔說:“小主人,我們終於到了,你也可以暫時休息一下了。記住,對外人我們都要父子相稱。”

竇輔雖然不懂他的意思,但還是乖巧地點了點頭。

張雲交給胡騰的包裹裡裝著路引,因此兩人入城時倒是沒受什麼盤問。士兵接過路引,簡單地掃了一眼,便還給了胡騰,示意他們可以進城。

南陽郡作為帝鄉,其治所宛城的繁華與活力比之洛陽亦毫不遜色。街道兩旁,青磚灰瓦的房屋依次排開,簷角翹起,雕刻著精美的花紋。街道寬敞平整,中間是供馬車行駛的中央車道,兩邊則是行人步道,用青石鋪就,顯得整潔而有序。

市集上,各種商販的攤位錯落有致,五彩斑斕的貨物擺滿了攤位,吸引著過往行人的目光。商販們有的頭戴鬥笠,有的肩搭毛巾,他們用洪亮的聲音叫賣著,試圖吸引更多的顧客。

入冬時節,菜蔬已僅剩菘菜蘿卜等寥寥數種,但在肉攤前,屠夫們揮舞著大刀,將新鮮的豬肉、羊肉分割成一塊塊,血腥的氣息與烤肉的香味交織在一起,讓人垂涎欲滴。

街頭巷尾,不時可見一些小販推著小車,售賣著熱氣騰騰的小吃,如蒸餅、煮豆、烤魚等,香氣四溢,讓人忍不住駐足品嘗。

手工藝人的攤位上,擺放著精美的陶器、銅器、絲綢等物品,工匠們現場展示著他們的技藝,敲敲打打,織織繡繡,引得路人圍觀。

街道上,行人絡繹不絕,有身著華服的貴族子弟,有背著書簍的書生,有挑著擔子的商賈,還有嬉戲打鬨的孩童。他們有的穿著寬大的袍服,有的裹著緊身的短打,色彩斑斕。

偶爾,一隊馬車駛過,車輪碾壓在青石板上,發出轆轆的響聲,馬車內坐著的貴人透過窗簾,好奇地打量著街景。

街頭巷尾,不時傳來絲竹之音,或是賣藝之人的歌聲。竇輔跟在胡騰身後,他的眼睛幾乎不夠用,他對這一切都感到新奇。

胡騰和竇輔沿著曲折的小巷,穿過熙熙攘攘的市集,最終來到了城北一處不起眼的院落。這裡是張敞事先安排的接應地點。院落的大門半掩,周圍顯得異常寂靜,與城市的喧囂形成了鮮明對比。胡騰心中有些不安,但為了完成任務,他鼓起勇氣,輕輕地推開了院門。

門軸發出的吱呀聲在空曠的院子裡回響,胡騰的腳步不由自主地放慢了。他環顧四周,隻見院子裡雜草叢生,顯然已經很久沒有人打理。突然,他的目光定格在院子的中央,那裡躺著一個人,四肢扭曲,周圍的地麵上一片暗紅的血跡。

胡騰的心猛地一沉,他本能地擋在竇輔麵前,以防萬一。他慢慢地走近,血跡在陽光下顯得更加刺眼,空氣中彌漫著一種令人作嘔的血腥味。接應的人倒在地上,身上穿著的是張敞府中的服飾,胡騰認得那衣角上的特殊紋飾。

胡騰用手捂住竇輔的眼,蹲下身仔細查看。隻見那人雙眼圓睜,表情凝固在死亡的恐懼之中,喉嚨上有一道深深的刀痕,血已經乾涸發黑。胡騰閉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氣,儘量讓自己保持冷靜。他不知道是誰下的手,也不知道是否有人在追蹤他們,但他知道,這裡已經不安全,他們必須立刻離開。

竇輔似乎也感受到了氣氛的緊張,他緊緊抓住胡騰的手,小臉上滿是驚恐。胡騰輕輕拍了拍竇輔的背,低聲安慰:“彆怕,有我在。”

胡騰迅速檢查了周圍,在確認行凶之人已經離開之後,再次仔細觀察了屍體的位置和狀況。他的目光突然停在屍體的右手上,那隻手的手指以一種不自然的角度彎曲著,似乎在死前有意指向某個方向。胡騰心中一動,順著手指的方向看去,發現屍體的手邊有一小塊鬆動的土地。

胡騰蹲下身,用手輕輕撥開泥土,發現了一個小小的包裹,包裹被一塊粗布緊緊包裹著,上麵還沾著泥土和血跡。他小心翼翼地解開包裹,裡麵是一封信和一個精致的木盒。

信是張敞的筆跡,上麵寫著:“若卿遇不測,煩請將此物藏好,留待胡騰發現。此事至關重要,關乎竇輔安危與我等大計,務必由胡騰親自接收,不可假手他人。”胡騰心中一緊,他知道這一定是張敞事先安排好的,隻是沒想到會以這種方式傳到他手中。

胡騰打開木盒,裡麵是一枚刻有複雜紋路的銅製令牌,以及一張從洛陽到桂陽郡的詳細地圖,地圖上標記了幾個特殊的地點。胡騰立刻明白,這可能是張敞留給他的線索,或者是下一步行動的指示。

胡騰迅速將信和令牌收入懷中,再次檢查了周圍。確定沒有遺漏任何線索之後,他拉起竇輔的手,低聲說道:“我們不能在這裡久留,跟著我,快走。”他們輕手輕腳地退出院落,胡騰在離開時,還不忘將院門輕輕帶上,儘量不留下任何痕跡。

院落再次恢複了死寂,隻有那無情的陽光,靜靜地照在那具冰冷的屍體上,無聲地訴說著剛剛發生在這裡的悲劇。而胡騰和竇輔,已經消失在狹窄的巷子中,再次開始了他們的逃亡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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