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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太後的妒忌(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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竇妙

濯龍園位於洛陽宮殿群西北角,是先明帝朝時修建,居眾皇家園林之首,靠近北宮。造園時引穀水入池,開溪流,造瀑布,建橋梁,並在地下埋建繁密的地下管道,供園中下水之用。因此彆處燥熱不堪之時,這裡卻是清涼怡人。

竇妙鳳駕濯龍園,隻見園中水色瀲灩,碧波蕩漾。湖麵如鏡,仿佛將一天晴朗雲色刻印其中。鳳駕沿著湖畔小徑行進,耳聞溪水潺潺,如絲竹之音,令人心曠神怡。

溪流兩旁,百花爭豔,蝶舞蜂忙,一派生機盎然。皇太後讚歎不已。前行不遠,忽見一道瀑布如白練垂空,水聲隆隆,如雷貫耳。瀑布之下,飛虹橫跨,雕梁畫棟,精美絕倫。

竇妙的禦輦過了橋,行入林間小道,古木參天,綠竹猗猗,幽深寧靜。林中鳥語花香,宛如仙境。登高一望,整個濯龍園儘收眼底。竇妙心中暗歎,此園真乃人間勝境,不負皇朝威儀。

“太後駕到!”王甫尖著嗓子通報。

禦輦落轎,竇妙步出,正看見劉宏與曹節正在笑著討論什麼,她亦擠出一個得體微笑。

“老奴拜見太後。”曹節恭敬地下跪,竇妙微微揚起下巴,淡然地受了這一禮,隨手指了指地麵,示意他起身。

“見過母後。”劉宏迅速跪下,他的動作既迅速又熟練,顯然這樣的禮節已經重複了許多次。“母後”二字從他口中流出,已經沒有了最初的尷尬和不適。

“宏兒方才與曹常侍聊些什麼,可否說與哀家,也讓哀家分享一二?”竇妙的語氣儘量溫和,但她天生尖利的聲線卻依舊讓人難以親近。

劉宏答道:“朕在解瀆亭時,常聽人說起民間市集的熱鬨,心生向往。如今雖貴為天子,卻鮮有機會親近民間。曹常侍建議在西宮設一市集,讓宦官宮女們扮作各行各業,模擬民間交易,朕可以親自體驗,或許能更好地理解百姓生活,母後以為如何?”

竇妙微微皺眉,她的出身和教養讓她對這種做法感到不妥:“陛下,您已是一國之君,應當以國事為重,豈能輕率地與販夫走卒為伍?”

“可是,朕每日並無多少國事需要處理,不都是母後和各位大臣代為決策嗎?”劉宏的話語中帶著一絲無奈。

竇妙的麵色微微一沉,輕聲咳嗽以示不滿:“陛下此言差矣。您尚且年幼,因此哀家才暫時臨朝稱製。實際上,朝政大事都是由中常侍和大臣們商議決定,哀家一介女流,不過是在旁監督,做個樣子確保朝政穩定。陛下應當明白,這天下是劉家的天下,陛下早晚要親自料理。”

劉宏雖心有不滿,但他也清楚東漢的禮製,未到成年禮不得親政,這是祖宗留下的規矩。他隻能默默接受了這一現實,不再言語,心中卻暗自歎息,對這個皇帝的身份感到越來越重的束縛。

曹節勸道:“陛下莫急,太後娘娘的意思是,待陛下成人之後,一切朝政自然歸還陛下聖裁。陛下如今當努力精進學問,這玩樂之事不急於一時。”

“那些子曰詩雲之乎者也看得人頭昏,早知道當皇帝這麼無聊,我還不如繼續待在解瀆亭自在,隨你們愛挑誰當皇帝。”

曹節立刻跪下:“陛下金口玉言,隻是方才的話萬萬不可再說,陛下身負天命,位極至尊,承襲我大漢基業乃是順應天道民心……”

“行了曹常侍,你樣樣都好,就隻這一件,事事太過小心,起來吧。”劉宏擺擺手,歎了口氣,目光穿過重重宮闕,不知落在了哪裡。

竇妙道:“陛下可是思念河間國風物和慎園貴人了?”

“母後?”

“陛下遠離家鄉,思念親人也是人之常情。雖是天家威嚴,也不好失了人倫親情。眼下天氣炎熱,不宜出行,待到秋天涼爽之時,哀家下旨派車隊將慎園貴人接來,讓陛下母子相見,可好?”

“好好好!多謝母後!”劉宏到底隻是個十二歲少年,歡喜都寫在臉上。

“至於西宮集市,陛下要體察民情,也不是不可,隻是最好也等天氣轉涼之時,畢竟這些中黃門和宮女現在當差已經頗為辛苦,讓他們再在毒日頭下曬著也不好。”

“太後仁善,老奴替小子們謝過。”曹節低頭跪得服服帖帖,讓人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

“一切都聽母後的。”劉宏深揖一禮,未曾看見竇妙慈愛眼神中一閃而過的輕蔑。

不過是鄉下小地方上來的小孩子,見識短淺,品位低下,哄也好哄,騙也好騙,幾句虛話就讓他服服帖帖。

竇妙實在不懂,為什麼父親和陳太傅每次提到宦官都如臨大敵?他們這些男人,對這些壓根兒算不上男人的男人,似乎總有種刻骨銘心的仇恨,以及,妒忌?是妒忌他們能貼身伺候皇帝?還是妒忌他們能身在皇宮大內晝夜不離?

歸根到底,是妒忌他們也能染指權力吧。

不過,閹人這種沒根兒的東西,手上的權力也是沒根兒的。

長樂宮中,竇妙在詔書上蓋下璽印,顏色殷紅,帶著微微的潮濕氣息,像極了將凝未凝的血。

想那管霸蘇康人頭落地之時,也是這般景象吧。他們當初苦勸自己不要殺那八個賤人的時候,可曾想到今日一樣死在自己手上?

香爐中縹緲的煙令竇妙看不真切四周,視線仿佛順著煙霧飄回那一天——

寒風凜冽,雪花飄落,先帝的靈柩靜靜地安放在德陽殿的前殿。按照漢家傳統禮儀,新皇需在先帝靈柩前即位,並將先帝的皇後尊為皇太後。然而,先帝雖有多位嬪妃,卻未有一人為他留下子嗣。時任太尉周景帶領群臣,首先尊奉竇妙為皇太後,由她來主持新 皇 帝的選拔事宜。

距離正月初一僅有兩天,在這寒冷的時節,竇妙不僅要處理先帝的喪事,還要負責新 皇 帝的選定,以及新年後的改元、大赦等一係列國事,這些重擔都落在了這位年僅二十餘歲的女子肩上。儘管她自己也未有子嗣,但她已然成為了天下子民的母親。

然而,此時此刻,竇妙最在意的並非這些國家大事。在她成為皇太後的第一時間,她頒布的第一道命令,便是下令處死先帝生前極為寵愛的貴人田聖。

先帝彌留之際,將田聖與其他八名采女都封為貴人,但她們若是以為這樣就能保得一條命,那就大錯而特錯了。

或者說,若她們仍舊是卑賤的采女,竇妙或許也懶得動手除掉她們。她不能接受的是,先帝即使死前,都對這幾個女人情深義重,對自己卻無隻言片語。

論家世,論容貌,我哪裡比不上那幾個賤人?竇妙很想問問棺槨裡的孝桓皇帝劉誌。不過既然他聽不到,那就讓這幾個女人去陪他吧。

但這第二道政令卻被人攔下了。

“太後,大行皇帝剛剛晏駕,再行殺戮實在不吉,還請太後三思。”

“太後,八位貴人侍奉先帝一向周全,若此時下令殺之,隻怕引起朝野非議,於太後聲望有損。”

“太後,八位貴人中也有家世高貴者,不可輕易殺之,若是能饒她們一命,太後必能贏得天下人的讚譽,也能彰顯太後的仁德。”

諸如此類的話不知聽了多少,竇妙最終還是沒能得償所願,讓那幾個賤人留了一條賤命。

隻是她也不會讓她們好過,為先帝守靈,逐出宮門,關進暴室……一個都彆想在宮裡礙她的眼。

她不知道管霸蘇康收了那幾個女人多少好處,才敢替她們說話——若說純粹出於憐憫,竇妙是怎麼也不會信的。

區區一個奴婢,不覺得自己可憐,倒覺得自己錦衣玉食的主子可憐,隻怕是昏了頭了。

詔書已經發出,竇妙這才感覺到疲憊,她輕輕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然後喚人為自己揉肩。門輕輕推開,進來的是趙嬈,這位皇帝乳母身姿豐腴,步履輕盈,仿佛每一步都踏在柔軟的雲端。

趙嬈走到竇妙身後,她的雙手如同細膩的絲綢,輕輕放在竇妙的肩膀上,開始為她揉捏。她的手法熟練而溫柔。竇妙閉上眼睛,享受著這份難得的放鬆,她的身體逐漸柔軟下來,仿佛化為一池春水。

趙嬈的雙手順著竇妙的肩膀滑下,輕輕按摩著她的胳膊,然後再慢慢向上,穿過她的黑發,按摩著她的頭皮。她的動作輕柔而有力,仿佛在彈奏一首美妙的樂曲。竇妙的身體隨著趙嬈的手法輕輕搖晃,仿佛在舞蹈。

趙嬈的呼吸輕輕吹在竇妙的耳邊,讓她感到一陣陣的酥癢。竇妙的臉頰泛起淡淡的紅暈,她的心中湧起一股莫名的情感,既溫馨又曖昧。

趙嬈的手指輕輕滑過竇妙的臉頰,她的眼神中充滿了關切和溫柔。她低聲說道:“太後,您辛苦了。”她的聲音如同一陣春風,吹散了竇妙心中的陰霾。

竇妙微微一笑,在這個充滿男人們權力鬥爭和陰謀詭計的宮廷中,能有這樣一個真心待她的女人,讓她感到無比熨帖。她輕輕握住趙嬈的手,說道:“趙夫人,有你在身邊,我很安心。”

“奴婢是個微賤之人,天幸沾了太後和皇上的福氣,才能從河間到京城來,又見了大世麵,又在宮裡吃得好,穿得好,住得好。雖不敢說報答太後的恩情之萬一,若能效犬馬之勞,不惹太後生氣,就是奴婢最大的福分了。”

雖說宮裡奴婢成千上萬,機靈的,體貼的,忠心的,要找到讓人這麼舒心的也不是件容易的事。父親竟然還要她殺了所有宦官,遣散女尚書,若真這麼做了,以後誰還來貼身伺候,一國太後的體麵往哪放?

“太後,太傅陳蕃有上書要呈於皇上。”

“念。”

“今京師囂囂,道路喧嘩,言侯覽、曹節、公乘昕、王甫、鄭颯等,與趙夫人、諸尚書並亂天下,附從者升進,忤逆者中傷,一朝群臣如河中木耳,泛泛東西,耽祿畏害。陛下今不急誅此曹,必生變亂,傾危社稷,其禍難量。願出臣章宣示左右,並令天下諸奸知臣疾之。”

“這個陳太傅,七十好幾的人了,還這般不穩重,性子也忒急了些。”竇妙扶額,若非看他當初力勸先帝立自己為後,單這一份上書就足夠降罪。

他們男人總喜歡大手一揮,把事情搞砸了再讓女人收拾殘局,等女人們把一切安排好了再坐享其成,到那時這宮裡哪裡還有女人的位置?

“天熱了這麼久,這會倒是涼下來了。”竇妙望著窗外已然凝聚如墨的烏雲,示意宮女把窗戶關好。

“奴婢叫人為您抬上暖爐。”趙嬈微笑著讓人把暖爐抬到竇妙身前。

“這暖爐的火好像不夠旺啊。”竇妙盯著紅豔的火舌,不知在想些什麼。

“缺些引火之物。”

“你去找些來。”竇妙隨手將陳蕃的奏章撇到地下。

“這便夠了。”趙嬈輕巧地將奏章扔進暖爐,黑色的字句瞬間被灼的鮮紅如血,再潰敗成灰。

“趙夫人,本宮乏了,要去睡一覺。”

“唯,奴婢服侍您更衣安歇。”

窗外,翻滾的烏雲中正醞釀著一場浩大的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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