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著葉蘭舟出京的是一個叫張其越的小太監,聽說是賀秋茂認的乾兒子。
胤朝宦官權勢大得很,在宮中有不少小太監為了日後的路能順一些,認一些有權有勢的宦官當乾爹。
宦官身上少一塊肉,沒有了傳宗接代的根脈,認下幾個小輩兒的,等著日後給他養老,也算是過的正常日子。
葉蘭舟看那小太監年歲和她差不多大,就是嘴太碎了,一路上說個不停。
也不知道賀秋茂這個堂堂內務總管,怎麼認了個這麼個碎嘴子,“真是苦了娘娘了,身子還懷著龍胎呢就要出來。此番路途艱辛,前麵那座北邙山地勢險,不太好翻,但隻要過了那就好走得多,娘娘若有什麼不適的,儘管說話,莫要跟奴才見外。”
葉蘭舟聽著話頭不對,上京到南陽這一帶發展得並不好,路上皆是難民。
哪裡會有醫館?
張其越這意思是會些醫術啊,但謝承宴敢派一個懂醫術的人過來,難道不怕她假孕的事情敗露嗎?
難道說張其越作為賀秋茂乾兒子,是個可信的人?但這事,賀秋茂都不知道,謝承宴那般謹慎的人,怎會犯這個糊塗?
還是說,謝承宴隻是為了警告自己?
葉蘭舟到是更傾向於後者。
這樣一想,甚至張其越說的那一番話都好像是故意說給她聽的。
他們這些位高權重的人腦子真是好使,在他們手下討生活不比當年在南陽老廟裡輕鬆。
那種和野狗搶吃食的日子固然狼狽,但眼前在一個男人的刀劍上行走也好不了哪去。
胤國皇帝入葬前,靈前要有人守著,一共七日,一日也不能缺。
今日是第一日,守靈的是太子謝峋。
謝承宴在京中有府邸,看著眼下這裡沒事,葉蘭舟也已經出京,於是便沒在廣福寺待著,而是回了自己的府上。
府中下人給燒了水,謝承宴潔完身後就回了自己的書房。
門外的簡行卻突然敲了敲門,“王爺,南陽巡撫派人送來了密報,說是南陽鬼市有異樣,恐是有人在大規模地私鑄火藥。”
簡行算是謝承宴的副手,跟著他的日子不短,替他管理著神機營。
他讓簡行進來,接過了他手中的密報。
他垂眸看了一眼,這個隻會出現在向皇帝呈遞的奏書上的印,如今出現在了給他謝承宴的密報上。
字是熟悉的字,印是南陽巡撫的印。
謝承宴目光落在那封信上,低頭沉思幾刻,隨後吩咐道:“給我備馬,明日一早我親自去一趟。”
簡行吃驚:“您親自去?這事派神機營的人去就能解決了,您何必蹈這一趟子渾水?”
謝承宴雙指夾著那封密報,火舌順著泛黃的紙添了上來,險些燒到他的手。
他微微眯起雙眸眼,在火焰即將碰到自己的前一刻鬆開了指尖,“南陽那地方不太平,孫盛安他既然親自寫密報給我,那我就去一趟,會一會那邊的人物。”
謝承宴都這麼說了,簡行也不多說什麼,跟著他那麼多年,謝承宴什麼性子他最是了解,既已經決定去了,沒人能攔得住。
況且聽他的意思,南陽私鑄火藥的人不簡單。
但簡行思索一番,又開口道:“但是先帝還未入葬,您這麼離京會不會不太合禮……太後聽了也會不高興的。”
提起太後,謝承宴臉上明顯蒙上了一層陰氣,簡行察覺到了,心知太後與謝承宴的母子情是一條無解的繩,他隻是提出來讓謝承宴自己考量,至於謝承宴怎麼選,他不乾涉。
隻聽謝承宴似乎是笑了一下,但全然聽不出任何笑意,甚至讓人覺得森然,“她不高興又不是一日兩日了,我出現在她眼前她才會不開心。”
簡行不再說什麼,躬身行禮,默默地退下了,臨走時特意將門關上了。
書房裡隻剩下了謝承宴一人,他又吹滅了案幾上那盞唯一亮著的燭火,獨自坐在黑暗中,思索著什麼。
他比周遭的黑暗更加陰沉,月色透過窗戶,打在他的背脊上。
冷淡,安逸。
次日一早謝承宴就動身去了南陽,臨行派人給賀秋茂送了個信兒,讓他處理好廣福寺的事,有人問起他,就說他抱恙,在王府歇著,能應付就應付過去。
趙太後果然發現謝承宴沒來,立馬叫了賀秋茂過來。
賀秋茂照著謝承宴的話,原封不動地回了太後的話。
不出所料,太後年邁的臉上眉頭一蹙,顯得不是很開心,道:“他皇兄的葬典,他是說病就病。”
她扶住了額頭,身邊的侍女實相地過來給她輕揉額頭。
太後多少年的老毛病了,當年胤國戰亂,那時候的都城還是金陵,但南蠻入侵金陵城,皇室人不得以才遷都到北方上京。
那一路逃亡當真算是狼狽,她這頭疼的毛病就是當時落下的。
賀秋茂跪伏著身子,隻聽太後又緩緩說道:“當年欽天監說他與三哥兒的命數相克,就應當把他送出京,在上京待著果真出了事。”
她一邊說著,一邊看了一看下麵的賀秋茂,問道:“哀家記得賀總館當年是跟著哀家一行人到的上京,你怎麼看?”
賀秋茂恭順地行了個禮,答道:“奴才哪裡敢說天家的事?奴才隻知,胤景皇帝既然這麼做,那就必然有胤景皇帝的道理。”
太後冷笑一聲,“你話說得到是好聽,哪邊都不招惹。賀總館最好一直這樣,莫要忘了前朝內務總管是怎麼死的了。”
賀秋茂和這前朝的內務總館攏共也沒見過幾麵,他一直是司禮監的人,官級算不上高,本來和內務府也扯不上什麼關係,但終究是萬歲爺跟前伺候的人,說話有幾分威懾力。
先他的那位內務總館和寧王勾結,當年在金陵城造的反,可惜最後寧王沒成功,被關在上京城門外亂箭射死了。
如今上京南門外的血腥氣經久不散,就是當年寧王的軍隊死傷慘重,最後都喪命於那。
那位內務總館也於亂軍中喪命。
賀秋茂聽了太後提起這事,冷不丁兒地打了一個寒顫,深知她這意思明顯是在點他呢,於是將頭深深地磕在地上,麵露驚恐之色,說道:“奴才不敢,內務府替萬歲爺管理家事,奴才必然兢兢業業,絕無惻隱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