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風微涼,燭火搖曳。
許懷夕將熬好的木瓜川貝湯輕輕放在沈挽恙案前。
青瓷碗裡,湯色清透,浮著幾片嫩綠的木瓜葉,散發著淡淡的草木清香。
沈挽恙放下手中的書信,抬眸看她:“今日去正院…罷了,你看到何?”
宋大夫來之前,他就想讓許懷夕放棄打算,但又回想了一圈,小丫頭是個固執的。
直接說倒是有可能讓她偷偷摸摸去,到時候他也不知道就晚了。
許懷夕抿了抿唇,蘸了茶水在桌上寫道:【藥房看守嚴,但柴房旁有小路可通】。
沈挽恙眸光一沉:“太險。”
沒必要為他冒險的。
她繼續寫:【我可扮作浣衣婢,趁送衣物時探查】。
“青梔。”
他忽然伸手,指尖輕輕點在她寫的字跡上,“你可知若被抓住……”
許懷夕搖頭,又寫:【公子之毒,比我性命重要】。
燭火“劈啪”爆了個燈花,映得她眉眼堅定。
沈挽恙喉結微動,“你隻要陪在我身邊就行。”
偶爾聽他說說話。
他輕歎一聲:“齊老已回信,明日他的書童會送硝石來。”
許懷夕眼睛一亮。
“但你必須答應我,”他聲音低啞,“拿到硝石後,先解自己的毒。”
她怔了怔,緩緩點頭。
次日清晨
一個背著竹簍的小童叩響東院角門。
“師父讓我送藥材來。”
藥童不過十二三歲,眼睛卻亮得驚人。
他從竹簍裡取出一個油紙包,“硝石二兩,硫磺一兩,另有黃芩、甘草各三錢。”
許懷夕接過藥包,指尖觸到硝石的冰涼。
藥童又掏出一封信:“師父說,七日後,若是公子的症狀有所好轉,可以去城南的棋社看一看。”
沈挽恙頷首,忽然問道:“齊老可還交代了什麼?”
藥童左右看看,壓低聲音:“師父說,硝石易燃,小心火燭。”
待藥童離去,她迫不及待地打開油紙包。
硝石泛著淡青色光澤,硫磺則是明黃色塊狀,皆是上等品質。
沈挽恙忽然咳嗽起來,帕子上沾了血絲。
許懷夕連忙扶他坐下,卻被他握住手腕:“先配你的解藥。”
她搖頭,比劃著【公子,我不急】。
她現在還在思索如何減輕沈挽恙的症狀。
“青梔。”
他聲音沉下來,“你若不能說話,如何在我毒發時呼救?”
這話戳中了她最深的恐懼。
許懷夕咬唇,終是取出藥碾,按方子將硝石、硫磺細細研磨成粉。
三更時分
許懷夕獨自在小廚房煎藥。
解藥需以晨露為引,她便將藥缽置於窗外,接取夜露。
月光下,硝石粉末泛著詭異的青光,與硫磺混合後竟隱隱有股辛辣之氣。
突然,窗外傳來“哢嚓”一聲輕響,像是有人踩斷了樹枝!
許懷夕渾身緊繃,迅速將藥缽藏入灶膛。
剛轉身,就見李婆子陰著臉站在門口:“深更半夜,鬼鬼祟祟做什麼?”
她低頭比劃【公子咳血,煎藥】。
李嬤嬤冷笑,目光掃過灶台:“既是給公子煎藥,為何躲在這偏院?”說著竟伸手去掀藥罐!
許懷夕急中生智,猛地打翻一旁的醋瓶。
酸氣彌漫中,她裝作慌亂擦拭,實則將藥缽踢進柴堆。
“沒用的東西!”李嬤嬤被酸味嗆得後退。
本也就是起夜上茅房,發現這邊有光所以過來看看,見隻是小啞巴,她也就回去了。
待腳步聲遠去,許懷夕才癱坐在地,後背冷汗涔涔。
她摸出藥缽,發現硝磺竟已與晨露融合,泛出淡金色光澤。
成了!
後日黎明
許懷夕將解藥一飲而儘。
藥汁入喉,如烈火灼燒!
她疼得跪倒在地,喉間像有千萬根針在紮。
“青梔!”
沈挽恙聞聲趕來,一把抱住她發抖的身子。
她張了張嘴,卻隻發出嘶啞的氣音。
劇痛中,她恍惚看見沈挽恙猩紅的眼眶。
這個永遠從容的公子,此刻竟慌得手指發顫。
疼痛漸消時,天已大亮。
許懷夕虛弱地睜開眼,發現自己在沈挽恙榻上,而他竟守了一夜。
“水。”
她下意識開口,隨即愣住——
她能說話了!
聲音沙啞如粗糲的砂紙,卻真真切切是自己的嗓音。
沈挽恙猛地抬頭,眼底似有星河傾落。
“再喚一聲。”他啞著嗓子道。
“公子。”
許懷夕一字一頓,每個音節都帶著灼痛的餘韻,卻字字清晰。
窗外,晨光穿透雲層,照在那株木瓜樹上。
新開的花苞沾著露水,悄然綻放。
許懷夕蹲在井邊浣洗衣衫。
阿福從小廚房拿了早膳過去給公子,看到許懷夕在洗衣服,他打了一聲招呼。
許懷夕抿唇淺笑。
——她依舊裝作啞巴。
沈挽恙那夜的話猶在耳邊:“府裡耳目太多,你能說話這事,越少人知道越好。”
他的指尖撫過她剛能發聲的喉嚨,像在觸碰易碎的瓷器,“尤其是正院和東院那邊。”
今日公子的狀態好了不少,在書房對弈。
午膳時,許懷夕又熬製了一些清熱解毒的藥湯過去。
黃昏時分,許懷夕挎著洗衣籃,佯裝去後院收衣裳。
暮色漸沉,正院後牆的狗洞隱在雜草叢中,還有那日她看到的紅布。
她蹲下身,指尖試探著狗洞是否能容納她通過。
正要退開時,背後突然襲來一陣勁風!
“抓到你了。”
陰鷙的嗓音貼著耳畔炸開,她猛地轉身,正對上沈萬墨猙獰的笑臉。
他身後兩個粗使婆子已抄起木棍,封住退路。
“小啞巴,你在這作何?”沈萬墨一把扯過紅布條,“還是說”他忽然掐住她下巴,“你在偷東西?”
“你們倆,把她帶到我房裡去。”
沈萬墨的聲音裡帶著一絲壓抑不住的貪婪。
許懷夕渾身顫抖,雙手徒勞地抓撓著兩個婆子的胳膊,喉嚨裡發出絕望的“嗚嗚”聲。
之前在病秧子的院子裡,他礙於種種規矩,一直按捺著心中的邪念。
可如今,小啞巴落單了,他眼中的欲望瞬間如猛獸出籠。
雕花木門“吱呀”一聲被推開,濃鬱的脂粉味撲麵而來。
許懷夕被粗魯地扔到柔軟的錦被上。
兩個婆子識趣地退下。
沈萬墨搖搖晃晃地走過來,臉上掛著不懷好意的笑。
就在沈萬墨快要觸碰到她時,許懷夕慌亂的目光突然定格在床頭的青瓷枕上。
求生的欲望讓她瞬間冷靜下來。
她佯裝害怕地蜷縮在角落,趁沈萬墨放鬆警惕,猛地抄起瓷枕,用儘全身力氣朝沈萬墨的腦袋砸去。
“砰”的一聲悶響,沈萬墨兩眼一黑,直挺挺地倒在地上。
許懷夕不敢停留,赤著腳衝出門去。